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的感情是丰富复杂的,可谓千般意、万种情,有醉卧沙场之壮怀,也有把酒吟风之幽情,七情六欲尽在品酒吟咏之中,所以诗歌中抒写酒的闲情逸趣的诗篇是十分丰富的。
杜甫《客至》: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盘飨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余杯。
家居园野,迎接客人没有美味只有老酒,然而诗人的心境依然是对饮成趣,尽兴余杯。表现出诗人自然朴拙的恬淡情趣。
李白《襄阳歌》(节选):
落日欲没岘山西,倒著接蓠花下迷。襄阳小儿齐拍手,拦街争唱白铜鞮。
傍人借问笑何事,笑杀山翁醉似泥。
诗人自娱醉态:喝酒喝到日落西山,醉卧花下,引得小儿围观,众人皆笑,诗中情趣呼之欲出。
张谔《九日宴》:
秋叶风吹黄飒飒,晴云日照白鳞鳞。归来得问茱萸女,今日登高醉几人。
秋风黄叶,晴空万里,重阳节登高品酒,尽兴而归。更有趣的是,酒醒之后,不知醉了几人,却去问路旁的采花女。
雍陶《初醒》:
心中得胜暂抛愁,醉卧凉风拂簟秋。半夜觉来新酒醒,一条斜月到床头。
诗人喝的是舒心惬意的酒,醉中蒙眬入睡,凉风习习,夜半醒来,斜月照床头,何等的祥和静心。
杜牧《九日齐山登高》:
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
但将酩酊酬佳节,不用登临恨落辉。古往今来只如此,牛山何必独沾衣。
秋日与朋友一起携酒登高,一壶美酒满眼菊花,酬去古今思情愁意,何必今天相思泪沾衣,可见诗人放达磊落的情怀。
李商隐《县中恼饮席》:
晚醉题诗赠物华,罢吟还醉忘归家。若无江氏五色笔,争奈河阳一县花。
夕阳余晖,一片江花盛开五色,酒宴后微醺踏着花径却忘了回家的路,口中还吟咏着酒席上的题诗,这样一种酒后闲情,是何等闲散适意。
李商隐《花下醉》:
寻芳不觉醉流霞,倚树沉眠日已斜。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
诗人醉入花丛,倚树沉眠,酒醒时分已是夜半,然而诗人兴趣未减,“更持红烛赏残花”。此情此景,乃是酒中至趣。(www.xing528.com)
陆龟蒙《袭美醉中寄一壶并一绝走笔次韵奉酬》:
酒痕衣上杂莓苔,犹忆红螺一两杯。正被绕篱荒菊笑,日斜还有白衣来。
这是诗人醉态的自描,表现的是酒态微醺,步履踉跄,找不到路径,围着菊篱乱转,被植物嬉笑的状态。
韩偓《醉著》:
万里清江万里天,一村桑柘一村烟。
渔翁醉著无人唤,过午醒来雪满船。
诗人描绘的是一幅江雪醉渔翁的画面:清江寥廓,村落炊烟,渔翁饮酒自醉在船上,醒来时雪落满船。乡野酒趣,纯朴自然,酒情意趣,跃然画面。
李煜《玉楼春》(节选):
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照烛花红,待放马蹄清夜月。
美人香风,醉拍栏杆,归家时夜月朗照,马蹄声声。相对于沉醉在酒色之中的末代帝王李煜的其他诗篇,这一首诗更显得清新雅致。
王禹偁《清明日独酌》:
一郡官闲唯副使,一年冷节是清明。春来春去何时尽,闲恨闲愁触处生。
漆燕黄鹂夸舌健,柳花榆荚斗身轻。脱衣换得商山酒,笑把《离骚》独自倾。
诗人的潇洒情怀,体现在诗中。“脱衣换得商山酒”,可见商山酒是好酒,身无半文也要脱衣换得,然后“笑把《离骚》独自倾”,一壶饮尽人间愁。
白居易《问刘十九》: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绿蚁酒,小火炉,屋外天欲雪,屋内温馨关切,一声问候一杯酒,朋友关爱之情溢于酒中。
苏轼《新酿桂酒》:
捣香筛辣入瓶盆,盎盎春溪带雨浑。收拾小山藏社瓮,招呼明月到芳樽。
酒材已遣门生致,菜把仍叨地主恩。烂煮葵羹斟桂醑,风流可惜在蛮村。
诗人在小山村饮新酿桂花酒,把主人友情、新酿蕴藉丰厚写得情真意切,朴质自然。尤其是“收拾小山藏社瓮,招呼明月到芳樽”奇特而夸张,道出了桂花新酿的醇厚芬芳。
当今文人喝酒,也是讲究趣味的。周作人就写到:[2]
有人说,酒的乐趣是在醉后的陶然的境界。但我不很了解这个境界是怎样的,因为我自饮酒以来似乎不大陶然过,不知怎的我的醉大抵都只是生理的,而不是精神的陶醉。所以照我说来,酒的趣味只是在饮的时候,我想悦乐大抵在做的这一刹那,倘若说是陶然,那也当是杯在口的一刻罢。醉了,困倦了,或者应当休息一会儿,也是很安舒的,却未必能说酒的真趣是在此间。昏迷,梦魇,呓语,或是忘却现世忧患之一法门;其实这也是有限的,倒还不如把宇宙性命都投在一口美酒里的耽溺之力还要强大。我喝着酒,一面也怀着“杞天之虑”,生恐强硬的礼教反动之后将引起颓废的风气,结果是借醇酒妇人以避礼教的迫害,沙宁(Sanin)时代的出现不是不可能的。但是,或者在中国什么运动都未必彻底成功,青年的反拨力也未必怎么强盛,那么杞天终于只是杞天,仍旧能够让我们喝一口非耽溺的酒也未可知。倘若如此,那时喝酒又一定另外觉得很有意思了罢?
周作人说他的舅父和姑父家里都酿有米酒,他认为喝米酒应当用碗喝,他的父亲能喝酒,但自己喜欢酒却没有酒量。对喝酒的趣味,他认为不在于精神的陶醉,而是喝酒的过程,即喝进嘴里的一刻;或者说,更深的意味是把自己喝醉了,以躲避现实礼教的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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