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金融创新环境的核心要素

2015年以来，伴随着以人工智能为核心的新一轮技术革命的持续深入，金融领域科技应用场景的不断发掘和落地，上海建设国际金融中心的实践也呈现出诸多新特征，金融创新活动层出不穷，使得我们思考优化金融创新环境这一重要命题有了新的视角和背景。需要强调的是，无论技术的发展如何颠覆，就目前的态势来看，金融的本质并未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只是金融创新的具体内容和形式发生了变化。结合当前上海大力开展金融创新活动、建设国际金融中心的实践，这里具体梳理上海金融生态环境的基本构成要素。

大力开展金融创新活动、建设国际金融中心是上海面临的重要战略任务。从广义上看，经济基础是金融生态环境的重要影响因素。金融服务于经济发展，金融发展的动力也主要来自其所依存的经济基础。小经济孕育不出大金融，紊乱的经济体系产生不了有序的金融市场。稳定、深厚的经济基础是金融稳健经营的前提，健全的产业结构是金融发展壮大的依托。作为全国的经济中心，尽管还存在产业结构、开放度、市场化程度等方面的不足，但上海已经具备发展大金融的经济实力和基础。也就是说，经济基础并不是当前影响上海金融创新、提升金融生态环境需要重点关注的内容。因此，本章讨论的金融环境不包括经济基础这一宏观层面的要素。

作为一个大的生态系统，金融体系内部的发展程度无疑也是金融生态环境优劣的重要基础。金融发展主要表现在金融结构的完善、金融工具的丰富以及金融资产质量的提高等方面。这些无疑都是上海当前实施金融创新、建设国际金融中心需要重点关注的内容。鉴于本书前几章已对这些因素进行了较充分的论证，本章不再重复讨论。

综合相关理论研究及上海建设国际金融中心的实践，本章将上海金融创新生态环境的主要构成要素分为三个层次：基础要素、核心要素以及根本要素。具体而言，基础要素包括社会信用环境、公共服务环境以及人才环境；核心要素包括法律制度与政策、金融科技；根本要素则是指文化环境尤其是金融文化环境。

（一）基础要素

1.社会信用环境

阿马蒂亚·森曾指出：“一个基于个人利益增长而缺乏合作价值观，不惜牺牲经济信用为代价的社会，在文化意义上是没有吸引力的，在经济上也是缺乏效率的。以各种形式出现的狭隘个人利益的增进，不会对社会的福利产生任何好处。”^[1]现代市场经济是一种信用经济，市场的交易建立在一定的信用基础之上。如果没有这种信用基础，市场中的交易就无法完成。因此现代市场经济面临的主要问题，是如何最大限度地发挥诚信在社会经济发展过程中的作用，为经济运行构建良好的社会信用环境。

金融交易通常是一种承诺。时间和空间上的分离带来了不确定性和信息不对称性，容易导致道德风险和逆向选择。一个好的信用体系应对不守信用的主体给予惩罚，对讲信用的主体提供奖励，从而有效遏制信用问题的发生，促进金融生态环境的健康发展。

金融机构和信用的介入使金融行为在时间上和空间上出现了分离，如果没有社会信用来规范金融行为，这种分离带来的不确定性和信息的不对称，必将被一些人用来谋取私利，从而使金融生态环境出现不稳定。为减少不确定性导致的交易成本高、道德风险和逆向选择蔓延等问题，必须建立起有效的社会信用体系，使得金融活动各主体给出的承诺能够成为可信承诺，才能从根本上减少道德风险、逆向选择等问题对金融创新活动和金融长期发展的侵蚀。

2.公共服务环境

公共服务环境的优劣取决于两方面的因素，一是与政府行为密切相关的政务环境，二是市场化中介体系的完善程度。

政务环境对金融生态环境的影响，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来理解：一是政府的规制程度。政府对市场行为规制得越烦琐，就越有可能超出政府的财政能力和公共服务能力，从而不利于政府政务环境的改善。二是政府的行政效率，即政府部门在行使行政职能时表现出来的工作效率，是政府部门组织结构的功能体现和行政人员整体诚信意愿的外在表现。三是政府的透明度。透明度高低是判断政府诚信程度的一个重要指标。适度公开、信息充分披露的政府活动有益于金融部门及金融活动形成理性预期。这也是现代市场经济中政府部门行使公共服务职能的一个基本准则。

市场化的中介服务体系也是公共服务环境质量的重要衡量指标。市场化、专业化中介服务机构的数量反映了公民的社会参与程度。高质量的中介活动不仅能强化金融活动主体之间的联系纽带，还将进一步成为建立社会诚信的基础。在现代市场经济活动中，中介组织产业化已经成为整个经济体系不可或缺的一环，诸如律师事务所、会计师事务所、评级公司、担保公司等中介组织，在现代金融服务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一定数量和质量的中介服务机构，也因此成为衡量公共服务环境优劣与金融生态环境优劣的重要指标。

