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传统观念中,三代单传的要生,不然有辱家族延续的使命;重男轻女的要生,不然没有男丁接续香火,等于没有后代;有了男孩以后,婆婆还想要个女娃的要生,一子一女凑成个“好”字,多吉利!
随着二胎政策的放开,又有很多观点浮上水面。有人说老二比老大要聪明健康,所以要生第二个,否则,男方家族的优良基因就无法传承;一个孩子太孤独了,要生第二个,否则,孩子的童年没有玩伴,长大以后没有手足亲情;或者,什么理由都不需要,只要丈夫一句“我喜欢两个孩子”,就该生第二个……
但是,国家的法律说:生育事关两人,但终究是女性的权利。
在法律条文中有明确规定,“女性在婚姻内有生育子女的权利,也有不生育的自由”。如果配偶在生育方面与女方无法达成协议,或者对女性的生育行为不满,可以申请离婚,但不能强制对方受孕,也不能强制对方妊娠。
有人认为“胎儿是丈夫精子与妻子卵子的结合,是夫妻的合作产出,怀孕的妻子无权单独处置”,女性的自主避孕或人工流产也被一些人谴责为“私自”“擅自”避孕或堕胎,甚至是“侵犯丈夫生育权”的“违法”行为。
但正确的理解应该是,妻子自主人流是对自己身体的一种处置,是对“不生育”的一种自由选择。结婚本身并不意味着双方必须要生孩子,如果夫妻间未达成“要孩子”的一致意见,那么妻子无论是自主避孕还是堕胎,都不构成对丈夫的侵权。
怀孕、妊娠、哺乳,在这漫长的过程中,女性承担着特殊的职能,起着难以替代的作用,也独自承担着一系列艰辛和风险。从卵子受精、十月怀胎,到一朝分娩,再到哺乳抚育,女性的身体不但要承载生理负担,还要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甚至生命危险。不仅如此,妇女的生育过程,也直接影响着胎儿的健康发育与安全。
在现实生活中,除了怀孕、妊娠和哺乳之外,在子女出生后的抚养方面,也是女性在履行更多的义务。权利和义务从来都是相伴而生的,在生育上更多地赋权于女性,既是对生育主体的特殊保护,也体现了法律的公正性和人文关怀。
然而,法律毕竟是女性保护自己的最后一件武器。在现实中,生孩子的风险是不确定的,但不生孩子会遭到的非议,却是必然的。
女性的生育压力,主要来自生活中那些软性潜规则。要不要孩子,什么时候要孩子,要一个还是两个孩子,甚至临盆时是剖腹产还是顺产……这些问题,几乎都要被放在“以女性牺牲为要义”的伦理背景下,去经受夫妻和双方家庭的痛苦磨合。
实际上,关于生育的决策,往往是女性自主自愿者有之,无奈妥协者有之,被胁迫而就范或被动做出牺牲者亦有之。不到万不得已,谁会撕破脸,拿出法律条文来保护自己呢?
安娜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国家突然恢复了高考。安娜有大学梦,于是就和王贵提出要去参加高考。王贵不同意,安娜气得拿离婚和引产来威胁他。两人你来我往,冷战许久,最后王贵使出各种手段阻截了安娜的档案,让她参加不了高考。安娜心灰意冷之际,一大清早去医院做引产。
在医院里,接生的产房里欢天喜地,流产的病房却哭个不停。医生说:“有一位女子的婆家找了算命的,说这一胎是女孩,因为她已经生了好几个女孩了,于是就来引产。”护士问:“自个儿要流产,哭什么劲呀?”医生冷笑着说:“这不引产以后一看,是个男孩嘛。”安娜在他人的悲喜里反复思考,想起了自己的大女儿,于是咬咬牙放弃了引产。她一出门,正好看见王贵带着女儿在医院外傻傻地等着她,安娜的内心中突然原谅了王贵。
不管是安娜对孩子的隐隐期待,还是王贵的柔软起了作用,安娜最终还是没有拿出愤而决绝的勇气实践最初的决定。在她的性情里,像绝大多数女性一样,为自己鸣不平的“愤怒”,已经被社会强调“温文尔雅”的文化磨平了。“不将就”三个字,需要的底气和运气终究太多。取舍不由己,是几乎所有女性需要面对的现实。
众所周知,并不是所有的女性都适宜怀孕,对于那些患有严重妊娠禁忌症的高危人群,怀孕、妊娠可以令她们随时丧命。但尽管如此,仍然有无数这样的女性,被传统的生育观裹挟着,不惜用生命去挑战医学的禁忌。
