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岳张网捕鼠,尝到了反“八”字阵地的甜头,金官桥、星子、瑞昌一线,阻住了日军,歼敌数千;东、西孤岭再战,又重创101师团,歼敌近万。
台儿庄大捷后,中国军大规模歼敌的战绩大部分都由他所为。他既是蒋介石最头痛的前敌战将,也是蒋介石最满意的前敌指挥官。
薛岳并不是一个得点儿便宜就往回缩的人。他喜欢战场上不绝于耳的枪炮声,喜欢大的、带有刺激性的较量。南浔3月,他歼敌上万,但部队伤亡也不小。越是这样,他越是亢奋,不服输的劲头足得直冲云霄。
万家岭,他把淞浦师团逼上了绝境。他要在内线中取外线攻势,更加自由自在,更加洒脱地吃掉淞浦师团。以他的话说:台儿庄只是辉煌的开始,他要把这辉煌延续下去。
穷寇莫逼。可他偏偏不信这个邪。
很快,他体会到了“穷寇莫逼”的真正含义,老祖宗果然不是在虚弄文字。
10月2日起,到达万家岭地区的中国10万大军四面出击,开始向困在核心的淞浦师团各部展开攻击。其中:
第4军欧震军长亲率90师向大小金山、万家岭东北方向攻击;
第74军冯圣法之58师向狮马崖、墩上郭、王家山之敌攻击;
142师附新15师一个团向石堡山之敌攻击;
预6师附91师一个旅进攻斗姆岭、马鞍山、凤凰山以东地区,在友军配合下,向石堡山北端王家岭之敌攻击;
第91师协助预6师之攻击,断敌北溃通路;
新13师以一个团绕袭石堡山西北之敌侧后;
……
各路大军在兵力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斗志旺盛。各攻击部队都颇有斩获,步步向前推进,包围圈在一步步缩小。
但在这同时,薛岳也尝到被逼上绝路的淞浦师团的厉害。这其中,尤以薛岳当初抗命留下的俞济时74军冯圣法的58师损失最大。
10月初,当淞浦发现被围后,最初两天还算镇定。冈村宁次司令官曾向他保证过,第101师团将突破德安防线,在侧后支持106师团。但淞浦支撑了两天后,发觉伊东政喜的101师团被中国军队阻在阵地前,一步未进,这才慌了手脚,决定突围。
淞浦淳六郎的突破口正好选在了冯圣法58师坚守的张古山阵地,这可把冯圣法推进了油锅。
白天,冈村宁次派来助淞浦淳六郎解围的战机一批接一批怪叫着飞临阵地上空,炸弹、燃烧弹犹如雨点一般往下落,横飞的弹片、熊熊燃烧的大火吞没了张古山下守军的阵地,吞没了奋战中的58师官兵。整个阵地不到一天,就只剩下满目的焦土和光秃秃的山坡地,工事早已无影无踪。
师长冯圣法少将这下犯了难,没了山林,没了工事,这光秃秃的山坡可怎么个守法?淞浦师团4个联队中有一个半都是冲着他来的,再加上凶猛的炮火和从天而降的炸弹,阵地上连只蚂蚁都难活。让他增兵,那不是让他送死吗?他第一次向军长俞济时求情,想让部队撤到第一线阵地上去。
“不行,冯师长,一步也不能回撤。你这一退,要是放走了淞浦淳六郎,委员长饶不了你,也饶不了我。把部队集中在阵地后面,一批批地上。总之,阵地绝不能丢。”
冯圣法没办法,只能采取添油战术,成营成团地往阵地上调。没两天他的一个师就基本上报销了。
可淞浦淳六郎的第113联队残兵还在往上冲,守军能战斗的兵力加起来不过500人,情势危殆。
倒塌的师部旁,冯圣法师长抱着电话机痛哭流涕,连呼俞济时救援。军长俞济时这一刻几乎也成了光杆司令,根本无兵可调。可想到薛岳严酷的命令,想到武汉蒋介石对战局的关注,他咬咬牙叫来了警卫营长。
“你手里还有多少兵?”
