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维访谈录
干纪实摄影,确实得放平心态,确实得耐得住寂寞。
邓维
1954年1月生于北京,1980年进入《经济日报》,先后任《经济日报》总编室副主任、摄影部主任。曾任中国摄影家协会第六至八届副主席。1992年起担任过全国摄影艺术展览评委、《人民摄影报》新闻摄影“金镜头”评选评委、中国摄影金像奖评委、中国国际新闻摄影比赛(华赛)评委等。著有《失误与遗憾—我拍摄的30个新闻瞬间》《我与100位摄影同仁》等书。
那时候只要你的作品能让看厌了千篇一律、千人一面照片的读者觉得与众不同,获奖不是什么难事。
孙振军(以下简称“孙”):你从事摄影30余年中,哪个时期的摄影作品是你最满意的?哪件作品是你最满意的?为什么?
邓维(以下简称“邓”):我从事的是新闻摄影,新闻摄影的特征就是及时见证、记录、报道社会发展进程中的人和事。
从2000年起,我的主要工作是图片编辑,天天值班,很少赴一线采访拍摄了。所以,我的作品主要集中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做一线记者的时期。
要说哪件作品自己最满意,没有,不是谦虚,也不是客套,是真没有。我倒真想有一幅自己最满意,大家也说好的作品,那片子至少得让人过目难忘吧,我没有。
孙:你从事摄影不久就开始获得各类奖项。当时,这些奖项对你之后的摄影之路有没有产生影响?很多人认为,获得摄影奖项是对一个人摄影作品、摄影水平的认可。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邓:平心而论,改革开放之前的新闻摄影记者不是能力不行,他们当中许多人技术上是出类拔萃的,但基本上局限于宣传模式下的条条框框,照片千篇一律、千人一面,已经不可能适应改革开放的国情。我们这批以改革的理念拍摄改革、报道改革的新新闻摄影记者,作品的视角、观念、样式不同以往,尽管技术上谈不上出众,但读者觉得耳目一新,社会反响强烈,所以迅速得到认可。我当时的作品无非是在这种条件下获奖的。其实,那时候只要你的作品能让看厌了千篇一律、千人一面照片的读者觉得与众不同,获奖不是什么难事。
从一定意义上说,获得摄影奖项当然是对一个人摄影作品、摄影水平的认可,但这里必须严肃指出一个问题:近20年来,摄影评奖、获奖有些变味了,功利性极强,不择手段,违背了摄影的初衷。
孙:现在各种摄影比赛非常多,有关比赛的公正性、透明度也是大家质疑比较多的话题。你经常做评委,怎么看待大家的质疑?(www.xing528.com)
邓:各种摄影比赛林林总总,各类摄影评选形形色色,这经常被作为摄影大发展、大繁荣的佐证。不过,摄影评选的公信度一直颇受诟病,对公正性、透明度的质疑一直不绝于耳,这已经不是新鲜事了。社会公正、业态公正、学术公正,是我国现阶段亟须解决的突出问题,不单单是摄影界的问题,只不过摄影领域队伍庞大,专业的、业余的摄影人数以千万计,如果赛事评选的根基没打好,就不可能做到公平、公开、公信。近几年,不少有影响力、负责任的摄影评选在这方面做了大量努力,严格评选规则,规范评选程序,公示评选结果,在一定程度上扭转了摄影评选失信于人的尴尬局面,但仍有待进一步改进。不言自明,有什么样的评委就有什么样的评选质量,评委决定着评选的结果,决定着参赛作品的命运。现在一个突出的问题是,评委是怎么产生的?他们的专业理念、专业见识、专业操守如何?能不能得到认可?这些问题若不有效解决,评选的所谓公信度就难以保证,评选结果亦难以服众。
纪实摄影,离开人文、人性、人本的特质,拍得再漂亮,也只是远离初衷的艺术小品。
孙:所谓纪实摄影作品,通常是把生活的场景、人物的状态直接在镜头前展现出来。作为一名资深的纪实摄影家,你觉得如何才能拍好纪实摄影作品?现在出现一个新的流派叫“当代纪实摄影”,我们应该怎么看待和欣赏?
