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莹访谈录
并不是别人有没有机会拍到我所拍的景象的问题,而是以什么理念去拍摄的问题。
顾 莹
野生动物摄影师,2016中华文化人物。中国滑翔伞国家队前队员、中国滑翔伞女子冠军。2011年开始拍摄以鸟类为主的野生动物,足迹踏遍全球七大洲。多次举办“飞鸟视界”“角落里的生命—生息在地球三极”等展览。获得2016中国平遥国际摄影大展优秀摄影师评审委员会大奖。
拍摄野生动物要坚持—坚持拍摄的信念、坚持在寂寞与困境中拍摄下去。坚持是很重要的一面,但并不是全部,还要不断学习。
孙振军(以下简称“孙”):5年多时间里,你已经拍摄了世界上1000多种鸟类,且部分作品被收入世界权威鸟类全书《世界鸟类手册》。从事鸟类摄影的人非常多,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赢得了业界的公认和尊重,这里面有什么经验和奥妙?
顾莹(以下简称“顾”):我做什么都会尽最大努力做得出色,总是比别人多走一些路、多去一些地方、多用一些时间、多拍一些角度、多忍耐一些寂寞与孤独。我开始也与人结伴去拍摄,后来慢慢认识到从事野生动物摄影就是要做一个孤独的苦行僧。总之,要坚持—坚持拍摄的信念、坚持在寂寞与困境中拍摄下去。
孙:说起坚持,有的摄影人拍了20年、30年,也没有达到这样的高度和成就。
顾:野生动物与人不一样,拍摄纪实或艺术类题材,有时为了需要,可以先进行沟通,然后去拍摄,但你与野生动物却无法沟通,为拍到它们你要寻找、要守候、要坚持。尽管有“人人都是摄影师”之说,但那是在特定条件下,尤其是“事件唯一在场”的条件下,任何人只要有拍摄的欲望,其照片都可能具有很高的价值。但要让自己的摄影有一个持久的水准,就要在其他方面下功夫,要有学习的欲望、虚心求教,对影像文化建立起正确的认知观,另外要多向好的老师学习。所以坚持是很重要的一面,但并不是全部。很多摄影人并不理解学习的重要性,总是一味地去拍摄,为摄影而摄影,尤其是大家扎堆用一个方式拍摄。
孙:你说大家扎堆用一个方式拍摄,是什么样的方式?
顾:比如,有人拍摄了一个看似好的画面,其余人一哄而上,大家一起扎堆在那个“拍出好照片”的地方,以同一个角度、模式、技术拍摄。我开始也那样,听说哪儿有什么鸟儿,哪儿有什么鸟点,我也会去。不过我与别人不同的是,我有选择性,会选择小范围去拍。同时,我每一次都会比别人坚持的时间更长,以得到比别人更多的机会。其实,作为一名初学者时,我也走过一些弯路,所以现在希望更多的人能够树立起正确的野生动物摄影理念。
孙:具体来说,怎么进行野生动物摄影?
顾:野生动物摄影要求摄影师要适应动物习性,所以你的拍摄必须与动物“作息时间”同步。其实要做到与动物同步,首先就是起得比动物早、睡得比动物晚,永远都是你等它们,而不是它们等你。我拍动物有个简单方法,就是“偷窥”。不惊扰野生动物,应该是野生动物摄影师最基本的准则。
孙:如何做到不惊扰拍摄呢?
顾:除了比动物起得早、睡得晚,还要有忍耐力,安于寂寞,要有非常专业的动物知识。比如在青海可可西里无人区拍藏羚羊产仔,因为伴随藏羚羊的还有肉食动物狼、棕熊等,所以我每天都必须持续十几个小时隐蔽在拍摄的帐篷里,不能吃有味儿的食物,因为肉食动物闻味而来后藏羚羊就会远离,拍摄就无法进行下去,并且自身也会很危险。
我是以生态观去拍摄动物,我要展示动物的生存现状,要尽量反映出它们完整的生存形态,必须要尽量摄取它们在全天候下的行为。
孙:你的“角落里的生命—生息在地球三极”展览受到业内外的关注和推崇。把青藏高原作为第三极,和南极、北极联系到一起来表达,你的灵感来自于哪儿?
顾:一直以来都有把青藏高原称为地球“第三极”的说法。无论南、北极还是青藏高原的可可西里,都属于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地域。当今人类世界的高速发展,不仅使野生生物遭到空前威胁,还引发了地质地貌的变化,有科学家已经建议把过去引发地球变化的地质纪定为人类纪。野生动物与人类是地球上的生物共同体,但人类的进化却赋予了我们绝对的权力,动物在具体的栖息状态与抽象的文化概念上都被边缘化了。“地球三极”可以把这些更加完整地表达出来。(www.xing528.com)
孙:为什么别的野生动物摄影师没有拍到你所拍的?
