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制作和使用玉器的国家之一,从新石器时代至今大概已有七千多年的历史。七千多年前的先民们在选择石料、制作石器的过程中,有一定审美观的人会将捡到的一些表面光滑、色泽艳丽的漂亮石头有意识地制作成各种装饰品,从而揭开了中国玉文化的序幕。
可以说,中华民族爱玉、尊玉、敬玉、崇玉、用玉的历史不仅漫长悠久,而且中国人对玉的喜好程度在整个人类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这不仅体现在文献记载中,更反映在考古发现里。从考古发现情况来看,红山文化、仰韶文化、良渚文化、大汶口文化、龙山文化、齐家文化、石家河文化等遍布全国的诸多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址中均出土了大量材质各异、造型多样、工艺精良、纹饰精美的玉器。尽管在我国历史发展的各个时期均存在着富有时代特征的代表性器物,例如陶器、石器、骨器、青铜器、瓷器、铁器、金银器、漆木器等,但是这些器物只是在历史长河中的某一阶段各领风骚,没有一类能像玉器一样具有永恒的魅力,长期以来一直受到人们的宠爱,经久不衰,这也成为我国独有的文化特色。
考古发掘和研究表明,在我国龙山文化时期,玉文化非常盛行。因为在目前所见的龙山文化遗物中,除了蛋壳黑陶以外,最具特色的当属玉器了。龙山文化玉器与龙山文化陶器一样,不同区域和系统之间也存在着共性与差异。从目前全国各地发现的龙山文化遗址中出土的玉器来看,由于各个地区的龙山文化发展进程并不一致,所以玉器的类型、纹饰、材质、制作工艺及特征也有所差异。具体而言,关于龙山文化玉器的类型,山东龙山文化出土的种类有琮、璧、璜、环、圭、璋、斧、锛、钺、刀、凿、铲、璇玑、冠饰、鸟形器等,其中圭、璋、璇玑、冠饰均为前期少见的新型玉器。河南龙山文化出土的玉器较少,种类主要有璧、璜、环、玉饰等。陕西龙山文化发现的玉器不甚丰富,种类有多孔刀、圭、琮、璧、璜、璋、牙璋、戈、斧、钺、铲、锛、镰、璇玑及玉雕人首、虎首、蚕、蝗、螳螂等肖生器。山西龙山文化(或称“龙山文化陶寺类型”)玉器的器型主要有琮、瑗、钺、梳、臂环、管、步摇等,大致可分为礼器、仪仗、用具、装饰等四类。河北龙山文化亦有少量玉器出土。此外,与龙山文化同时代的湖北石家河文化(曾被称为“湖北龙山文化”)出土的玉器主要有人面、兽面、玉鹰、玉虎、玉蝉、玉鸟、玦、璜形器等类型,其中动物形的玉器多为写实造型。黄河上游齐家文化出土的玉器可大致分为礼器类、工具类、兵器类、祭奠品类、饰物类等类型。环太湖流域良渚文化(曾被称为“浙江龙山文化”)出土的玉器主要有琮、璧、璜、瑗、玦、环、镯、钺、带钩、纺轮、匕、勺、“耘田器”(刀)、三叉形器、锥形器、柱形器、半圆形器、月牙形器、圆牌、圆饰、梳背(冠状器)、钺冠饰(瑁)、钺端饰(镦)、杖端饰、端饰、柄形器、弹形器、条形饰、半瓣形饰、管、珠、坠、串饰、人、蛙、鸟、鱼、龟、蝉、镶嵌片等40余种器型,其中以琮、璧、钺、梳背、锥形器等为主,而最能反映良渚先民制玉水平的是型式多样、数量众多而又使人感觉神秘莫测的玉琮。总之,在上述各地出土的类型各异的玉器中,琮、璧、圭、璋、戚等都是常见的器物,算是龙山文化时期的典型或代表性玉器,也均为象征龙山人身份和等级之别的礼器。
