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美国海洋生物学家蕾切尔·卡逊出版了《寂静的春天》,揭示了全球性生态面临的问题,产生了持续性的影响,直到如今。
在20世纪60年代以前,虽然生态学已经发展到一定的程度,人们也逐渐认识到环境问题的存在,但我们几乎很难在公众媒体和政府部门的报告中找到“环境保护”一词。这就是说,环境保护还没有存在于公众意识里,没有进入到科学讨论之中,没有影响政府决策部门。之前,流传于全世界的人与自然的口号就是“向大自然宣战”“征服大自然”之类的豪言壮语,出发点都是为了征服与控制大自然,而不是保护大自然,或与大自然和谐共处。但当时已经身患癌症的瘦弱女生物学家蕾切尔·卡逊,第一次向公众发出了被人们认为绝对正确宣言的质疑声。蕾切尔·卡逊通过对现代农业、化学工业和应用昆虫学进行审慎的研究,以大量的科学数据和活生生的事实,向公众展示了一种由氯化烃(tīng)制成的有机农药(DDT)的广泛使用而导致的生态恶果;同时也指出,由于人类对其他生物种类的傲慢轻率的处置态度,从而使人类自身面临巨大的生存威胁。为此,蕾切尔·卡逊认为,人类非常有必要改变过去控制或征服自然的态度,转为敬畏自然、尊重自然,从而与自然和谐共处。在蕾切尔·卡逊看来,“控制自然”是人类作为自然界中的一个物种的妄自尊大的体现,是人类在生物学和哲学发展还处在低级幼稚阶段时,自我陶醉的产物;那些认为人类是“自然之王”,对自然界的一切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可随心所欲地控制着大自然的想法,是可悲可怖的;而运用昆虫学、利用DDT等杀虫剂来灭绝昆虫,是人类在科学上的愚昧无知的表现。昆虫学是一门比较原始的学科,这门学科经过可怕的化学武器的武装,用来攻击昆虫,颇有些“惨绝人寰(huán)”,同时也威胁着整个地球和人类自身,这是人类巨大的不幸。蕾切尔·卡逊还认为,关注和保护生态环境,这不仅仅是生态学家、政府和企业的事情,也应该成为每一位普通民众的核心意识。
蕾切尔·卡逊
《寂静的春天》
《寂静的春天》出版30年后的1992年,一个由杰出美国人组成的小组推选《寂静的春天》为近50年来最有影响的书籍。也是这一年,后来成为美国副总统和环境学家的戈尔[1]在为《寂静的春天》再版写的前言中,认为该书给他非常大的影响,戈尔是在他母亲的建议下阅读了《寂静的春天》的,而且戈尔把它与《汤姆叔叔的小屋》[2]相媲美,认为这两本珍贵的书都以不同的方式改变了社会。蕾切尔·卡逊通过《寂静的春天》给隐藏在危险之中的自然生态以一道闪电,在这划破天空的惊鸿一瞥中把最引人注目的关键问题显露了出来。保护生态是一条人迹罕见的道路,但在这条道路上,前面有像蕾切尔·卡逊这样的引路人,是人类之幸,地球之幸。
蕾切尔·卡逊于1907年出生于宾夕法尼亚州斯普林达尔的一个农民家庭。在宾夕法尼亚女子学院(现在改为查塔姆大学)上大学时,蕾切尔·卡逊原本主修的是文学专业,但在1928年1月,蕾切尔·卡逊改学生物学专业。包括母亲和老师在内的亲朋好友都不能理解她改专业的行为。在母亲眼中,蕾切尔·卡逊无疑是未来成功的作家,因为她从小就表露出这一方面的潜质和能力。而她的文学导师也认为蕾切尔·卡逊的文学才能超群脱俗,未来绝对可以以此为职业,所以感到非常遗憾。但蕾切尔·卡逊并非一时感情用事,她是真觉得自己更适合学习生物学,因为那是她真正的兴趣之所在。把生物学作为主修课程之后,蕾切尔·卡逊增加了化学等理科课程,也经常与导师朋友到野外远足,采集动植物标本,感受大自然的魅力。1929年6月10日,蕾切尔·卡逊以优异的成绩,荣获“学业成绩优秀毕业生”称号而毕业。让她母亲非常骄傲的是,蕾切尔·卡逊所荣获的这个“学业成绩优秀毕业生”称号,全年度只有3名同学获此殊荣。
