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树荫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
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假如我是一朵雪花,
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飞飏,飞飏,飞飏,——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
不去那冷寞的幽谷,
不去那凄清的山麓,
也不上荒街去惆怅——
飞飏,飞飏,飞飏,——你看,我有我的方向!
在半空里娟娟的飞舞,
认明了那清幽的住处,
等着她来花园里探望——
飞飏,飞飏,飞飏,——
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
那时我凭借我的身轻,
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
消溶,消溶,消溶——
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沙扬娜拉!
一阵声响转上了阶沿
(我正挨近着梦乡边;)
这回准是她的脚步了,我想——在这深夜!
一声剥啄在我的窗上(我正靠紧着睡乡旁;)这准是她来闹着玩——你看,我偏不张皇!
一个声息贴近我的床,
我说(一半是睡梦,一半是迷惘:)——“你总不能明白我,你又何苦
多叫我心伤!”
一声喟息落在我的枕边,
(我已在梦乡里留恋;)
“我负了你!”你说——你的热泪
烫着我的脸!
这音响恼着我的梦魂
(落叶在庭前舞,一阵,又一阵;)梦完了,呵,回复清醒;恼人的——却只是秋声!
问谁?啊,这光阴的播弄向谁去声诉,
在这冻沉沉的深夜,凄风吹拂她的新墓?
“看守,你须用心的看守,这活泼的流溪,
莫错过,在这清波里优游,青脐与红鳍!”
那无声的私语在我的耳边
似曾幽幽的吹嘘,——
像秋雾里的远山,半化烟,在晓风前卷舒。
因此我紧揽着我生命的绳网,
像一个守夜的渔翁,
兢兢的,注视着那无尽流的时光——私冀有彩鳞掀涌。
但如今,如今只余这破烂的渔网——嘲讽我的希冀,
我喘息的怅望着不复返的时光:
泪依依的憔悴!
又何况在这黑夜里徘徊:黑夜似的痛楚:
一个星芒下的黑影凄迷——留连着一个新墓!
问谁……我不敢怆呼,怕惊扰这墓底的清淳;
我俯身,我伸手向她搂抱——啊!这半潮润的新坟!
这惨人的旷野无有边沿,远处有村火星星,
丛林中有鸱鸮在悍辩——此地有伤心,只影!
这黑夜,深沉的,环包着大地:笼罩着你与我——
你,静凄凄的安眠在墓底;
我,在迷醉里摩挲!
正愿天光更不从东方
按时的泛滥:
我便永远依偎着这墓旁——在沉寂里消幻——
但青曦已在那天边吐露,苏醒的林鸟,
已在远近间相应的喧呼——又是一度清晓。
不久,这严冬过去,东风又来催促青条;
便妆缀这冷落的墓宫,亦不无花草飘摇。
但为你,我爱,如今永远封禁在这无情的地下——
我更不盼天光,更无有春信:我的是无边的黑夜!
去吧,人间,去吧!
我独立在高山的峰上;去吧,人间,去吧!
我面对着无际的苍穹。
去吧,青年,去吧!与幽谷的香草同埋;去吧,青年,去吧!悲哀付于暮天的群鸦。
去吧,梦乡,去吧!
我把幻景的玉杯摔破;
去吧,梦乡,去吧!
我享受着山峰的海涛之贺。
去吧,种种,去吧!当前有插天的高峰;去吧,一切,去吧!当前有无穷的无穷!
我独坐在半山的石上,看前峰的白云蒸腾,
一只不知名的小雀,
嘲讽着我迷惘的神魂。
白云一饼饼的飞升,
化入了辽远的无垠;
但在我逼仄的心头,
啊,却凝敛着惨雾与愁云!皎洁的晨光已经透露,
洗净了青屿似的前峰;
像墓墟间的磷光惨澹,
一星的微焰在我的胸中。
但这惨澹的弱火一星,照射着残骸与余烬,
虽则是往迹的嘲讽,
却绵绵的长随时间进行!
我骑着一匹拐腿的瞎马,向着黑夜里加鞭;——
向着黑夜里加鞭,
我跨着一匹拐腿的瞎马!
我冲入这黑绵绵的昏夜,为要寻一颗明星;——
为要寻一颗明星,
我冲入这黑茫茫的荒野。
累坏了,累坏了我胯下的牲口,那明星还不出现;——
那明星还不出现,
累坏了,累坏了马鞍上的身手。
黑夜里躺着一具尸首。——
这回天上透出了水晶似的光明!
一
前天我是一个小孩,
这海滩最是我的爱;
早起的太阳赛如火炉,趁暖来和我做我的功夫:在这海砂上起造宫阙:哦,这浪头来得凶恶,冲了我得意的建筑,——我喊一声海,海!
你是我小孩儿的乖乖!
