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 接近在场:解构崇高艺术的路径

接近在场:解构崇高艺术的路径

时间:2023-07-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美的艺术试图将观念施加于材料,而崇高艺术则在于去接近材料,“接近在场而无须求助于表达手段”。创作为了免除权力话语造就的灾难,唯一办法是尊重、接近材料,返归材质自身。利奥塔给出的路径是:接近在场去面对异质性。在每一个时刻向影像的行为敞开,更自由也更孤独同时也更直接地在场着,反叙事,反电影,然而也在更深地用影像记录着。还没等到我们走近以示质疑,利奥塔的第一层问句就已横亘在前。

接近在场:解构崇高艺术的路径

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Pier Paolo Pasolini)把这些陌异时刻所隐含的视觉命名为一种“自由的间接视觉”(vision indirecte libre),这个词带来的意味似乎指向了写作,拍影像就是写影像。皮埃尔接着说那就像小说家能够运用自由的间接话语一样。在小说里我们会问,究竟是谁在说话:是作者、叙述者,还是人物?同样,在陌异的电影瞬间,观众寻思:注视着平底锅、天线宝宝或者别的任何什么的,是人物、观众还是导演?利奥塔说,那不是三者中的任何一个。看平底锅的是一只盲目却敏锐的眼睛,它内在于可见的现实和人类的目光,就像自由的间接记述让我们听到了一种不属于任何人的声音,一种为说话者、作者和人物所共有的发音之能力。在电影中,就像在记述里,这些时刻对应于视觉或声音在可见者和可听者之表面的显露。

利奥塔的电影理论,朗西埃(Jacques Rancière)应该深为认同。因为当他需要为自己革命的政治电影理论举证时,举起的牌号里,仍然有布列松。他说布列松使电影走出了叙述套路,希区柯克式的路子,在布列松那里,碎片和细节放大成为新历史。朗西埃写过著名的《利奥塔与崇高美学:反读康德》一文,里面分析利奥塔的“崇高”概念时说:

利奥塔指出,(崇高)的力量就是感性本身的力量。美的艺术试图将观念施加于材料,而崇高艺术则在于去接近材料,“接近在场(la présence)而无须求助于表达手段”。于是,关键在于去直接面对感性材料本身的异质性(altérité)的问题。[1]

同样拥戴布列松的毛晨雨在关于“稻电影”的阐释中,则这样提及材料:“稻电影系列基于本真还原的宗旨,严格地尊重材质的属性;本真是一种政治策略,也是一种历史策略。所有权力话语都将为时间所责难。回避灾难的一个选择是返归材质自身中。”创作为了免除权力话语造就的灾难,唯一办法是尊重、接近材料,返归材质自身。怎样去接近?利奥塔给出的路径是:接近在场去面对异质性。

“稻电影”影像中蕴藏的“陌异时刻”已使我们对于毛晨雨直面材料的能力有所了解。我们看到了在影像中被释放的原子状人物、言辞、声音、风景。依靠那些“自由的间接视觉”,影像成为一种积极的力量,帮助我们去撕开、破坏、翻跟斗,去改变各种感性秩序之间的固定配方。基本上,在他的影像里,没有一个必须暴力服膺的法则。各类材料都好似自时间流里信手拈来展示于前。非常典型的一部是2010年拍摄的《猪脚葡萄酒死亡迅速》,内容是就一个意外死亡的乡民年菩萨进行调查走访,记录下周边人群对他的各种闲扯。那是一种纯粹材料处理的方式,处理到毫发微末。就连片名也来自于死者当时坠河时遗落的物品。包括片末似乎是乱入的村口路人,一个艾滋病患者,骑车游荡的人,村庄的游魂。但正是最后这一条异质线索,有效打散了历史话语组织者的赋权特性,干预了赋权行为对应着的确定身份和位置。这样的做法,使事件主体边界消解,那些被触发的对话,甚至都无法被一个叫“死亡调查录”的框架心安理得地纳入囊中。湘人的嘈切碎语,在空中,在空间里,从视觉到听觉上,组成一种具体可触的、活泼的细语。用不了一会儿,我们就神奇地与它们认同了,我们知道,是我们自己在说话。这种认同,同样存留在《神衍像》中刘娭毑的讲述中,《拥有,新中国农民战争:修辞学正义》中受访老农对生存体验的表述里。人们在自由言说,这种自然的不具有任何修辞的修辞格,希腊人称之为能够强化听众情绪的“零度修辞”,这也是“无须求助表达手段的在场”。