大学毕业后的蕾切尔·卡逊并没有马上找工作,而是考取了著名的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继续攻读动物学的硕士研究生学位。但由于家庭困难,很难支付学费和生活费,在研究生入学之前的那个暑假,蕾切尔·卡逊通过宾夕法尼亚女子学院老师的介绍,到位于马萨诸塞州的海边小镇伍兹霍尔的一个“海洋生物实验室”工作。在这个实验室工作的6个星期,对蕾切尔·卡逊的影响很大,更坚定了她未来要从事自然科学研究的信念,特别是她第一次看见大海时,便对无垠的海洋产生了好感。
佩尔
在结束了短暂的海洋生物实验室工作之后,1929年9月底,蕾切尔·卡逊开始了在霍普金斯大学三年的硕士研究生生涯。这三年研究生生活,也是蕾切尔·卡逊边工边读的三年,为了解决她非常窘困的经济状况,同时也为了增加自己的研究实践能力。1930年春天,蕾切尔·卡逊成为美国生物学家佩尔[3]的实验助理。这份工作不仅仅解决了她经济上的燃眉之急,也使她第一次有机会进行了老鼠群体和果蝇的遗传实验等名副其实的实验研究,让蕾切尔·卡逊真切地感受到实验工作的价值。1932年6月14日,蕾切尔·卡逊顺利获得硕士学位。但在20世纪30年代初的美国,女子就业还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蕾切尔·卡逊在毕业最初的4年时间里,就遇到了令她终身都觉得窘迫和沮丧的无工作状态。但为了偿还求学时欠下的债务,也为了最基本的生存,在求职处处碰壁的情况下,蕾切尔·卡逊不得不利用她较好的文学功底,给杂志社投稿,以期获取丰厚的稿酬。但事情并不处处遂人愿,她的稿件屡屡被退回。“屋漏偏逢连夜雨”,蕾切尔·卡逊的姐姐在1937年1月去世,留下两个外甥女需要她抚养,一系列巨大的生活压力,让蕾切尔·卡逊焦头烂额。但蕾切尔·卡逊并没有被困难吓倒,绝处逢春的是,她的一篇文章《水的世界》终于被《巴尔的摩太阳报》采用刊登。这篇文章的主题是保护自然资源。在蕾切尔·卡逊看来,人类要尊重自然本身固有的规律,如果人类肆意践踏自然规律,将受到自然界的惩罚。这样的观点,在当时无疑是非常新颖而有冲击力的,因为在当时,人类还没有普遍认识到生态保护的重要性,认为人类是自然界的统治者和征服者,人类可以任意从自然界索求资源和能量。此外,在这篇文章中,充分显示了蕾切尔·卡逊的专业能力,特别是她对海洋鱼类生活习性的精辟见解和对一些鱼类资源日益枯竭的原因分析及挽救措施。在蕾切尔·卡逊看来,鲱鱼群体的逐渐消亡,与破坏性的捕鱼方法、工业和生活污水对水体污染,以及水力发电和航海的发展等有关。所以要避免这种珍贵的鱼种不会遭到灭顶之灾,必须制定能够同时考虑鱼类和渔民利益的强制性法规。这样有见地的文章,正好被时任美国渔业局代理局长看到,因为当时美国渔业局正想编写一部《水下的罗曼史》系列文章,急需一位具有海洋生物学专业而又擅长写作的人。其实编写这样的文章还是有相当难度的,因为海洋生物学本身属于学术范畴,而且这类文章往往枯燥乏味,根本引不起公众的阅读兴趣,所以除了有海洋生物学专业能力之外,还必须有相当好的文采。而蕾切尔·卡逊恰好符合这样的要求。
工业和生活污水对水体的污染