二
昨天我是一个“情种”,
到这海滩上不发疯;
西天的晚霞慢慢地死,
血红变成姜黄,又变紫,
一颗星在半空里窥伺,
我匍匐在砂堆里画字,
一个字,一个字,又一个字,谁说不是我心爱的游戏?
我喊一声海,海!
不许你有一点儿的更改!
三
今天!咳,为什么要有今天?不比从前,没了我的疯癫,再没有小孩时的新鲜,
这回再不来这大海的边沿!头顶不见天光的方便
海上只暗沉沉的一片
暗潮侵蚀了砂字的痕迹
却冲不淡我悲惨的颜色——
我喊一声海,海!
你从此不再是我的乖乖!
我有一个恋爱;——
我爱天上的明星;
我爱他们的晶莹:
人间没有这异样的神明。
在冷峭的暮冬的黄昏,
在寂寞的灰色的清晨。
在海上,在风雨后的山顶——永远有一颗,万颗的明星!
山涧边小草花的知心,
高楼上小孩童的欢欣,
旅行人的灯亮与南针:——万万里外闪烁的精灵!
我有一个破碎的魂灵,像一堆破碎的水晶,
散布在荒野的枯草里——饱啜你一瞬瞬的殷勤。
人生的冰激与柔情,
我也曾尝味,我也曾容忍;有时阶砌下蟋蟀的秋吟,
引起我心伤,逼迫我泪零。
我袒露我的坦白的胸襟,
献爱与一天的明星,
任凭人生是幻是真地球在或是消泯——大空中永远有不昧的明星!
雷雨暂时收剑了;
双龙似的双虹,
显现在雾霭中,
夭娇,鲜艳,生动,——好兆!明天准是好天了。
什么!又(是一阵)打雷了,——在云外,在天外,
又是一片暗淡,
不见了鲜虹彩,——
希望,不曾站稳,又毁了。
这是冬夜的山坡,
坡下一座冷落的僧庐,
庐内一个孤独的梦魂:
在忏悔中祈祷,在绝望中沉沦;——
为什么这怒叫,这狂啸,
鼍鼓与金钲与虎与豹?
为什么这么幽诉,这私慕?烈情的惨剧与人生的坎坷——又一度潮水似的淹没了
这彷徨的梦魂与冷落的僧庐?
我送你一个雷峰塔影,满天稠密的黑云与白云;我送你一个雷峰塔顶,明月泻影在眠熟的波心。
深深的黑夜,依依的塔影,
团团的月彩,纤纤的波鳞——假如你我荡一支无遮的小艇,假如你我创一个完全的梦境!
匆匆匆!催催催!
一卷烟,一片山,几点云影,一道水,一条桥,一支橹声,一林松,一丛竹,红叶纷纷:
梦境似的分明,模糊,消隐,——催催催!是车轮还是光阴?
催老了秋容,催老了人生!
难得,夜这般的清净,
难得,炉火这般的温,
更是难得,无言的相对,一双寂寞的灵魂!
也不必筹营,也不必详论,更没有虚骄,猜忌与嫌憎,只静静的坐对着一炉火,
只静静的默数远巷的更。
喝一口白水,朋友,
滋润你的干裂的口唇;你添上几块煤,朋友,
一炉的红焰感念你的殷勤。
在冰冷的冬夜,朋友,
人们方始珍重难得的炉薪;在这冰冷的世界,
方始凝结了少数同情的心!
从松江的石湖塘
上车来老妇一双,
颤巍巍的承住弓形的老人身,
多谢(我猜是)普渡山的盘龙藤:
青头棉袄,黑布棉套,
头毛半秃,齿牙半耗:
肩挨肩的坐落在阳光暖暖的窗前,
畏葸的,呢喃的,像一对寒天的老燕;
震震的干枯的手背,
震震的皱缩的下颊:
这二老,是妯娌,是姑嫂,是姊妹?——紧挨着,老眼中有伤悲的眼泪!
怜悯,贫苦不是卑贱,
老衰中有无限庄严;——
老年人有什么悲哀,为什么凄伤?
为什么在这快乐的新年,抛却家乡?
同车里杂沓的人声,
轨道上疾转着车轮;
我独自的,独自的沉思这世界古怪——是谁吹弄着那不调谐的人道的音籁?
可爱的秋景!无声的落叶,
轻盈的,轻盈的,掉落在这小径,
竹篱内,隐约的,有小儿女的笑声;呖呖的清音,缭绕着村舍的静谧,
仿佛是幽谷里的小鸟,欢噪着清晨,驱散了昏夜的暗塞,开始无限光明。
霎那的欢欣,昙花似的涌现,
开豁了我的情绪,忘却了春恋,
人生的惶惑与悲哀,惆怅与短促——在这稚子的欢笑声里,想见了天国!(www.xing528.com)
晚霞泛滥着金色的枫林,
凉风吹拂着我孤独的身形;
我灵海里啸响着伟大的波涛,
应和更伟大的脉搏,更伟大的灵潮!