顾:我觉得最重要的并不是别人有没有机会拍到我所拍的景象的问题,而是以什么理念去拍摄的问题。我是以生态观去拍摄动物,我要展示动物的生存现状,要尽量反映出它们完整的生存形态,必须要尽量摄取它们在全天候下的行为。而很多摄影师是为了拍它们的“美”、它们的“好看”、它们的“萌态”,这些基本是猎奇性观看。有的则是为了艺术审美,只把动物作为视觉参照物,目的是展示自己的视觉表现力。所以,拍摄理念很关键。
另外,就是出于喜欢,我真的喜欢在野外拍摄的感觉。只要身处野外,我总觉得充满希望,随时都会和野生动物相遇。
或许是受滑翔伞这一极限运动的影响,我潜意识里一直把自己的摄影当作另一种“极限”。这种“极限”既有抽象的成分,也有具体的内容或行为。具体而言就是,我似乎已把野生动物摄影当作一种信仰,因为它涉及自然、生态,直至生存,所以内心要真诚、富于责任;另一方面,我要成为优秀的、有责任心的野生动物摄影师,就必须付出更多的体力、精力、心力。
孙:那“三极”拍起来到底有多难?
顾:拍摄动物世界首先要求尽量全方位、如实地进行叙述。在缺乏全方位的条件下,就要把握动物具有代表性的行为。总之要有恒心寻找它们、有耐心等待它们、用心观察它们,最后才是用镜头准确地捕捉它们。我在南极拍摄帝企鹅时,正赶上厄尔尼诺现象,我连续在暴风雪天里坚守了18天,没有水洗漱,每天自己拖着几十公斤重的器材往返4公里去拍摄十几个小时,创造了摄影师在那里最长的拍摄时间记录。为拍摄到北极熊带着幼崽爬出冬眠洞穴的情景,我两年中去北极地区坚守了一个月。而最难的还是拍摄可可西里无人区的藏羚羊产仔,因为在那个地域靠近藏羚羊太难,你越想接近它们,它们就越是远离你。所以,在可可西里无人区腹地与其说是拍摄藏羚羊,不如说是一直在做好如何隐蔽自己的工作。
希望动物摄影师从科学入手,正确认识动物的野性。时刻把保护自然生态的理念放在心里,拍什么都是好的。
孙:你的作品中充满对野生动物保护的反思与呐喊。请问,你认为与国外野生动物摄影师相比,中国野生动物摄影目前最不足的地方是什么?
顾:我接触的一些国外摄影师,如果从爱好者层面看,其实大家都差不多,都喜欢拍动物“好看”的影像。不过因为接受教育的方法不一样,国外唯美的动物影像表现力要比国内摄影师的强,从过往中国(三门峡)白天鹅·野生动物国际摄影大展上同类表现题材的作品中可以做出比较。中国野生动物摄影缺乏专业意识、生态观念、对专业知识的求知欲望,以及对野生动物的保护意识。知识不足、专业性不足,就很难拍出优秀的野生动物摄影作品。并且很多摄影师还错误理解野生动物摄影,对动物摄影恣意联想与解读,尤其缺乏科学性地去将动物影像进行神秘化、玄学化。所以,希望动物摄影师从科学入手,正确认识动物的野性。
孙:你刚才说,国内的许多摄影师愿意到国外去拍,但其实我认为,更多的摄影师是没有机会到国外去的。
顾:南极、北极,还有第三极,其实是我之前想拍的一个主题、一个情结,所以我要把它完成。但并不是说每个人都要这样去做,你拍什么其实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怎么拍和你要反映的东西是什么。哪怕说,你拍的是身边的事物,鸟、青蛙、流浪猫狗……只要你的影像有益社会,或能阐述一个正确的生态理念,那么拍什么都好。时刻把保护自然生态的理念放在心里,拍什么都是好的。我认为只要是有益于人类、有益于社会进步的都值得我们用心去做。
孙:作为有一定成就和知名度的野生动物摄影师,你对国内野生动物摄影师,特别是刚涉足该领域的摄影师,有什么期待和寄语?
顾:先了解自己的特长所在,再做决定。一定要有求知的欲望,树立正确的生态观念,一边拍摄一边学习,坚持到最后。野生生物并不是远在天边,很多就在我们周围,拍好你身边的物种,以此传达保护生态的理念。不要用猎奇、纯娱乐的方式去拍。任何时候都不要去伤害野生动物,请尊重野生生命。当然,如果你的影像能够为保护自然生态发挥作用,那就再好不过了。
选自“角落里的生命—生息在地球三极” 顾莹 摄
《沉重的海岸线》之一 戚颢 摄
岸边造起了高楼大厦,一个“拾海人”正在滩涂上放置捕鱼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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