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 创作中的陌异性:个体经验者所写的现场情境

创作中的陌异性:个体经验者所写的现场情境

时间:2023-07-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以上这段典型的由个体经验者身体化的现场情境写作,这种“差异性”并置,事实上,可说覆盖了毛晨雨的所有创作。曾武华计生事件算得到完满的处理,并作为榜样,在下一个村民大会上得到宣讲。比如《贵度姐妹记》里,有一段苗家妹妹录一人爬坡放牛,返身中途,歇息,陌异的一刻来了。

创作中的陌异性:个体经验者所写的现场情境

以上这段对话,来自毛晨雨的文章《我下午要去洞庭》。他记述了自己2012年4月26日这一天,在湖南岳阳洞庭湖畔细毛家屋场老家的流水账见闻。面对村落管理的失序,混乱的村庄、溃散的农人,他一路与乡人闲聊,大棉是其中之一。这样行走乡里,颇似我们熟悉的那个文学母题,鲁镇或是S城里的“我”。行文至尾,他在转用作“双规”管制点的小学校舍停住:

我在想,我这半天出来,除了大棉漂亮的逻辑和对妹仔孤独的当然是美好的想念外,我没遇着好事物。村落下来都是越来越盛烈的坏事物。我能期待多少好事物呢?我不能想象,只有将期待放到洞庭身上,我得期待美好的事物,我下午要去洞庭。

在“美好”这个“平面”上,将各项琐事突然并置,转而将一束蕴含无限意味的强光透射向大棉与“我”的闲话,这段闲话由此凸显出在整个乡间一天的“差异性”。之前的记录平面似乎是“真实性”,但之后,转折为社会伦理的“美好”即“善”上。

以上这段典型的由个体经验者身体化的现场情境写作,这种“差异性”并置,事实上,可说覆盖了毛晨雨的所有创作。这种状如“巫言”的以一种自然神性状态审美的在场,在某种程度上构成了他影像创作的奇崛风格。只是当这种细部操作施展于影像上时,比起文字,其多义了许多。

在他2003年拍摄于湖北神农架林区的纪录片《曾武华事件》里,同样有这样一段对话场景。这段讨论发生在一对被要求强制引产的在外以偷窃为生的非婚男女之间:

女:“唉,烦……烦……烦……”

男:“想在这边引产也可以,他们(指乡里计生干部)跟着一起去,我出消炎的药。”

女:“消炎的药怎么着,你钱在哪里?钱在哪?打电话给那女的,问她借两百块钱。到那吃饭、生活、住宿,一晚上5块。五天要多少钱,还有吃饭呢,一天三顿饭。”(www.xing528.com)

……

客堂屋里一顿热饭,计生干部、违法村民一起吃毕,女人起身,离开深山岙的平房,随同五六个男人搭车去引产。长镜头远远停在这一帮在山坡上逶迤而行的人,谁又能想象他们不是走亲而是去引产呢?曾武华计生事件算得到完满的处理,并作为榜样,在下一个村民大会上得到宣讲。原始山林里的浑茫气息似乎把任何事情都收编了,公权力的运作也归位到某种角色扮演感。然而神农架这个闭合体系内的异质性、裂隙,还是无法抹平地随着对话显现出来。在这样浑茫的自然面前,“任何一个小个体都无须刻意放大雕琢,也无须在意存在的尊严与否”(《曾武华事件》拍摄阐释语)。但是当镜头以决然静观态度贴近微小个体的细语,我们仍然感知到封闭环境下的趔趄起伏,那些充满毛边的微小事件堆积成的块体或说尊严。

电影《神衍像》

作为一个相当注重“差异”的创作人,毛晨雨他在多篇文章里提到利奥塔(Jean-Francois Lyotard)意义上的“差异”一词。《稻电影》一文中他写道:“我们在行动中切身地领悟了利奥塔‘差异’的诗性光辉——‘让我们向总体性开战,让我们成为不可通约之物的见证人,让我们激活差异并且拯救这个名称的荣誉。’”接着他在文中和影片中都喊出了“我在哪里,哪里就有历史”。令他喊出这句话的场域,就是洞庭湖细毛家屋场。在这个场域里,他着力述说一个小族群的历史和神话,致力于族群历史神话谱系的考古学行动。在这个场域,我们看到的有《细毛家屋场甲申阴阳界》和《神衍像》两部片子。

2004年拍摄的《细毛家屋场甲申阴阳界》中有个场景,乡民闲了聚在一户里,不是谈论六合彩,就是看电视占卜。下午,镜头扫过外屋的刘娭毑,撩开门帘,先对准了围着电视的人,哦不,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天线宝宝》,四个蠢萌的英国卡通人物,开始活动他们缓慢笨拙的肢体。镜头再移开,对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观众的眼睛,里屋挤挨着坐了十来个人,雨声、寂静的村子里,聚集的人们,他们在一起,看《天线宝宝》——这就是历史上那一刻庸常的全部。如果你要追溯历史,详记下历史上乡村的每一笔,相信你同样会遭逢唐朝宋朝的“天线宝宝”时刻,只要这历史不仅仅是权力话语的产物。

利奥塔在《电影的未来》里写道,在布列松那里,这样的描写同样可以用一种突然且快速的逃逸的方式做出——揭示了日常现实里一个不寻常的现实的在场。新现实主义改变了影像叙事稳固的关系,通过窗户,通过描写的空隙,它发现,现实,也就是那个属于被叙述之故事的元素,享有一种相对于该故事的自主性。利奥塔给出了著名的“平底锅”理论,在每一个现实逃离叙事命定其扮演角色的时刻,就算是妻子每天烧煮咖啡的平底锅,也自有其能量。这正是“天线宝宝”时刻的全部由来,它们是对一个既定命题的陌生时刻,保罗·施拉德(Paul Schrader)将之命名为停滞(stase)。影像在平底锅和天线宝宝上的停滞既不叙述,也不让那些构成故事的事件的序列展开,它是一道目光,一下子抓住了所有那些和该物质体有关的消逝且可能的事件,但不将它们置于一个系列之中,而是在一种虚拟的共时性里把它们一起呈现出来。

就影像而言,相对于偏向政治诗学范畴的“差异”,我在开篇就提及的这样一种对差别化元素自觉不自觉的提炼和运用,或更可归为利奥塔论及的“陌异化时刻”(moments estranges),这样的时刻还能从毛晨雨的影像中找到不少。比如《贵度姐妹记》里,有一段苗家妹妹录一人爬坡放牛,返身中途,歇息,陌异的一刻来了。录突然哼起民谣:“啊,怎么这么愁?姑娘家,干活也累人,睡多也害羞,怎么来过完这一生?”接着她起身,走出镜头。从她完全出镜,到接下一个场景,镜头对着她离身后的山野,停留了20秒。似乎音声还未散尽,而不由促使我们,随镜头在草上、叶上、石头缝里,一径追索下去。感受性或想象力,在一瞬间,把才刚消逝之音声和那发生之事,一起把握为当下。这是一瞬间的悖论:过去和未来,在此时此刻被一起把握。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