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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剑》与跨文化交流:自我他者化与他者自我化的探讨

时间:2023-07-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最近两个月,一连看了两部波兰导演与中国深度合作的戏剧作品,《酗酒者莫非》和《铸剑》。因此从文本分量来说,在《酗酒者莫非》与《铸剑》这两个文化事件里,后者在文化的当量上来说,堪比李安当年的冒险之举,当中的难度,不言而喻。尤其对于《铸剑》这个作品。话剧《铸剑》剧照相比陆帕对史铁生这个文学文本的处理,年轻的亚日那还是草率了许多。

《铸剑》与跨文化交流:自我他者化与他者自我化的探讨

最近两个月,一连看了两部波兰导演与中国深度合作的戏剧作品,《酗酒者莫非》(导演陆帕)和《铸剑》(导演亚日那)。两部戏用的底本来自中国现当代文学里重要的作家史铁生鲁迅演员大部分是中国的,波兰则负责制作。这样的合作方式,中国戏剧界还从未有过。不只戏剧界,影视界也不曾有过。已有的形式里,多半是用国外著名导演,来导由国外剧目本土化改编后的作品。这次两位波兰导演动用的文学文本,都是足具中国文学史分量的作品,尤其鲁迅的《铸剑》。在戏剧影视界中外文化交流的视域内,也曾有过罗伯特·威尔逊受邀至台湾排演京剧《欧兰朵》(改编自王尔德),有铃木忠志在台湾导演《茶花女》(改编自小仲马)。但类似波兰导演的这种合作方式,放眼望去,大约只有当年华裔导演李安受邀至英国拍摄简·奥斯汀傲慢与偏见》一事,可堪类比。李安曾说,奥斯汀的分量,就好比找了个外国人来中国拍《红楼梦》。因此从文本分量来说,在《酗酒者莫非》与《铸剑》这两个文化事件里,后者在文化的当量上来说,堪比李安当年的冒险之举,当中的难度,不言而喻。

话剧《铸剑》剧照

相信步入剧场的大多数人,都与我一样怀有此种不安的好奇。尤其对于《铸剑》这个作品。不知北京驱动传媒当初大胆选择年轻导演亚日那来创作《铸剑》的具体缘由,但我想,正如当年英国片方从李安的《饮食男女》里,看出他对女人戏把控的精准度,亚日那能够入局《铸剑》,也许也和他长期以来把控戏剧的“解构力”有关。在他的导演履历上写下重要一笔的,是导演先锋剧作家萨拉·凯恩的作品《4:48精神崩溃》,在这部剧作家极度痛苦展现自杀历程的舞台剧里,格热戈日·亚日那说他的目标是“在绝望中创造美”,演后的风评也非常好:“我们看到的是一场不妥协的、自传式的尝试,它尽力地通往凯恩那晦涩、极简的散文诗篇。”这样一种对人性之绝望和撕裂的审美掌控,大约非常暗合人们对鲁迅文字风格的某种想象。这个审美的方向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错误。然后在看完12月10日晚的首演后,我们显然都知道发生了一些认知的错位。这个错位绝对不是来自于亚日那导演最介意的那一点,他认为人们执迷于鲁迅这个文化符号的文学叙事性,因此拒斥了他的这个非常当代而非再现的戏剧作品。经历中国这些年的国际戏剧节及美术馆现场艺术的洗礼,频频出入剧院的人们早已具有这样的常识认知,即除开现实主义的再现戏剧之外,更有广阔的非文学性剧场形态,那是另一个当下的主流形态而非小众,是视觉优先的文本。而鲁迅的创作,恰好就充满这种“等待的视觉性”。且不提众所周知的他投身文学的原因,就来自于一次视觉性事件(幻灯片事件),内中深藏的感知与视觉的关系,有太多精彩文字已做了详尽阐释。单是他早期的散文集野草》与小说集《故事新编》里,就充满了视觉性元素,是一种并未涉足异质性材料,却又等待着异质性书写的书写。在文字的场域里,等待着影像、等待着舞台、等待着演员……此类文字正是绝佳的剧场文本框架,它铸就“场”,带来深思、历险、僭越的动态流变性。剧场从来不是文学再现的对象,而是它所等待的未知。而鲁迅文字里至深的绝望意味,虚无之彷徨于无地感,正是每一位深具先锋意识的导演最好的开疆辟土处。亚日那导演在创作中爬梳出《铸剑》文字里深嵌的女性影响力,将之放大,把眉间尺这位少年的反抗和复仇力量归因于他自幼失怙,在母系空间长成下对父权秩序天生的敏感与反叛,很具解构力,又十分合理,是神来之笔。亚日那显然在字词的裂缝里,填塞进许多现代人性下通常的考量,比如:强化了母亲对独子的呵护,将原文中由母亲告知复仇的使命,改变为少年自己的要求;添增了一瞬的母子乱伦场景;同时还给了眉间尺感情线的展开,一位关爱他的少女作为符号化人物时隐时现。在一段野合戏后,复仇的宝剑互递,眉间尺角色完成男女身的互换,少女变成少男,割了头颅给宴之敖,献祭于复仇事业。此处与《欧兰朵》里一觉醒来男身转女,颇有相同的玩味处。导演在演后谈里,也说此处的互换,正是为了突出这种性别僭越与扮演下的性别解构。这些处理都有其精彩处,是亚日那的个人创见。但也并非具有开创性,甚至可以说,这种改编方式就新得很“陈旧”。艺术进入后现代语境以来,对于女性主义、乱伦、性别僭越等问题的形式玩味,已是西方艺坛的常规操作。有识之士早就总结出有代表性的三字诀——“小”“非”“否”,小众、非主流、否定思路,而这三个字常常落实于性别与情欲话题内,很可惜亚日那也未逃脱此魔咒。渐次推进的一幕幕,使此戏的不准确加剧,尤其对于复仇的高潮,三头颅在瓮中混战戏的3D再现处理,颇显意味索然。这样一出高度意象性的非人景象,依赖这样具象的再现来完成,过于简单了。其实鲁迅自身对目连戏,对“无常”“女吊”的研究和体悟,都足可借鉴之。正如铃木忠志所言,中国戏曲里有太多极为精妙的程式手法,如准确提炼,并以多媒体技术转译之,绝对可谓神来之笔。《铸剑》整体上的多媒体视像和声效处理,确有一种“鬼蜮魍魉”之感,视觉情境上大体成立,但难掩其在表演节奏上的松散、发涩。这恰是导演未解决好的核心问题,而非他认为的观众纠缠于看“鲁迅”而造成的认知偏差。“鲁迅”当然不可能是他所认为的只是刚好借用到的文本,正如一个外国人不可随意搬用密茨凯维奇来凑足自己的创作,鲁迅这两个字早已印刻进人类文明的殿堂,无法搪塞,只能正视。首先得处理好“鲁迅”,这么说的意思并非刻板墨守,而是此两字已保证了一种先在的开放性。我们必得先把他放稳妥了,在这个稳固的基点上,再去演化,推展,创出一个新局面来。