2019年年初,医疗纪录片《人间世》第二季第二集《生日》一经播出,便在全网引发了巨大的声浪。这集影片刺破了两个世界的“次元壁”,呈现了中国式产房的残酷真相。原来,在产妇群体里,居然有着如此鲜明的两极。
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经济独立的现代女性,正在摆脱传统的婚姻观、生育观的束缚,重新思考生育这件事,她们被称为“有个体意识、懂得优化自我选择的公民”。
而在女性崛起、宣扬女性独立的当下,仍有大量女性认为“只有生孩子,人生才完整”,她们不惜用健康,甚至用生命做赌注,以换取一个孩子的降生。
这些冒险生子的女性们,大多仍生活在“男主外”的家庭结构中,经济独立的比例比较低(当然其中也有因为喜欢孩子,特别想当母亲的个例)。对于她们来说,生育选择权没有意义:生育不是一个选择,而是一项必须完成的使命。不生育孩子的女性,将不被认可,而不被认可的人生,将无以为继。
然而,如果你认为,经济不独立是让这些女性“舍身生子”、讨好男性的主要因素,那么你就错了。对于不少经济无忧的女性来说,她们的观念并没有进化,反而因为强大经济基础的助力,而对舍身生育的行为更加坚持。
42岁的网红作家吴梦,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房间隔缺损,合并严重肺动脉高压,属于严禁生育的女性。她与前夫已经育有一子,离异后再婚,再婚的丈夫与前妻也已有两个孩子。
以爱的名义,吴梦坚持要为再婚丈夫再育一子。她在已经怀孕的情况下,极力劝说医院及医生,让医院为她实施了“世界首例高龄肺动脉高压产妇肺移植手术”。不幸的是,她最终因术后感染,于2019年4月1日不治身亡,享年43岁。
无独有偶,2020年3月22日,患有主动脉瓣膜狭窄的台湾艺人刘真,在已经育有一女的情况下,为了再添一子凑成“好”字,选择了瓣膜修复手术,以利于备孕。结果,手术失败,在一系列补救措施未见效之后不治身亡,享年44岁。
这两位女性为了生育而舍生忘死,都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的争议。为什么一个人会把“生孩子”的价值排序,置于自己的生命之前?她们力排众议、坚持己见,显然都是自愿行为。然而,这种自愿的背后,到底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这样的执念?
上海仁济医院产科主任林建华说,很多孕妇在得知自己生孩子的巨大风险后,都会将目光投向丈夫,而丈夫们的态度,则大多数是一种欲说又止的暧昧。“我没意见,你可以自己决定”,这是林建华听到的、出现频率最高的丈夫回应。这样的回应,看起来是尊重女性,而事实上,却是把责任和压力全都转嫁给了女性。最后,敌不过内心的愧疚感,很多女性反而因此更要拼死怀孕。
而更令人费解的是,为无法生育而背负歉疚的,不仅有女性自己,还有她们的亲生父母。为此,他们有时也会要求女儿搏命生育。面对医生终止妊娠的建议,一些女孩的父母会坚决拒绝,甚至还会认为要是不生,他们夫妻肯定要离婚。(www.xing528.com)
在搏命产子的悲剧中,其中心思想其实是用生命捍卫婚姻。在宁可丢命也不能失婚的观念里,女性的生育权被弃如敝屣。
我有一个客户叫阿美(化名),她是一个知名珠宝品牌的全国总代理,已经45岁了。她这样对我说:“我第一胎是儿子,老公一直还想要个女儿,想圆他的小情人梦。老公的父母也想再要一个孙女,一子一女凑成个‘好’字。但我生完老大以后,身体条件不好,需要一直用药控制高血压,肝功能也不正常。所以,我就一直顶着压力,没松口要二胎,但我心里对老公和婆家是愧疚的。
最近,我跟老公又因为别的事情起了矛盾,两个人闹到了要离婚的地步。我总觉得,我们关系不好,跟我不生二胎有关。
我不想离婚,所以我想在今年怀个二胎,老公和婆家也同意了。有了孩子,那点矛盾就不会成为主要矛盾了。老公有了新的牵绊,也就不会轻易想着离婚了。”
说罢,她问我:“小储老师,你说我的想法靠谱吗?”