1936年8月7日,蕾切尔·卡逊正式成为美国渔业局科技咨询部中等水生物研究员。蕾切尔·卡逊主要的工作就是到各海洋实验室和一些现场做采访工作,同时也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去图书馆查阅资料,这样的工作,正是蕾切尔·卡逊所擅长的。此外,因为工作的原因,蕾切尔·卡逊也有许多机会去野外旅行,这些都加深了她对海洋生态学的认识与理解。后来,蕾切尔·卡逊将自己最早的《水的世界》这篇文章进行了增补,改为《海底世界》,很快在畅销杂志《大西洋月报》上刊登出来,引起评论界较大的反响。此时的蕾切尔·卡逊已经初步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字风格,她将精确的科学知识融入了深邃的科学思想,同时以富有诗意和想像力的语言将它们表达出来,使人们在愉悦的享受中信服了这些文字所要表达的科学思想和知识。
20世纪40年代初,虽然美国卷入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但由于美国本土并未成为战场,所以对像蕾切尔·卡逊一样的研究者,他们的生活几乎不受影响。蕾切尔·卡逊在这段时间里,工作顺遂,生活稳定。1950年3月,蕾切尔·卡逊写了一本叫《环绕我们的大海》的海洋类科普读物。在蕾切尔·卡逊看来,海洋资源成为人类今后的重要依赖对象,所以她写了这本关于海洋的书籍,以揭示人世间一切生命无不打上海洋的烙印的事实,蕾切尔·卡逊想要表达通过漫长岁月形成的稳定的自然生态系统,有可能被愚昧无知的人类毁于一旦。此时的蕾切尔·卡逊不再是人微言轻(指地位低,说话不受重视)的小作家,而逐渐成为美国家喻户晓的人物,而这一切都是她以自己独具特色的文字在美国人心目中建立起来的。蕾切尔·卡逊最关注的还是生态问题,并写出了《海边》《天空的故事》和《不断变化的海岸》等书籍,以此提醒人们要保护自然资源。现实正如蕾切尔·卡逊所警告的一样,自然界正遭受人类可怕的破坏,自然环境已经严重地威胁人类的生存。对于这种可怕的破坏,蕾切尔·卡逊看在眼里,急在心中,面对日益被破坏的自然界,她有时很想以“眼不见为净”的态度来自我安慰,但是,强大的社会责任感让她觉得,她不能不为此奔走呼号,即使这一切石沉大海,她也要努力地发出自己的声音。
亚马逊的雨林逐步消失
1955年一架飞机将DDT喷洒在俄勒冈州贝克县上空,用于控制云杉芽虫
1958年1月,美国波士顿《先驱报》刊登了一位读者的来信,反映飞机喷洒的DDT毒害了他们家花园所有的昆虫,而政府官员先前却告诉他们,DDT是无害的。这封信引起了民众热烈的反响,许多人纷纷来信讲述类似的“灾难性事件”。他们认为,夏天可恶的蚊子、苍蝇是不见了,但同时消失的还有蚱蜢、蜜蜂和其他无害的昆虫。这样对昆虫进行灭绝性的播洒农药,是野蛮的、不民主的,甚至是违反宪法的。同年11月,其他报纸也刊登了一些科学家反映DDT毒害所有昆虫的信件。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政府飞机喷洒的农药DDT。面对来势汹汹的社会舆论和市民的抗议,州联邦相关职能部门依然我行我素,并决定在新的一年里加大农药喷洒的力度。作为长期关注自然生态的海洋学家,蕾切尔·卡逊敏锐地意识到,大量昆虫的死亡很可能与DDT的大量喷洒有关。其实早在1945年7月15日,蕾切尔·卡逊就曾给《读者文摘》编辑写过信,反映DDT对生态环境的破坏作用。DDT又叫“滴滴涕”,化学名为“双对氯苯基三氯乙烷”[化学式:(ClC6H4)2CH(CCl3)],是有机氯类杀虫剂。瑞士化学家穆勒[4]因“发现DDT是一种高效杀死多类节肢动物的接触性毒药”而获得1948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无疑,DDT曾经为消灭病菌、杀害有害昆虫立下汗马功劳,特别是在二战期间,人们用DDT有效地消灭了传播斑疹伤寒、疟疾等病原体的虱子和蚊虫,使这些危害极大的传染病得到有效控制。在农业上,DDT也以非常有效地消灭害虫而使农业大幅度增收而著称。