话剧《铸剑》剧照(www.xing528.com)

相比陆帕对史铁生这个文学文本的处理,年轻的亚日那还是草率了许多。表达的不准确,带来阐述的困难与错位。而且这种不准确不关乎基本语境问题,不要将之急切归咎于人们对戏剧形式感理解的深浅,那样做的结果,比抛出一部平庸的戏剧作品还要恶劣许多。不准确来自于理解的能力,爱异乡的能力,认同他异性的能力。亚日那导演认为自己在给予《铸剑》一个当下的认识,当下生活的提炼和思辨,是现代人的人性挣扎而不是鲁迅那个复仇故事,但可惜“现代人性挣扎”这一招鲜,并不能吃遍天,到了鲁迅这块炼金石这儿,就原形毕现了。与罗伯·威尔逊或是铃木钟志那种空降法不同的是,站立在中国文本之上进行的这样一种当下的投射和观察,如果不仅仅建立在简单的自我投射机制上,以陈旧的自我“他者化”展开工作,而是以新的方式将他者“自我化”,通过对自我内部的他异性的认识而实现创作转换,去意识到“自我之异”这种真正的脆弱性所在,且不只是把持一种普遍的政治正确思维,简单收编旧文本,那么今天我们看到的《铸剑》应该会有不同面貌。正如我们那样惊异于《酗酒者莫非》对史铁生文本的再造之功,那里面无论从影像的制作(作为主背景存在的空地来自于2015年8月12日天津塘沽大爆炸后平整好的空地,虽然它只是作为一块空地出现,并无任何解释)还是演员的表演,都透射出精准的“在地的陌生情境”,那种让“人在其自身内部旅行”的多声部呼应景象,令我们通过“莫非”,一再触摸到他的脆弱,我的脆弱,从而拥有了接纳他人的能力。

不甚理想的跨文化交流,多半来自这么一个问题:我们面对的,是自我的投射,还是自我之异?自我投射的心理下一个突出的表征,正是一方面给予“普世价值”凌驾于上的特权,一方面却又呈现对原生文化主体性的忽视态度。这样一种秉持政治正确取胜的话语,它的毒害性,对于身处后真相时代的我们来说,难道还不够有所体察吗?死猪也怕开水烫,因为这壶水是鲁迅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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