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空气一天浓过一天。6月2日,日军稻叶师团奉畑俊六之命,由合肥西进,连续击溃杨森、徐源泉等军,8日攻占舒城,17日攻占大别山要隘潜山。南线,日军大本营特意从台湾调来的波田支队充当溯长江仰攻的先锋,直扑当时的安徽省会安庆,其动作之快,锋芒之利,令武汉的蒋介石震惊。波田支队虽只有步、炮兵3个联队,但全军曾在日本本土和台湾经受过长期的严格训练,上至司令官波田重一少将,下至普通的列兵,几乎个个都是山地、湖沼作战的行家里手,尤其登陆作战,在日军中更是无人可比。波田重一在台湾临行前,曾得意地对记者宣称:“我支队是旅团级,但实力足以抵得上皇军的一个精锐师团。此次远征,我将让支那军人的尸体血海来证明这一切。”
波田重一绝非狂言,安庆城下小试身手,便令武汉的蒋委员长倒吸一口气。6月12日凌晨,波田支队前卫,台湾步兵第一联队在一片青灰色的微明中向安庆发起了攻击。仅一小时,该敌便拿下了安庆机场及外围诸要点。经营了半年多的安庆防御体系顿时土崩瓦解。未及一天,据守安庆的杨森集团军146师及数千人的保安队被打得向西败退10里,安庆当日陷落。安庆的陷落,使长江天堑马当暴露在波田重一的重兵面前。
6月,对蒋介石和中国军队来说,是一段灰暗的日子。前线战败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继6月12日安庆失陷后,长江重地马当要塞又于6月27日陷落敌手。消息传至武汉,蒋介石沉不住气了,连夜召来了陈诚。
“校长,有什么急事吗?”陈诚一进门,便急忙问道。
蒋介石正背手驻足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听到说话,慢慢转回身。这时他倒像不着急似的,眼光在陈诚身上停了足有半分钟,陈诚有些不安起来。
“马当要塞失陷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你说过,要塞至少可以守一个月的。”蒋介石都没让他坐,沮丧却不无威严地问道。
“校长,消息刚刚传到军委会,详情尚不清楚。”
“辞修,这一阵子你忙什么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你是江防要塞司令,马当失守你是有责任的,你也是要负责的。”
蒋介石余怒未消,气呼呼地在陈诚面前踱起步来。陈诚一时惊恐不安,大气都不敢出。
“你说说,你说说,马当要塞战备措施到底如何?”
“校长,学生失职。”陈诚头都不敢抬,嗫嚅道:“可要塞确实是按一级战备指标施工的,而且确已完工。”
一通火后,蒋介石心里平静些了,他指指沙发:“坐吧,慢慢说。”
“马当方面自前天传去通电令,通信就中断了,派出的联络员也还没回来。依学生之见,如无意外,马当绝不会这么快就落入日本人手中。那里,山上以要塞堡垒为核心,并有数道外壕,派有江防大队和一个军的步兵。江面,有沉船、礁石和混凝土钢网组成的上、中、下三层阻塞物,并布有水雷。所以要塞陷落,皆在于前线指挥官畏敌如虎,不战自溃……”
蒋介石伸手打断了话头,面部也平和多了:“辞修,不要说了。要塞已失,重要的是找出失守之原因,最好你弄出个报告。对失职者,一定要严惩不贷。将不威无以服众。娘希匹,年初处决了韩复榘,才有了台儿庄之大捷。今日武汉之守卫,重要性更甚于徐州数倍,必要时牺牲三两个将领,换回军纪是必要的。”(www.xing528.com)
说完,蒋介石干瘦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转向陈诚问道:“近来政治部情形怎样?听说一些人对共产党有些看法,你在会上也有所表示,是吗?”
陈诚脑子飞快地转着,马上明白过来。他没想到消息会这么快就传到蒋介石这里来。
近一个时期,武汉上上下下流传着一句话:“八路军英勇善战,共产党埋头苦干。”起初,他不置可否。自周恩来、郭沫若等共产党人进驻汉口的那幢青灰色三层小楼后,他多少受到些影响,尤其周恩来对他的影响更大。十多年前,当他在黄埔军校当一个小小的上尉区队长时,周恩来就已是该校中将级的政治部主任。昔日的老上司今日甘当他的副手,见面还极有礼地一口一个“部长”,工作又干得有声有色,这不能不让他感慨万千。周恩来的坦荡、才华和敬业精神,使他为国民党内争权夺利的糜烂之气深感忧虑。
谁知这股沉沉腐气竟刮到了他的政治部中。一些庸碌之辈或不应时尚的顽固分子,手中挚起一顶顶红帽子,见谁工作认真,有些成绩,便四处造谣,还把小报告打到他那里,硬说这些人是共产党,这使他惊恼异常。他自认自己没日没夜地苦干,也不逊于共产党,国军中也不乏能征惯战之师。在这些人眼里,难道国民党就没有能人了吗?
憋着一股火,在军政联合扩大纪念周的会议上,他怒道:“现在我接到不少报告,从中得出这样的印象,在军政机关中,凡是敢说敢做、积极肯干的人,都是与‘异党’有关的人士。在部队中,凡是能打仗,不贪污,爱兵亲民的军官,都是接近共产党的‘左倾’人士。照这样说,我们国民党军政干部中就没有好人么?真是荒唐。今后再有人打这样的报告,我倒要查查他是什么人,他究竟想干什么?”
想不到这才几天,他这番原本为维护国民党形象的话,就被人添油加醋地拟成一份小报告,打到了蒋介石这里。
“不可救药!”陈诚心里哀叹,也越发感到有些事不能就此了结。他略一沉思,挺直腰进言道:“校长,近查有些人心术不正,对政绩突出、吃苦肯干的人以‘共党’之名栽赃,陷害打击。这些人不思抗战建国大业,不顾党纪军规,实际上仅为徇私情,泄私愤。学生认为,此风绝不可长。否则既误抗战大业,又毁党国声誉。学生正是出此目的才即席而言的,当与不当请校长明察。”
“那么,政治部里的中共分子是否有宣传共产、蛊惑民心之事,或借机扩大影响的越轨行动呢?”蒋介石表面上虽然平静,但十几年的死对头,今天放在他的眼皮底下,还是政治部要害部门,他自然不会高枕无忧。
“校长放心。学生聘用周恩来、郭沫若等中共人士,旨在利用。但学生一刻也没放松监督职责。他们的计划、行动及所有措施,都必须经过政治部常委审议。另外,共党分子活跃的第三厅中,也有我指定的心腹数人,不可能掀起大浪。如果校长认为必要,我可以收回他们部分权限。”陈诚知道老蒋的心思。若不是非常时期,他岂会像今天这样容忍共产党。所以既表白自己,又投其所好。
蒋介石脸上舒缓下来,他轻轻地摆了摆手:“不必,让他们继续干好啦!在宣传、鼓动方面,他们是实干家。”
蒋介石酸溜溜地说完,站起身,踱到窗前,陈诚正襟危坐,眼睛随着蒋的脚步转动着。蒋介石望着窗外被夜幕笼罩的武汉,口气平缓地说道:“现在国际社会对武汉的气氛还是很欢迎的,他们就是喜欢这一套。我们长期抗战,离不开西方,斯大林的红色共产主义毕竟靠不住。民主,哼!如今我蒋中正能容共产党,天下还有什么人,什么事不能容吗?”
这时,他扶住椅背站定:“辞修,我们和日本人已无周旋的余地了,武汉之战很快就要爆发。你和敬之、健生他们,要加紧部署。前线部队一定要准备充分,补足弹药,早做大战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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