3.人才环境

Bindemann（1999）通过问卷调查考察了影响区域级国际金融中心竞争力的主要因素，发现人力资源状况是决定国际金融中心竞争力的最关键要素。劳伦斯森（2005）的研究表明，决定国际金融中心发展的主要因素包括宏观经济环境、微观商务环境和金融市场的有效性。而微观商务环境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充足的人力资本（如金融、会计等各类专业人员的可获得性等）。伦敦金融城历年来的报告都十分强调高技能人才的聚集和可获得性对国际金融中心竞争力的重要影响。张幼文（2003）的研究显示，作为全球重要的金融中心，香港能够长期维持其地位的重要基础条件在于，香港能提供包括律师、会计师、经济师、精算师、系统分析师、管理顾问等在内的各类专业服务人才。(www.xing528.com)

金融人才的集聚是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及金融创新的智力支持和人力资源保证。世界上各主要国际金融中心人才竞争力差异的根源很大程度上在于人才环境的差异。金融人才特别是高端金融人才匮乏，已经成为制约上海金融创新及国际金融中心建设的主要瓶颈之一。因此，人才环境将是未来较长一段时间内优化上海金融发展和金融创新环境需要考虑的要素。

（二）核心要素

1.法律制度与政策

之所以法律制度与政策尤其是法律制度是金融生态环境的核心要素，是因为政治、经济、文化的许多特征最终都通过法律制度或政策来体现和运行。金融生态系统作为政治、经济和文化系统的子系统，其运行特征和绩效也必然受到法律制度和政策的深刻影响。周小川（2004）曾指出，法律环境将直接影响金融生态，并认为从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转型过程中的基本问题即“预算软约束”问题是否会继续存在，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法律制度的转变与完善。

金融制度、金融活动的内容和要求往往被直接规定为法律，法律与金融本身融为一体。良好的金融法律环境是金融生态得以稳定发展的基本条件。在金融生态中，一切金融业务都表现为合约的订立和履行，即使金融监管也表现为一个合约（法规）的执行过程。因此，法律制度是金融生态运行最核心的基础。在现代社会，任何金融机构和金融活动都必须在法律环境下生存和发展，即使是新的金融组织、金融服务、金融产品和金融工具，也必须接受法律制度的规范，或者需要新的法律制度给予认定。

具体而言，法律制度和政策对促进金融发展尤其是优化金融创新环境的核心作用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法律能够有效保护金融活动主体的合法权益，有效遏止恶意信用欺诈、逃废金融债务等现象。通过改变微观经济主体的预期，好的法律制度能够有效发挥制度的激励作用，增强金融生态的自我调节功能。相反，如果法律制度功能紊乱、效率低下，或者无法得到有效执行，金融活动主体的激励就会扭曲，金融生态系统的平衡也将难以维持。

（2）法律是防范和化解金融风险、维护金融稳定与安全、实现金融生态良性循环的有效途径。随着金融开放度和复杂程度的不断提升，如何有效防范风险，将风险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遏止风险蔓延成了各国金融发展需要关注的重中之重。而要化解和防范金融风险，必须从根本上依靠健全的法律制度和完善的政策体系，一方面严格依法金融，防范风险于未然，另一方面有序金融，治理和防范风险过度扩散。

（3）法律制度决定着金融活动的交易费用。减少交易费用是人们对有关法律制度进行选择和改革的主要动因。金融生态具有明显的制度结构特征。好的法律制度有利于降低金融活动的交易费用，提高金融交易效率；相反，法律制度的不利变化会影响金融生态的内部结构，弱化金融功能，削弱金融生产力，甚至破坏金融生态平衡。因此，完善金融法律制度和政策体系，就是改善金融生态结构，增强金融生态功能，提升金融生态的内在能级水平。

2.金融科技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在今天新技术革命的背景下显得更加掷地有声。科技环境，尤其是与金融相关的金融科技，也因此成为我们思考金融创新生态环境的核心要素。

金融科技（FinTech）是指基于人工智能、大数据、区块链和云计算等新兴技术，在支付、信贷、财富管理、银行以及保险等金融领域实现的创新。金融科技正以颠覆者的姿态加速改变着金融体系，对金融业的多项基础功能产生着巨大冲击。在存款功能方面，出现了余额宝等一系列创新产品；在贷款功能方面，出现了各种消费信贷、小微信贷、产业链贷款等创新活动；在支付功能方面，出现了支付宝、微信支付等，移动支付已成为个人支付的主要渠道；在融资功能方面，各类众筹活动异常活跃；在投资管理功能方面，人工智能资产管理已开始出现；而对保险业的颠覆则可能因其服务模式和保险场景的巨大转变而显得更加深刻。整个金融市场的信息资讯管理也因金融科技的迅速渗透而发生了根本变化。

在金融科技冲击整个金融系统功能的同时，金融业的运行模式也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不同于传统金融机构，金融科技的运行模式是平台的、非网点的，是轻资产、重数据的，是拉近客户距离的，是操作过程价值环节的自动化，是赋权于客户的。金融运行模式的变化不断冲击着金融系统，使得金融生态发生根本性的变化。金融科技正在重塑金融生态。

更重要的是，在金融科技引领一系列重大创新的同时，金融监管也面临着重大挑战。作为金融科技的一部分，金融监管技术同样重塑着整个金融生态，并且这种冲击的影响仍未完全显现。可以说，未来金融生态环境的运行和演化将以科技为核心，科技将成为金融生态环境演化的核心力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