小舟在垂柳荫间缓泛——一阵阵初秋的凉风,
吹生了水面的漪绒,
吹来两岸乡村里的音籁。
我独自凭着船窗闲憩,
静看着一河的波泛,
静听着远近的音籁——
又一度与童年的情景默契!
这是清脆的稚儿的呼唤,田野上工作纷纭,
竹篱边犬吠鸡鸣:
但这无端的悲鸣与凄婉!
白云在蓝天里飞行:
我欲把恼人的年岁,
我欲把恼人的情爱,
托付与无涯的空灵——消泯;回复我纯朴的,美丽的童心:像山谷里的冷泉一勺,
像晓风里的白头乳鹊,
像池畔的草花,自然的鲜明。
她是睡着了——
星光下一朵斜欹的白莲,她入梦境了——
香炉里袅起一缕碧螺烟。
她是眠熟了——
涧泉幽抑了喧响的琴弦,
她在梦乡了——
粉蝶儿,翠蝶儿,翻飞的欢恋。
停匀的呼吸:
清芬渗透了她的周遭的清氛;有福的清氛,
怀抱着,抚摩着,她纤纤的身形!
奢侈的光阴!
静,沙沙的尽是闪亮的黄金,平铺着无垠,——
波鳞间轻漾着光艳的小艇。
醉心的光景:
给我披一件彩衣,啜一坛芳醴,折一支藤花,
舞,在葡萄丛中颠倒,昏迷。
看呀,美丽!
是朝阳里水仙,鲜妍,芳菲!
梦底的幽秘,
挑逗着她的心——纯洁的灵魂——像一只蜂儿,
在花心恣意的唐突——温存。
童真的梦境!
静默;休教惊断了梦神的殷勤;
抽一丝金络,
抽一丝银络,抽一丝晚霞的紫曛;
玉腕与金梭,
织缣似的精审,更番的穿度——
化生了彩霞,
神阙,安琪儿的歌,安琪儿的舞。
可爱的梨涡,
解释了处女的梦境的欢喜,
像一颗露珠,
颤动的,在荷盘中闪耀着晨曦!
你真的走了,明天?那我,那我,……你也不用管,迟早有那一天;
你愿意记着我,就记着我,
要不然趁早忘了这世界上
有我,省得想起时空着恼,
只当是一个梦,一个幻想;
只当是前天我们见的残红,
怯怜怜的在风前抖擞,一瓣,两瓣,
落地,叫人踩,变泥……
唉,叫人踩,变泥——变了泥倒干净,这半死不活的才叫是受罪,
看着寒伧,累赘,叫人白眼——
天呀!你何苦来,你何苦来……
我可忘不了你,那一天你来,
就比如黑暗的前途见了光彩,
你是我的先生,我爱,我的恩人,
你教给我什么是生命,什么是爱,
你惊醒我的昏迷,偿还我的天真。
没有你我哪知道天是高,草是青?
你摸摸我的心,它这下跳得多快;
再摸我的脸,烧得多焦,亏这夜黑
看不见;爱,我气都喘不过来了,
别亲我了;我受不住这烈火似的活,
这阵子我的灵魂就像是火砖上的
熟铁,在爱的槌子下,砸,砸,火花
四散的飞洒……我晕了,抱着我,
爱,就让我在这儿清静的园内,
闭着眼,死在你的胸前,多美!
头顶白杨树上的风声,沙沙的,
算是我的丧歌,这一阵清风,
就带了我的灵魂走,还有那萤火,
多情的殷勤的萤火,有他们照路,
我到了那三环洞的桥上再停步,
听你在这儿抱着我半暖的身体,
悲声的叫我,亲我,摇我,咂我,……我就微笑的再跟着清风走,
随他领着我,天堂,地狱,哪儿都成,反正丢了这可厌的人生,实现这死
在爱里,这爱中心的死,不强如
五百次的投生?……自私,我知道,
可我也管不着……你伴着我死?
什么,不成双就不是完全的“爱死”,
要飞升也得两对翅膀儿打伙,
进了天堂还不一样的要照顾,
我少不了你,你也不能没有我;
要是地狱,我单身去你更不放心,
你说地狱不定比这世界文明
(虽则我不信,)像我这娇嫩的花朵,
难保不再遭风暴,不叫雨打,
那时候我喊你,你也听不分明,——
那不是求解脱反投进了泥坑,
倒叫冷眼的鬼串通了冷心的人,
笑我的命运,笑你懦怯的粗心?
这话也有理,那叫我怎么办呢?
活着难,太难就死也不得自由,
我又不愿你为我牺牲你的前程……
唉!你说还是活着等,等那一天!