邓:首先明确一个概念,我们通常所说的、30余年来已经被中国摄影界广泛熟悉并采用的“纪实摄影”这一称谓,出现于1984年。当时正值我国改革开放大潮初起,社会变革剧烈、社会进程加速、社会事务变化万千,可谓波澜壮阔。那时人人迫切地想看到这些变化,有更多的摄影人(当时专职新闻摄影记者全国不到500人)感同身受并专注于这种变迁,便开始以与新闻摄影同样的理念(以客观事实为依据)、不同形式(注意过程而不同于新闻摄影必须强调时效)的摄影样式,大张旗鼓地追踪社会现象、描述社会热点、思索社会问题,迅速形成了我国摄影史上一个里程碑式的摄影类别—纪实摄影。它是在改革开放中应运而生的,它的使命意义在于用摄影最本能的纪录性、呈现性功能反映中国国情,符合时代需求。纪实摄影不强求时效性,所关注的是社会发展阶段中民生、民情、民本的整体与个体的关系,是宏观与微观的关系,是趋势与现实的关系,直面社会,直面过程,直面问题。我非常赞同业内学者对我国纪实摄影性质的定义—纪实摄影的本质是人文关怀。
弄清楚我国纪实摄影的由来和性质,就会知道为什么我国纪实摄影领域的标志性作品《上访者》《希望工程》拥有如此之高的历史地位,同时也会发现目前我国纪实摄影存在的问题。我认为当前的问题主要有:一是纪而不实。有相当一部分搞纪实摄影的人不了解纪实摄影与艺术摄影的区别,误以为天下摄影都一样,都是可以随心所欲地“创作”。他们用拍摄艺术照片的方式拍摄纪实作品,罔顾事实,无中生有,移花接木,按自己的“艺术理解”随意“打扮”纪实图片。这种“纪实摄影”其实完全属于艺术创作的范畴,与我们所说的纪实摄影根本不是一码事。第二,真情实感、真实可信的作品太少。相当一部分所谓纪实摄影作品的功利性很强,就是为获奖成名而拍摄的,所拍摄的人和事仅仅是拍摄者镜头中的表意符号,乍一看什么都有,可就是没有真诚。纪实摄影,离开人文、人性、人本的特质,拍得再漂亮,也只是远离初衷的艺术小品。
至于你提到的“新流派纪实摄影”或者所谓“当代纪实摄影”,其实这些年层出不穷。怎么看待?怎么欣赏?我的看法是,天宽地阔,各走各的。一个门类或者一个名目下派生出许多东西,在任何领域都是司空见惯的,有的同宗,有的并不同宗,名称而已。对其喜好,大可遵循“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的方式,喜欢的就多看多了解,不喜欢的或看不懂的不看就是了。
孙: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每个时期都有不同的潮流,其中有一部分摄影家会去赶潮流,把自己坚持了很多年的类型、风格丢掉。你认为摄影家是否也需要与时俱进赶潮流?
邓:这个问题不能一概而论。摄影家拍什么、怎么拍,完全是其自己把握的,是否要赶潮流,也由其本人决定,旁人说啥也没用。不过,干纪实摄影,确实得放平心态,确实得耐得住寂寞。尤其是拍专题,时间过程往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我认识的纪实摄影家中,有的拍摄深入、系统、进程式的专题一拍就是二三十年,作品的分量、意义、作用非同一般,但从来不参加什么比赛。他们持之以恒地坚持拍摄自己认准的东西,靠的是专业精神、职业规范。这里爆个料,上海有位与我同期入行的老摄影记者,他坚持在一线拍摄当地30余年城市发展中的拆迁专题。我敢断言,作品一经面世,其震撼力与影响力不会亚于《希望工程》。
乡村教师,1988年,山西原平。 邓维 摄
负重粮农,1995年,四川巴中。 邓维 摄
空手而归,1994年,辽宁营口。 邓维 摄
青海日月山,2009年8月。 石宝琇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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