其实,早在龙山文化时期之前,玉器就已出现,并在一定区域内被广泛使用了。例如比龙山文化时期稍早的辽河流域红山文化,该文化出土的玉器主要有玉龙、玉兽形饰、玉箍形器等类型。红山文化少见呆板的方形玉器,而以动物形玉器和圆形玉器为特色。再如黄河流域仰韶文化出土的玉器主要有玉坠、玉斧、玉锛、玉凿、玉环、玉璜等类型。此外,山东龙山文化的直接源头大汶口文化的玉器由于之前所出不多,故长久以来无法探究其玉文化的发展概貌,但随着近年来济南焦家遗址的发掘和一批大汶口文化玉器的出土,大汶口文化玉器的制作和使用情况才逐渐为人们所了解,看来龙山文化时期玉文化之所以如此盛行是有根可寻的。
玉铲
玉钺
龙山文化玉器中不仅有素面玉器,也有刻纹玉器。龙山文化玉器的装饰手段和加工工艺,最明显的特色和最突出的特点为剔地阳纹(或称“压地阳纹”“减地阳纹”)。此种工艺的原理就是要制作阳线,具体流程为:首先刻出两条阴线作为阳线两边的轮廓,然后分别剔除两边多余的部分以将阳线凸起,最后还要对剔除部分的表面进行平整、打磨,工序可谓相当复杂。即使现代制玉行业,也因工艺复杂、技术要求高而很少使用阳纹。可以说,在阳纹制作方面,良渚文化玉器、红山文化玉器等其他文化的玉器工艺都远不及龙山文化玉器。其次,龙山文化玉器上的阴刻纹饰,虽然不像良渚文化神人兽面纹(或“兽面羽人纹”)那样成为特有的标志,却也别有一番韵味。再次,镂雕工艺的运用也是龙山文化玉器的一大特色。最后,一些龙山文化玉器上所饰的抽象变形纹饰,诸如玉簪上的变体兽面纹、玉头饰上的变形夔龙纹、玉璇玑上的旋涡纹、玉锛上的兽面纹等,也反映了龙山文化玉器的独特面貌,使人感觉神秘莫测,极其耐人寻味。据学者研究,玉锛上的兽面纹应为商代青铜器上兽面纹的祖型。此外,龙山文化玉器以“人”为题材的纹饰也极具特色。此类纹饰主要出现在人形玉饰上,且形态非常相似;无论正面还是侧面均以人的头部作为表现对象,而对颈部以下则不做雕琢;整体形象一般为头戴冠帽、耳佩挂环、大眼如梭、宽鼻若桃、张口露齿、附带獠牙,既写实又夸张,既形象又神秘。总体而言,龙山文化玉器的纹饰多采用浮雕阳纹与线刻阴纹两种形式,但不论哪种形式,其末端通常会以圆形勾转收尾,从而形成了“勾转阳纹”“勾转阴纹”等龙山文化玉器纹饰的鲜明特色和独特艺术风格。
龙山文化玉斧(www.xing528.com)
龙山文化玉器与其他古文化玉器相比,除了类型、纹饰、制作工艺等有所不同以外,其颜色、用料等方面也存在差异。从现已出土的良渚文化玉器来看,常见玉料有透闪石、蛇纹石、叶蜡石、水镁石、泥岩等,大多为就近取材,少数可能是外来的。据目前发现的考古材料看,龙山文化玉器的颜色主要有白色、青白、青碧、黄色、褐色、墨绿、墨黑等。其玉料来源一般认为是就地取材或就近取材,大多采用莫氏硬度在6—6.5的透闪石软玉,少数为新疆和田玉。
龙山文化兽面纹玉锛
因为龙山文化首先发现于山东济南城子崖遗址,所以龙山文化玉器也最先出土于山东地区的龙山文化遗址。考古资料显示,1936年在山东省日照市两城镇遗址中出土的一件扁平有孔玉斧为国内首次发现的龙山文化玉器,从而揭开了龙山文化玉器的真面目。与这件扁平有孔玉斧同出于两城镇遗址的还有兽面纹玉锛、玉璇玑、大型玉铲等玉器,其中尤以兽面纹玉锛最为奇特,而以玉璇玑最为神秘。兽面纹玉锛之所以奇特,在于两方面:一是器物上的阴刻兽面纹比较罕见,或为后世青铜器兽面纹的来源和祖型;二是其上下两部分因埋藏位置不同而呈现出不同的沁色。