据统计,20世纪50年代以来,全世界大约有500万人因此而免于饥饿。像这样一种造福于全世界人民的“好药品”,人们怎么可能对它不信奉呢?所以人们普遍认为,DDT只对病菌、有害昆虫有害,对其他都是无害的。在这样的观念下,全世界都在普遍选择DDT作为农药杀虫剂,蚊子等有害昆虫也因此产生了普遍的耐药性。为了达到良好的杀虫效果,就需要增加DDT的用量,如此形成了恶性循环。但在1945年,DDT对环境造成的恶果还没有显现出来,所以当时《读者文摘》杂志对蕾切尔·卡逊对DDT的质疑并不感兴趣,而蕾切尔·卡逊也因为忙于其他的写作,对DDT的质疑以及对它的危害也没有持续的关注,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当1958年发生了如此多的反映DDT危害环境的事件时,“DDT到底有没有危害”的问题重新进入了蕾切尔·卡逊的视野。
穆勒
一名美国士兵正在展示DDT手动喷涂设备。DDT被用来控制斑疹伤寒虱子的传播
在1957年12月到1958年1月期间,蕾切尔·卡逊多次打电话给相关政府机构询问,结果表明,大规模使用DDT等杀虫剂会导致昆虫对DDT的耐药性,从而导致DDT滥用。基于当时的现实,蕾切尔·卡逊决定写一本关于滥用杀虫剂导致生态危机的书。在蕾切尔·卡逊看来,人类已经在地球上恣意妄为太久了,而且在破坏自己家园的道路上走得太远,虽然在有些问题上已有所察觉,但还是存在许多错误的观念需要改正,许多似是而非的观念需要澄清,特别是对普通民众来说更是如此。蕾切尔·卡逊也已经认识到,反对大规模使用DDT无疑会损害既得利益集团的利益,也会让当时支持大规模使用DDT的著名学者们脸上无光,但这些都不能成为她明哲保身的理由,她有更高的社会责任,以无畏的勇气面对这一切。
蕾切尔·卡逊
蕾切尔·卡逊有了这些思想准备后,剩下的就是做好扎实的调查研究工作,使书写得证据更充分,数据更精确,并利用她所擅长的诗意语言把她所想表达的思想观念显露出来。蕾切尔·卡逊仔细研究了当时鸟类学家研究的成果。这些鸟类学家研究表明,杀虫剂的使用直接减少了鸟类的数目,同时也会使鸟类的蛋壳变薄,从而使鸟类数量减少。到1958年秋,蕾切尔·卡逊的调查工作进展得非常顺利,但她需要更多的实例例证。但到了这年的12月,高龄母亲的病逝中止了她的写作;其后养子病倒,自己的鼻窦炎发作等都在干扰她的写作。1960年1月,蕾切尔·卡逊患上十二指肠溃疡,无法正常进食,只能吃婴儿食品度日。而正是在这样糟糕的状态下,蕾切尔·卡逊还是继续坚持写作,仿佛知道自己在世时日无多,需要加班加点快速完成书稿的撰写,才能了却一件人间大事。到1960年3月底,蕾切尔·卡逊的病体又被检查出左胸有几处囊肿,需要手术。4月4日手术后,蕾切尔·卡逊从医生处得知自己可能罹(lí)患癌症。但医生安慰她说,因为发现得早,还是可以治疗的,这给了蕾切尔·卡逊极糟糕的心情以一丝安慰。到了这一年的12月份,蕾切尔·卡逊终于得知,自己得的不仅是恶性肿瘤,而且已经转移了,淋巴结也已经发生病变。这无疑给病人宣下了死亡通知书。惊闻如此噩耗,蕾切尔·卡逊以惊人的平静接受了这个事实,我们根本无法用正常的言语来描述她的勇敢。对蕾切尔·卡逊来说,她的一生除了正在写的这本书外,再无未了心事,所以她以常人难以想像的毅力,一方面以坚强的意志面对病魔的折磨,另一方面要克服化疗造成的身体虚弱。化疗让蕾切尔·卡逊的写作时间变得支离破碎,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病榻中,蕾切尔·卡逊陆陆续续写下了她生命尽头最后的文字。这些文字,正是有良知的生物学家,用自己的高度社会责任感,把自己已知的一切告诉这个被愚昧笼罩着的世界,而蕾切尔·卡逊她自己,也成为那个《皇帝的新衣》里的孩子,不管别人怎么看,她情愿自己就是那个说出真相的孩子。