“两个连。”
“给这里留下一个班,其余的你都带上,到58师去增援冯师长。至库房多拿些机枪,告诉冯师长,丢了阵地别来见我。”
“可军部……”警卫营长刚想申辩,俞济时不耐烦地挥手说:“赶紧去,这儿你别管。”
张古山阵地上,几十名日军已冲入阵地。警卫营一赶到就加入反击,几十名日军大多死在了阵地上,只有几个逃了回去。
冯圣法丢了全师,却扎住了口子。淞浦师团突围的企图被粉碎。10月6日,淞浦师团伤亡过半,向外突围显然已无可能。无奈间,只能就地转入防御,固守待援。(www.xing528.com)
万家岭之战,薛岳险些再蹈兰封的覆辙。幸运的是,俞济时不是桂永清。俞济时骄横,万家岭以东的战斗虽也没人愿帮他,可他还是能打的。仅74军战场正面,死伤的日军就有4000多人。
74军毕竟是嫡系,嫡系真玩起命来还是很厉害。
武汉三镇,日本人的飞机还是在昼夜不停地空袭。街头巷尾,沙包路砦、林立的岗哨和横卧街边无人认领的死尸,都使这座城市透出令人恐怖的战争气息。
国民政府除军委会留下部分机构外,各部门几乎都走光了。武汉人这时不再怀疑城市将不久于中国人之手,蒋介石准备下达市民撤出武汉的命令。进行到这一步,既在中国人意料之外,又在他们意料之中。
战败的愁云惨雾笼罩着坚守在这里的每个中国人心头。
10月初,在中华民国“双十”国庆日前夕,武汉阴霾的天空上,现出了一线阳光。久受阴云困扰的武汉军民,心头不禁又升起一线期望之光。
中国军队第九战区部在德安合围日军一个整师团,薛将军正率部合力围歼的消息一传出,就轰动了整个武汉三镇。当日,武汉各大报纸争相报道,大肆渲染。想象力丰富的记者甚至提前开出了前线大捷的支票。
军委会留汉指挥机构对此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保持沉默,他们更关心更着急的是巴望着德安前线的战斗能使这张支票兑现。
消息披上了神秘的面纱,越传越神,越传越远。重庆、西安、昆明等内地大城市又开始了狂热的祝捷声势。就连美国、英国、香港等地,未经证实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终于,消息传到了东京。陆相板垣征四郎秉承天皇旨意,急电南京畑俊六大将询问情况。畑俊六回电极力申辩,106师团不过被中国军队包围,歼灭不过是蒋政权的夸大宣传。
在畑俊六大将眼里,被中国军队包围和被歼灭是两码事,但在日本朝野的文武百官眼里,这已是相当丢丑的事了,何况谁也不能保证106师团能安然脱险,在日军近代史上,尚没有一个完整的师团被消灭过,尤其在中国战场上就更令人难以接受。
106师团被围,给日本朝野的震动甚至不亚于20年代关东大地震的那场灾难。
日军大本营连夜磋商,研究对策。国内仅剩的一个近卫师团曾数度被提出增调中国战场。
不知是出于面子考虑还是近卫师团走不开,天皇手里的这最后1个师团最终还是留在了岛上。但南京的华中方面军司令官畑俊六大将和九江的第2军军长东久迩宫稔彦中将同时收到了东京大本营的指示:不惜一切代价,尽全力救出淞浦师团。
这是天皇裕仁的指示。他实在无法面对一个师团被中国军队全歼的窘境,因此对参谋总长说:“告诉畑俊六,我不管别的什么损失,但必须救出106师团。”
蒋介石终于在一系列失败中,有力地回击了日本人一拳。
10月7日,薛岳调整部署,开始对万家岭之敌发起全线进攻。
薛岳征战多年,有个习惯,仗打得越是艰苦,越是惊心动魄,他越有精神,头脑也越灵活。困住淞浦师团,他知道仅仅是开始,硬仗在后面。而且他的10万大军是内线中的外线作战,吃掉淞浦淳六郎一个加强师团,冈村宁次给他的时间不会太多。在日军援兵到来前,他必须解决淞浦师团,否则打虎不成,反受其害,兰封教训,不过仅仅发生在3个月前而已。可他上哪儿去搬兵呢?武汉方面是远水难解近渴。德安附近的守备部队拖住冈村宁次,压力更大,当然更不能动。情急间,他打起了庐山上第66军的主意。
叶肇的第66军是蒋介石专门指定放在庐山上,准备在赣北失守后留在敌后打游击用的。调66军下山,获准的可能性实在太小。如果遭拒绝后再调,那岂不是公然抗拒统帅?66军他是一定要用的,不如索性碰钉子前再来一次先斩后奏。主意拿定,他便吩咐道:“先调再说。一边调一边向武汉请示。”
薛岳嘴上说得痛快,可对能否调来66军这支有生力量,他心中也没什么谱,他毕竟没有军委会的尚方宝剑。没有上头命令谁肯主动为别人卖命?出力不讨好,打败了还得再背上个“抗命”的罪名,永世再难翻身。
薛岳此刻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但他想调66军下山来却是难关重重。
不知是先斩后奏的奇效,还是他跳上了顺途,一切事情都在按他最好的设想发展。原以为很难办成的事却一一迎刃而解。
军委会对他的先斩后奏采取了默认的态度,虽未明确支持,却也没加阻止。薛岳原本也没打算从军委会得到什么好听的话,只要能调来66军就行。
至于66军方面满口答应,顺利得出奇。原来薛岳的广东老乡叶肇,当初对蒋介石把该军留在敌后打游击十分不满,66军是清一色的广东子弟兵,在鄂赣地区打游击并不合适。从一支野战军降为游击部队身份降了许多不说,语言不通,环境不熟,官兵们谁也不愿待在敌后钻山林。所以薛岳这个广东籍长官一招呼,66军从军长到士兵,无不欢呼响应,其应战心切,甚至超过了薛岳自己手中的部队。
薛岳得到意外的一个军兵力,且又是指挥顺手的粤籍官兵;叶肇借机走下庐山,避开了敌后游击的苦差事。双方皆大欢喜。
日后的战斗证明,当薛岳与淞浦淳六郎直打到最后5分钟时,要不是66军,要不是先前强留的74军和187师,薛岳的万家岭大捷不过是天方夜谭,充其量也只能是兰封之战围而难歼的翻版。
有人说薛岳的辉煌靠机运,靠日本人的失误,实则大谬。骄横的日本人给中国军队提供过多少机会,但又有几个能把握得住呢?又有几个敢为自己的使命担上抗命的风险呢?
战争本身就是在比谁少失误,谁能抓住对手的失误。薛岳逼得对手孤注一掷,就是制造了机会。更令人信服的是他也把握住了机会。薛岳的辉煌说到底还是靠的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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