《猪脚葡萄酒死亡迅速》海报

以建构当下乡村主体性为第一要务的毛晨雨,应该非常能享受与影像中各种材料的相处过程,甚至还嫌现场感不足,毛晨雨开始迈进剧场领域,将影像作为系统装置力量,开启“电影剧场”创作,开启现场伦理搭建的新实验。在每一个时刻向影像的行为敞开,更自由也更孤独同时也更直接地在场着,反叙事,反电影,然而也在更深地用影像记录着。唯有影像同时能打破以历史辩证法和文字书写为代表的再现图式。创作时动用间接视觉或者间接话语,是要利用其内藏的翻天覆地的力量的:它同时连续和阻断,能将我们从精神分裂和普遍共识的沉沦中拎出来。大约这个,也正是毛晨雨宣称的“第二文本”。

“稻电影”可视作第二文本的修辞学产品。第二文本赋予地域文化独立抉择的权力,权当其为历史文本缺失的材质,虽然这些材质沉陷入难以被观察清晰的自我闭合系统中。(www.xing528.com)

这无疑是电影的政治宣言之一种。“稻电影”寄望自己“不简单地沉没于虚浮华藻的低庸语境中,呈现出‘异端’的光色,向僵死的电影生产制度告别。我们必然属于不远的未来,我们在为生命史和2050制作”。影像,在20世纪接过文学的旗帜,作为被朗西埃认为可以同时容纳过去和未来的待定空间,它收纳和切割我们未来共同体的集体感性,在艺术家提供艺术的配方的同时,令观众从中得到一种思想的配方,从而去思考和实验政治的配方。通过一种新的审美—政治,把人类带向全新的生活形式。[2]

但这条革命之路果真如此明确?还没等到我们走近以示质疑,利奥塔的第一层问句就已横亘在前。“如果艺术就是将自己同商业区分开来,这就仅仅是为了将商业消费所提供和承诺的东西,与听从于大他者的规则的心灵原初的‘悲怆’对立起来。这就是为了证明一个不可能减轻的异化,这种异化,任何试图从中解放出来的意愿,都会变成主人的意愿。让我们从消费的纸醉金迷的美梦般的生活中唤醒,而这只会将我们抛入到极权主义的命中注定的乌托邦之中。”[3]

要么走向纳粹式的野蛮,要么走向商业文化和传播媒介的世界中柔性的极权主义。艺术已丧失承诺的能力,哪怕只针对个体。而对于“第二文本”,对于《稻电影》一文里言及因难于观察清晰而“陷入自我闭合系统”的担忧,唯愿其能从那种强大的政治解放意识中将艺术再松脱一些,以让艺术与别的历史叙事相关联。新的乡村写作需要一个清晰对象的主体性,但是过强的主体性意识的吞噬力惊人且迅速,这些对于略有知察力者无有不识。“乡村社会的所谓困境只是一组幻象,而劳作可以求真。”2014年6月的毛晨雨这样写道。请小心这一种对“真”的认定,里面透露着令人不安的以伦理学名义所实现的唯一法则,而它则“完成了对美学和政治的共同镇压”。但是对于太过自觉的创作者,我们的所知和所为都甚为有限,在最近的一篇文章里,毛晨雨提到“倾向于一种对电影政治的艺术还原”,我愿意静观这一种还原,愿能迎来更多的“活泼细语”,去化掉一个像,而拥有一个象,生物之以息相吹(庄子)之象。

【注释】

[1]雅克·朗西埃:《美学中的不满》,蓝江、李三达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9年。

[2]福柯:《何谓直言?》,汪民安编:《福柯文选Ⅲ:自我技术》,杜玉生、尉光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299—300页。

[3]陆兴华:《电影就是政治——朗西埃电影理论研究》,《文艺理论研究》2012年第6期,第83页。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