1962年6月16日,著名杂志《纽约客》开始连载《寂静的春天》,立刻在全美引起轰动。《寂静的春天》全书也在同年的9月27日出版,一时洛阳纸贵。轰动全美的《寂静的春天》,引发了各界人士对它的评价:既有对此书观念的赞同与附和,也有不怀好意的攻击。当时有人把《寂静的春天》引发的轰动与100年前达尔文出版《物种起源》进行对比。但更多的人认为,达尔文因为出版《物种起源》受到的攻击,根本没有《寂静的春天》那么多,因为攻击蕾切尔·卡逊的,正是那些利益受到威胁的人。所以,那些因为《寂静的春天》的出版而受到利益损失的人,扬言要把这位“歇斯底里的女人”(指蕾切尔·卡逊)搞得名声狼藉,遗臭万年。那些攻击蕾切尔·卡逊的人非常清楚,蕾切尔·卡逊反对的不仅仅是大规模使用DDT等化学农药,还有肆无忌惮地从自然界中掠夺资源。所以,他们也必须经过精心计划,以更加有说服力的证据来抵制、扼杀蕾切尔·卡逊的批评。
1962年7月2日,《纽约时报》刊登了第一篇评论《寂静的春天》的文章,该文章比较客观地指出,《寂静的春天》是蕾切尔·卡逊对世人提出的警示,虽然蕾切尔·卡逊并没有主张绝对禁止使用杀虫剂,而是告诫公众警惕工业家和化学家宣传杀虫剂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谎言,不要被他们的甜言蜜语所蛊惑。这篇评论预言,蕾切尔·卡逊很快将会被指控为危言耸听,或者被认为缺乏客观证据。《纽约时报》的立场无疑是公允的,他们认为,如果《寂静的春天》能唤起公众的生态意识,就能迫使政府机构更加关注公众的健康和安全,而不是从杀虫剂生产商那儿获得利益,那么蕾切尔·卡逊就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她应该与DDT的发明者一样获得诺贝尔奖。
但舆论并没有像这些早期的杂志一样客观公正,很快利益集团就感受到《寂静的春天》带来的压力,他们和一些政府部门沆瀣(hàng xiè)一气(比喻臭味相投的人勾结在一起),对蕾切尔·卡逊发起了狂风暴雨般的反击,许多报刊杂志也配合利益集团,跟着进入了反对蕾切尔·卡逊的行列。一家芝加哥生产杀虫剂的公司发表声明指责《寂静的春天》对他们生产的强力杀虫剂的描述有误,扬言要告出版《寂静的春天》的出版社,而在得知出版社无意转变出版计划时,他们反而不敢出声了。当时攻击者们还出版了一本名为《事实与幻想》的书,这本书长篇累牍(lěi dú,形容文字之多)引用《寂静的春天》里的文字,并进行一一反驳,看似有理,实则好笑。还有一家化学协会出版了一本名为《荒凉的年头》的书,有意模仿《寂静的春天》里警告的虚构世界,但是他们是把禁用杀虫剂后的世界描述成一个有害昆虫横行天下的恐怖世界。这样的做法无疑是故意歪曲事实,因为蕾切尔·卡逊并没有说要完全禁止使用杀虫剂。(www.xing528.com)
在全球大部分国家禁用DDT数十年后,南极阿德利企鹅体内仍检测出这种有毒物质
1962年7月底,《纽约时报》再次发表评论文章,认为化学工业界将对蕾切尔·卡逊进行大规模的反击。这篇评论文章的标题就是“《寂静的春天》现在成了‘吵闹的夏天’”,文章认为,蕾切尔·卡逊挑起的冲突,使杀虫剂制造商们成为哭泣的“虫子”;文中报道了化学杀虫剂制造商们正在对《寂静的春天》中的文字一行一行进行挑剔反驳;最后,文章认为矛盾正在被激化,而化学杀虫剂制造商们的反攻正在酝酿之中。显然,这批文章的立场有偏向杀虫剂制造商的意思。《华盛顿每日新闻报》报道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指责《寂静的春天》是不负责任的片面之词,一名农业研究所的研究人员甚至强词夺理地认为,如果都按照说明书来使用政府部门发放的农药或杀虫剂,那肯定是安全的。