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世界相处的特殊之路

文_冷潇潇

他们与世界相处的方式很特别。

每天上课之前，我都会给自己注入十斤“鸡血”，给他们带来一句精神饱满的开场：“同学们好！”无一例外，我得到的回馈总是语音不清和稀稀落落的几声问候，尽管他们已经在积极回应我了。

上课的时候，我会竭力吸引他们的眼光，想方设法把他们的注意力带回课堂；我会准备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教具，让他们能够最大限度地参与学习；我会冷静面对他们突如其来的情绪大爆炸，保证他们不要伤害到自己，虽然他们已经非常努力地控制自己。

下课的时候，他们会痴迷于一张塑料纸；他们会沉醉于原地转圈圈；他们嘴里会不停说出各种火星语；他们会对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们也会试图回应我，但总是很难找到好的方式，尽管他们很渴望被理解。

我是特校里一名极其普通的老师，他们是一群特殊而普通的学生。“这不是一份悲情的职业，这是一份需要靠着良心去做好的职业。”我心里默默念着导师的这句话走上工作岗位。特教的特殊之处在于，不能拿这群特殊的孩子与普通的孩子做比较。由于自身的障碍，他们很难在短时间内学会书写简单的汉字、背诵简单的古诗、制作简单的手工，甚至很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特教的特殊之处还在于，特教老师的成就感来自于学生自立自强、独立适应生活，而不是考试成绩的提高，即使他们学习刷牙洗脸也需要一个月，即使他们今天学的东西明天又会忘掉。

所以，他们给我信心的时候往往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瞬间。

有生理缺陷的他时常会不小心把“粑粑”拉在裤子里，我总要屏住呼吸帮助他并且教他处理卫生。认识他一个月后的某天，还是同样的地点，他抬头看着皱紧眉头的我，说了一句“谢谢老师”，我差点没把尿片掉到地上，滚滚的热泪掺杂汗水掉到手上，只有我自己知道，两个月后，他学会了自己换尿片。

爱逃避任务的她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可每次要下楼做体操或上体育课的时候，她总可以完美地诠释“翻脸比翻书还快”。她标准的耍赖方式就是，往地上一坐，头一低，眼睛一闭，开始假寐。刚开始接触她时，还摸不清她的脾气，我便装出十分凶狠的样子命令她起来，可结果她总是哭得梨花带雨似的，我手足无措。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我开始转移她的注意力，先陪她在座位上阅读她喜欢的故事书，然后邀请她和我一起去操场玩游戏，她欣然接受了我的邀请，像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跟我一起来到操场。我用毕生修炼的演技毫无痕迹地带着她加入到班级学生的体育课游戏活动中，她由一开始的不情愿到玩得不想下课。原来，慢热的她不是不喜欢体育课，而是需要老师耐心地帮她发现体育课的乐趣。又是一节体育课，她路过我办公室门口时，对坐在办公桌的我说了一句：“老师，我要去上体育课咯，很好玩哦！”(www.xing528.com)

情绪急躁的他总是莫名其妙地大哭起来，有时候是因为听到一首自己不喜欢的歌，有时候是因为突变的天气。他总是咬着自己手上那块老茧，偶尔不“尽兴”，还会用手去掐身边的同学。有一天，因为没有吃饱，他回到宿舍后大发脾气哭闹不停，又去伤害隔壁床位的同学。我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他，舒缓他的情绪，跟他一起数数：一、二、三、四、五、六、七……终于，他主动停止了这场暴动，乖乖地安静下来，靠着我的肩膀睡着了。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原来他又在我的手臂上掐出几道血痕，不过比上次下手轻多了。

我的成就感是这么简单：撒下的种子，总会发芽。

高尔基说过：“世界上最快又最慢，最长而又最短，最平凡又最珍贵，最易被忽视而又最令人后悔的就是时间。”对于入职不到一年的我而言，这223天无疑是漫长又短暂的。漫长是因为每一天的教学对我来说都是一个挑战，需要准备什么可以吸引学生的教具？如何根据学生的能力设计适合学生的课程？从教第一个月，几乎每天上课的时候我手心里面都是汗，学生出现不当的行为时，我的脚趾头都是抠紧的，不知如何是好。我真心觉得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短暂是因为跟孩子在一起的时光都是快乐的，他们每天都能带给我惊喜，家长也会跟我分享学生在家里的变化，这都让我更加了解学生。因此，我总是乐此不疲。

冷潇潇老师（右）与她的学生

爱之花生长的地方，生命便能欣欣向荣。每个孩子的情况都差异巨大，我要做的就是用真诚的态度、专业的知识技能，让每一位孩子的身心可以尽可能地恢复和发展。我非常喜欢倪萍在《朗读者》节目中说的一句话：“自己不倒，啥都能过去，自己倒了，谁也扶不起你。”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我们要正向看待每个学生的问题，注意到他们在生活中微小的进步，及时鼓励和强化，让教学变得更有热情与激情。我们要用专业帮助他们成长、自信、独立，也希望他们被世界温柔相待，被包容，更被尊重。

这份特殊的职业不仅仅是为了他们，归根到底还是为了自己。

一个223天过去了，未来还有好多个223天。特教漫漫路，我会慢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