有那一天吗?——你在,就是我的信心;可是天亮你就得走,你真的忍心
丢了我走?我又不能留你,这是命;
但这花,没阳光晒,没甘露浸,
不死也不免瓣尖儿焦萎,多可怜!
你不能忘我,爱,除了在你的心里,
我再没有命;是,我听你的话,我等,
等铁树儿开花我也得耐心等;
爱,你永远是我头顶的一颗明星:要是不幸死了,我就变一个萤火,在这园里,挨着草根,暗沉沉的飞,黄昏飞到半夜,半夜飞到天明,
只愿天空不生云,我望得见天
天上那颗不变的大星,那是你,
但愿你为我多放光明,隔着夜,
隔着天,通着恋爱的灵犀一点……
六月十一日,一九二五年翡冷翠山中
我亦愿意赞美这神奇的宇宙,我亦愿意忘却了人间有忧愁,像一只没挂累的梅花雀,
清朝上歌唱,黄昏时跳跃;——假如她清风似的常在我的左右!我亦想望我的诗句清水似的流,我亦想望我的心池鱼似的悠悠;但如今膏火是我的心,
再休问我闲暇的诗情?——
上帝!你一天不还她生命与自由!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你再不用想我说话,
我的心早沉在海水底下,你再不用向我叫唤:
因为我——我再不能回答!
除非你——除非你也来在
这珊瑚骨环绕的又一世界,等海风定时的一刻清静,
你我来交互你我的幽叹。
树上的叶子说:
“这来又变样儿了,
你看,
有的是抽心烂,有的是卷边焦!”“可不是,”答话的是我自己的心:它也在冷酷的西风里褪色,凋零。
这时候连翩的明星爬上了树尖;
“看这儿”它们仿佛说:“有没有改变?”“看这儿,”无形中又发动了一个声音,
“还不是一样鲜明?”——
插话的是我的魂灵。
檐前的秋雨在说什么?
它说摔了她,忧郁什么?我手拿起案上的镜框,
在地平上摔一个丁当。
檐前的秋雨又在说什么?
“还有你心里那个留着做什么?”蓦地里又听见一声清新——
这回摔破的是我自己的心!
今夜困守在大沽口外;绝海里的俘虏,
对着忧愁申诉;
桅上的孤灯在风前摇摆:天昏昏有层云裹,
那掣电是探海火!
你说不自由是这变乱的时光?但变乱还有时罢休,
谁敢说人生有自由?
今天的希望变作明天的怅惘;星光在天外冷眼瞅,
人生是浪花里的浮沤!
我此时在凄冷的甲板上徘徊,听海涛迟迟的吐沫,
心空如不波的湖水;
只一丝云影在这湖心里晃动
不曾渗透的一个迷梦,
不忍渗透的一个迷梦!
在春风不再回来的那一年,
在枯枝不再青条的那一天,
那时间天空再没有光照,
只黑蒙蒙的妖氛弥漫着,
太阳,月亮,星光死去了的空间;
在一切标准推翻的那一天,
在一切价值重估的那时间,
暴露在最后审判的威灵中,
一切的虚伪与虚荣与虚空,
赤裸裸的灵魂们匍匐在主的跟前;——
我爱,那时间你我再不必张皇,
更不须声诉,辨冤,再不必隐藏,——你我的心,像一朵雪白的并蒂莲,
在爱的青梗上秀挺,欢欣,鲜妍,——在主的跟前,爱是唯一的荣光。
我仰望群山的苍老,他们不说一句话。
阳光描出我的渺小,小草在我的脚下。
我一人停步在路隅,倾听空谷的松籁;
青天里有白云盘踞——转眼间忽又不在。
阔的海空的天我不需要,
我也不想放一只巨大的纸鹞上天去捉弄四面八方的风;我只要一分钟
我只要一点光
我只要一条缝,——
像一个小孩爬伏
在一间暗屋的窗前
望着西天边不死的一条缝,一点光,
一分钟。
庭院是一片静,听市谣围抱;
织成一地松影——看当头月好!
不知今夜山中,是何等光景:
想也有月,有松,有更深的静。
我想攀附月色,化一阵清风,
吹醒群松春醉,去山中浮动;
吹下一针新碧,掉在你窗前;轻柔如同叹息——不惊你安眠!
这日子——从天亮到昏黄,
虽则有时花般的阳光,
从郊外的麦田,
半空中的飞燕,
照亮到我劳倦的眼前,
给我刹那间的舒爽,
我还是不能忘——
不忘旧时的积累,
也不分是恼是愁是悔,
在心头,在思潮的起伏间,
像是迷雾,像是诅咒的凶险:它们包围,它们缠绕,
它们狞露着牙,它们咬,
它们烈火般的煎熬,
它们伸拓着巨灵的掌,
把所有的忻快拦挡……
(1).即佛罗伦萨,位于意大利的一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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