然而,《寂静的春天》以不可辩驳的事实已经证明,像DDT等化学杀虫剂被生态系统中的生产者吸收后,会沿着食物链将这些有害有毒物质逐级传递给下一能量级,最终会在食物链的最高端(即人体)内累积,从而使人体因慢性中毒而患病。逐渐的,一些媒体也开始把矛头对准蕾切尔·卡逊了。像《时代》周刊就指责蕾切尔·卡逊是用煽情的文字过度渲染夸大化学杀虫剂的危害来吓唬公众,并恶意侮辱蕾切尔·卡逊是头脑简单、错误透顶的女人,认为蕾切尔·卡逊是歇斯底里的偏执狂。他们甚至用非常不专业的错误事实误导公众,来攻击蕾切尔·卡逊。像《读者文摘》之类的杂志,原来是站在蕾切尔·卡逊一方的,随后看舆论大势好像都在化学杀虫剂制造商一方,也就随大流开始反对《寂静的春天》中的观点。还有那些让人恶心的政客,不是从事件本身去反驳蕾切尔·卡逊的观点,而是纯粹出于人身侮辱和攻击。像前农业部长本森[5]就曾在写给总统约翰·肯尼迪[6]的信中自问自答:“为什么一个没有结婚的老处女会如此关心遗传基因的问题!”“因为她可能是一个共产主义者。”
面对如此诋毁与攻讦(jié),蕾切尔·卡逊并没有被吓倒,她似乎已经非常清楚地预料到即将面对的局面。蕾切尔·卡逊坦诚地应对媒体和化学工业界人士的诘难。尽管一些利益集团人士想“寝其皮、喝其血、食其肉”,用最恶毒的语言来咒骂她,尽一切诋毁攻讦之能事来攻击她,但奇怪的是,《寂静的春天》的销售量却直线上升,这种现象连蕾切尔·卡逊本人都觉得奇怪。
当然,许多普通民众对蕾切尔·卡逊还是赞赏有加的,他们通过《纽约客》杂志编辑给蕾切尔·卡逊写来大量的信件,表达他们对改善环境的强烈愿望。面对读者的肯定,蕾切尔·卡逊最感到欣慰,因为她知道,读者的观念转变才是她所要达到的最终目的。
面对如此强烈的攻击,蕾切尔·卡逊根本不担心那些利益集团、政府机构人员能把她怎么样,她最关心的是《寂静的春天》中的观念能否对政府政策的制定产生影响。刚开始时,美国国家科学委员会的害虫控制与野生生物关系委员会在1962年出版了一份报告,这份报告明显是为了迎合化学工业杀虫剂制造商的。但是,现实就是现实,无论在哪里,人民都是谎言的天敌,谎言怎么可能不会大白于天下呢?公众对大规模使用杀虫剂后的“惨状”越来越不满,这最终影响了政府高层的决策。1962年8月29日,约翰·肯尼迪总统在新闻发布会上回答了记者关于杀虫剂的问题,这是美国政府首脑首次对化学杀虫剂问题引起的冲突给予回应。有记者问肯尼迪,科学家越来越关注长期大规模使用DDT和其他杀虫剂造成的环境危害问题,政府部门是否会调查研究这个问题。肯尼迪总统当时给予了肯定的答案,回应说农业部和卫生部已经介入调查了。
此时,蕾切尔·卡逊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让人无比担忧。虽然在面对公众时,蕾切尔·卡逊努力保持自己的优雅形象,但一回到家后,她就要接受病痛的无尽折磨,痛苦不堪。
1963年5月15日,肯尼迪总统的科学顾问委员会举行特别听证会,并发表了一份名为《杀虫剂的使用》的报告。这个报告里以科学的事实严肃地批评了工业界和联邦政府有关机构,特别是批评了农业部和食物与药品管理局枉顾是非。该报告还承认,蕾切尔·卡逊的《寂静的春天》让公众和听证委员会成员们普遍了解了杀虫剂的危害性。如此,该报告以蕾切尔·卡逊的全面胜利结束了一场纷争。
位于阿根廷科尔多瓦省的罗森博物馆内的蕾切尔·卡逊雕像