我说:“你自己明明知道这个办法不靠谱,但你还是想生。你想用生命去冒险换一个孩子,再用孩子去试着弥补婚姻的裂缝。但你怎么就知道,你肯定能生个女儿呢?生孩子不是定制的。
如果还是个儿子呢?如果还没等到孩子出生,你的命就先丢了呢?也好,命没了,婚姻问题也就解决了。嗯,你修复婚姻的办法,除了不确定因素太多、代价太大之外,倒也没别的毛病。”
阿美听了,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如果生孩子能让伴侣回心转意,那么二胎时代的离婚率,又怎会高居不下?在我接手的“夫妻感情修复”案例中,从来没有一例是用“生孩子”来成功扭转局面的。相反,本来和睦的夫妻关系,因为生二胎而枝节横生,比如孕期出轨、月子期出轨、孩子出生后出轨等问题,倒是占了一定比例。
在我看来,孩子确实是夫妻感情的催化剂。但其作用,亦正亦反。
对经得起考验的优质婚姻,孩子是增进感情的粘合剂;对于千疮百孔的问题婚姻来说,生育多个孩子,则堪比投放了一包炸药,只能加速婚姻的毁灭。
打一个比方。如果把一个小家庭、一个婚姻比作一家公司,那么孩子的到来,就像对公司进行了结构性调整,使公司的方方面面都发生了改变。这种改变,会牵动所有当事人的利益。当利益冲突在所难免时,调整不利就会产生矛盾。如果矛盾长期无法解决,就会引发情感消耗,让夫妻情感出现负资产。当情感银行中的存款不断贬值,家庭成员的个人得失开始失衡时,婚姻也就进入了情感储备的耗竭期,开始逐渐走向垮塌的恶性循环。
回顾一下老大出生后的情景。丈夫每个周末和哥们踢球、喝酒、侃大山的逍遥日子,随着孩子的到来,被痛苦地终结掉;妻子不得不辞职或请假照顾宝宝,从此与职场隔绝,生活在孤岛之中。即使有保姆和老人帮忙,产后抑郁也会照样光顾。
最要命的是,根本就没有人,能够与彼时的妻子感同身受,也根本没有人,愿意去试着理解一个一边带娃、一边哭泣的蓬头怨妇。
另外,孩子的到来也意味着,双方的原生家庭可以因此堂而皇之地介入小家庭。原来的二人世界,突然变成了五人世界甚至七人世界,一时间,各种观点、各种习惯、各种说辞、各种情绪交杂一片,变成一场混战。孩子的养育方式、对孩子的教育理念,涉及孩子的一切一切,从宏观到细节,夫妻间尚有不同,隔辈自然有别,娘家和婆家更会有不同观点……婆媳矛盾暗潮涌动,翁婿冲突一触即发。在双方原生家庭的搅局下,妻子越发嫌丈夫不负责、不担当,而丈夫则更加认定妻子是过度矫情、装可怜赚同情。
我对阿美说:“可以想象一下,你冒着生命危险生二胎,如果足够幸运,生下的是女孩,而且又母女平安的话,那么你确实可以见到,你们的婚姻呈现出短暂的虚假繁荣。但是,这种繁荣是围绕着孩子,而不是你。”
在一家人忙忙碌碌、看似喜悦的氛围下,你婚姻的危机并不会消失。相反,新生儿降生后,又会有旧的格局被打破,新的资源分配再度发生。而你们夫妻,已经闹到要离婚的程度,你从哪里来的自信和勇气,还想拿孩子当砝码,想‘挟孩子以令夫君’?”
也许,你会看到,你的丈夫会因为新生儿的到来,将注意力暂时从夫妻矛盾转移到孩子身上,离婚的事也可能被暂时搁置。但以前的矛盾并没有消失,只是被一堆新的矛盾挤到了后面。如果新的矛盾不解决,在新的一地鸡毛中,又可能孵化出更新的致命的矛盾,而且在新矛盾中,旧矛盾也极有可能被重新激发,再变回主要矛盾。”
另外,一个冷酷的现实是,即使你生了老公和婆家喜欢的孩子,也并不会让他们因此而更爱你。也就是说,孩子是孩子,你是你。”
不少人都会认为,生个孩子可以唤起男人的责任感,从而有可能挽救摇摇欲坠的婚姻。但在我看来,这样的逻辑实在荒谬,如果一个男子不想再对你负责,你又在他肩上再加一副担子,他会因此而对你变得留恋吗?
显然,借助孩子去解决婚姻问题,是一个非常糟糕的办法。因为问题的始作俑者,是婚内的两个当事人,解铃还需系铃人,任何外人都无法助力,何况一个嗷嗷待哺的新生儿?如果孩子的到来,并没有对婚姻起到你所期待的效果,那孩子是否会成为你的埋怨对象,甚至成为你的出气筒呢?
只有两个相爱的人,共同期待孩子的降生,共同陪伴孩子的成长,这个孩子才会接收到来自父母和更多人的祝福,然后再把满满的爱回馈给父母,进而巩固父母的婚姻。
我对阿美说:“你的心智,可以助你在商海拼杀、所向披靡,但是在情感世界中,你却还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你的身体条件不允许再生二胎,对于丈夫和婆家的软压力,你清醒地抵制了很久。但是一遇到离婚的胁迫,你就慌了,想用自我牺牲去赌一个婚姻美满。”
你怕离婚,多过怕死。命可以丢,但婚不能离。这是为什么?我想可能是,在亲密关系中,你需要与他人‘共生共依存’,你不能面对离婚,就像一个三岁的孩子被独自置于荒野,无法面对那样的凄冷世界。所以,即使你知道,你所倚赖的人,在听到你冒着生命危险生孩子时,依然欣然同意,你也要拼死取悦对方。”
然而,婚姻是属于有能力的成年人的‘游戏’。只有你下定决心,让内在的那个小女孩长大,赋予她信心、勇气和独当一面的魄力,你才能成为婚姻的主人,成为人生的主人。”
有人说,高危产妇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履行生育使命,是因为爱的本能。因为所有动物,都会尽力让自己的基因存在于世上并传递下去,然而人类最首要的本能是生存,而不是繁殖,繁殖的需求不可能高于生存。
阿美就是一个在生育上妥协的典型。她为了挽救婚姻,主动要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而法律赋予她的生育自主权,她却想将其拱手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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