至于玉璇玑,则浑身散发着神秘莫测之美。尽管学者们对其进行了广泛研究,但迄今为止也未能确定此器物的用途和寓意,多数人认为此物可能与祭祀有关。除了日照两城镇遗址以外,山东地区出土玉器的还有胶州市三里河、泗水县尹家城、五莲县丹土村、滕州市庄里西、临朐县西朱封等地的龙山文化遗址或墓葬。其中,临朐县西朱封的一座龙山文化古墓中曾出土了一件精美的玉簪,此器其实是由两部分组合而成的,上端的扇形镂雕玉件是插接在下端的竹节形发簪之上的,体现了当时复杂的制作工艺和极高的制作水平。除了镂雕、插接以外,最为难得的是它还使用了镶嵌工艺,即在白玉上面镶嵌了绿松石,成为我国迄今发现的时代最早的玉石镶嵌艺术品。很难想象,4000多年前的东夷先民竟然能制作出工艺如此复杂、造型如此精美的玉器,这不得不令后人叹服。
龙山文化玉璇玑
西朱封古墓出土玉簪
玉器作为中华文化的特有文化现象和中华文明的重要元素之一,自产生至今,数千年来一直都是人类社会阶层、等级和身份的象征,是信仰、权力和地位的形象体现。它们不仅作为一种高端消费品而成为财富的代表,而且作为艺术品反映了古代工匠的超凡智慧和审美观,还有些被用作礼器,体现了古人的原始宗教观念。包括龙山文化玉器在内的各种史前文化玉器,既是当时世俗生活的反映,也是神灵崇拜的载体。玉器作为一种高端消费品而成为物质财富的象征,在史前社会的世俗生活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它不仅是贵族阶层权力和地位的一种象征,也是平民阶层信仰与情感的外在体现。除了用以装点生活的装饰性玉器以外,还有一些具有礼仪性质的玉器时常出现在聚会、祭祀等重大活动中,往往以通天法器或通灵法器的形式存在。而通天或通灵是只属于少数部落首领和贵族阶层独享的特权,所以此类玉器并非普通民众能够拥有和使用的。此后,在很长一段时期内,礼仪性玉器一直都是特权阶层的专宠,即便可以买卖,也并非普通民众能负担得起。进入封建社会以后,尽管玉器像青铜器一样也呈现出世俗化趋势,但其作为身份、等级、地位象征的作用却并未动摇。
当年,瑞典考古学家安特生仅仅根据我国西部出土的陶器与西亚地区的陶器类似,就断定中国文化是从西方传来的,然而他却忽视了与中华文明的起源和发展始终相伴的玉器,所以“中国文化西来说”的谬论是站不住脚的。现代考古发掘和研究已经雄辩地证实,早在文字产生之前或出现萌芽的新石器时代,中华文明就已被先民们琢刻在了不朽的玉石中。综观中华玉器发展史,龙山文化可谓继良渚文化之后制玉工艺和玉文化发展的又一个巅峰,代表着中国史前玉器的最高水平。龙山文化玉器以其种类样式之繁多、制作工艺之精湛、刻纹图案之精美、纹饰内涵之神秘、玉质呈色之纷杂,在同时代的玉器中堪称一绝,在中华文化和人类文明的星空中闪烁出耀眼多彩的光芒,成为中华五千年文明无可替代的重要实证。熠熠生辉的龙山文化玉器与红山文化玉器、仰韶文化玉器、良渚文化玉器、大汶口文化玉器、齐家文化玉器、石家河文化玉器、凌家滩文化玉器等一起构成中华文明起源的一个重要标志,孕育了人类历史上一个伟大文明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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