《寂静的春天》很快被译成了几十种语言文字在全世界流通,激发了普通民众对生态环境、人与自然关系以及人类生存发展方式等诸多问题的新思考,也引发了人类生态科学意识的普遍觉醒。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丈夫菲利普亲王[7]直言不讳地说,“如果你们想知道当今世界正在发生什么,我向你们强力推荐蕾切尔·卡逊的《寂静的春天》”。在英国的生物学界,也形成了一种共识,认为英国在大规模使用化学杀虫剂时,虽然没有如美国般恶劣,但英国的生态环境与美国一样存在潜在危险,这个危险的形成也是人们的无知、贫乏的基础研究和缺乏公共意识造成的。他们还认为,蕾切尔·卡逊的《寂静的春天》正是搬开阻碍人们认识生态问题严重性的最后绊脚石。
值得一提的是,我国在1979年由科学出版社引入了《寂静的春天》的中文译本。而在此之前的1972年,中国科学院地球化学研究所旗下的学术刊物《环境与地质健康》已陆续登载了该书的前几章节。
被病魔日夜折磨的蕾切尔·卡逊在生命尽头的最后一年里,沐浴在鲜花与掌声的海洋之中,但她羸弱的病体已经不允许她亲自接受这一切。1964年4月14日,蕾切尔·卡逊去世,享年57岁。这位一辈子独身的英勇女子,用她的责任、正直和勇敢,给世人敲了警钟,她的骨灰也随着波浪进入了她喜爱的大海中。
1973年1月1日起,美国全面禁止使用DDT,欧洲许多国家也步美国的后尘。我国则在1983年宣布停止使用和生产DDT。
在蕾切尔·卡逊《寂静的春天》之后,保护生态环境成为全球性的大事业,“生态学时代”真的到来了。蕾切尔·卡逊最终为人类保护生态环境意识的启蒙点燃了一盏明亮的长明灯。
DDT的危害
【注释】
[1]艾伯特·戈尔(Albert Arnold Gore Jr.,1948~)是美国克林顿政府的两届副总统,政治家。
[2]《汤姆叔叔的小屋:卑贱者的生活》是美国作家哈里特·比彻·斯托(Harriet Beecher Stowe,1811~1896)在1852年发表的一部反奴隶制小说,是刺激19世纪50年代年代废奴主义兴起的一大原因。在它发表的头一年里,在美国本土便销售了30万册,对美国社会的影响非常巨大,以致在南北战争爆发的初期,当林肯接见作者时说:“你就是那位引发了一场大战的小妇人。”后来,这句话为众多作家竞相引用。
[3]雷蒙德·佩尔(Raymond Pearl,1879~1940)是美国生物学家,也是遗传学创始人之一。
[4]保罗·赫尔曼·穆勒(Paul Hermann Müller,1899~1965)是瑞士化学家,是首个非生理学家获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5]艾兹拉·本森(Ezra Taft Benson,1899~1994)是美国宗教领袖和政府官员。1953年被德怀特·戴维·艾森豪威尔(Dwight David Eisenhower,1890~1969)总统任命为农业部长。
[6]约翰·肯尼迪(John Fitzgerald Kennedy,1917~1963)是美国第35任总统,美国著名的肯尼迪家族成员,他的执政时间从1961年1月20日开始到1963年11月22日在达拉斯遇刺身亡为止。
[7]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Elizabeth Ⅱ,1926~)全称是“承上帝洪恩的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及其他领土和属地女王,英联邦元首,国教(圣公会)的捍卫者伊丽莎白二世”。她的丈夫是菲利普亲王(Prince Philip,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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