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勃是唐初著名文学家,与杨炯、卢照邻、骆宾王并称为“王杨卢骆”“初唐四杰”。闻一多称他们“年少而才高,官小而名大,行为都相当浪漫,遭遇尤其悲惨”[1]。盛唐时有人批评他们,杜甫为他们抱不平,肯定其在文学史上的不朽地位:“王杨(一作杨王)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尔曹身与名倶灭,不废江河万古流。”[2]对“王杨卢骆”的名次,当时杨炯还不很服气,说:“吾愧在卢前,耻居王后。”[3]新、旧《唐书》有传,王勃六岁“解属文”,十七岁应制科考试,对策高第,授朝散郎。后又任沛王府修撰。为人不拘礼法,当时诸王贵戚之间盛行斗鸡,王勃作《檄英王鸡》,引起高宗反感,曰:“据此是交构之渐。”因而被逐出沛王府,此后漫游蜀中,曾任虢州(今河南灵宝)参军,又因性格高傲得罪同僚而被革职。据说他曾隐匿官奴,恐事发,又杀之,事发当诛,遇赦。他的父亲王福畤因此被贬为交阯令。高宗上元二年(675),他往交阯省父。次年自交阯返,渡海时溺水而死,年仅二十八岁。王勃是一位才学兼富的作家,不仅诗文写得好,而且还有不少学术著作。
本文原题为《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一作《滕王阁诗序》,后来的文章选本简称为《滕王阁序》。滕王阁是江南三大名楼之一,唐初高祖的儿子李元婴任洪州都督时修建,故址在今江西省南昌市赣江畔。太宗贞观十三年(639),阁落成,当时李元婴被封为滕王,故命名为滕王阁,后来新任都督阎某又重新修建。滕王为人骄纵失度,高宗曾致书切责。关于这篇文章的写作时间,五代王定保《唐摭言》卷五记载:
王勃著《滕王阁序》,时年十四。都督阎公不之信,勃虽在座,而阎公意属子婿孟学士者为之,已宿构矣。及以纸笔巡让宾客,勃不辞让。公大怒,拂衣而起;专令人伺其下笔。第一报云:“南昌故郡,洪都新府。”公曰:“亦是老先生常谈!”又报云:“星分翼轸,地接衡庐。”公闻之,沉吟不言。又云:“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公矍然而起曰:“此真天才,当垂不朽矣!”遂亟请宴所,极欢而罢。[4]
元代辛文房《唐才子传》据此以为,王勃赴交阯省亲,路经此地,正遇阎都督于重九日在滕王阁上大宴宾客。王勃参加了这个盛会。宴会上大家要即席赋诗,请王勃先写一篇文章作为引言,王勃就写了这篇文章。[5]蒋清翊《王子安集注》不同意其说,谓当时王勃之父王福畤官六合县令(“六”音同“陆”),王勃省亲,路过洪州,当是前往六合。[6]隋唐时六合县在今南京六合区,位于南京市北部。当以蒋氏之说为是,从文中“望长安于日下,指吴会于云间”的句子来看,王勃的行程是自洪州沿江东下,而非自洪州南下赴交阯。《唐摭言》的记载大约出于传说,文章要么是宿构,即在宴会举办前已经写出初稿,要么是宴会后为诗集作序。像这样一篇大文章,不可能是在宴会之上即席而成的,王勃虽然才思敏捷,也不可能临时逐字逐句写就,很难想象众多宾客长时间坐等他写出序后,再挥毫赋诗。
从文体上看,这是一篇骈文,或者叫骈体文。骈文是起源于汉魏、形成于南北朝的一种文体。这种文体有如下一些特点:
(1)全篇以双句(即俪句、偶句)为主,讲究对仗,句式非常整齐。唐代柳宗元最早称之为“骈文”。骈,本义是两马并驾一车,引申为并列、对偶。有的骈文以四字、六字相间定句(骈四俪六),宋人称之为“四六文”,是骈体文的一种。
(2)喜欢用典,大量使用典故。所谓典故,即在诗文中化用的古代故事和有来历出处的词语。化用不是一般的引用,是融化在诗文的句子中,如“韩国赵厕,吴宫燕市”“桑中卫女,上宫陈娥”。故事和语句隐含在句子中,因此这个句子就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它包含的这一故事或某一语句的意义。典故又分事典和语典,熟典和僻典,经典和诗典等。典故用法又有正用、反用、明用、暗用等。使用典故的好处是增加语言的含量,使诗文言简意丰,委婉含蓄。缺点是容易使语义晦涩,艰深难懂。那些借用典来炫耀自己博学的作者,常常被人们称为“掉书袋”。
(3)追求辞藻和语言形式的华美。骈体文的作者常常调动各种各样的修辞手法,使语言生动形象,常用比喻、拟人、拟物、借代、夸张、顶真、婉曲、互文、对仗等,语言上很有技巧。
(4)讲究用字的平仄相间和相对。一般是一句之中,平仄相间;两句之中,平仄相对。从而造成音韵的谐美,声调的抑扬顿挫,读起来朗朗上口。
六朝至唐代,骈体文曾经出现过大量的文学名篇,如鲍照的《芜城赋》、庾信的《哀江南赋》、骆宾王的《讨武曌檄》等。但也有不少人过分追求形式,因而内容空虚,缺乏真情实感,使人感到是无病呻吟。而《滕王阁序》却是久为人们传诵的名篇,可以说是骈文最优秀的名篇之一。
这篇文章写得完美无缺,可以说字字珠玑,值得我们逐字逐句地咀嚼欣赏,细细玩味。
全文分四部分:
第一部分从开头至“躬逢胜饯”,赞美滕王阁所在地洪州与眼前的宴会,称叹宾主之美。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豫章”,有的本子作“南昌”。古书中不同的版本,文字上常常出现很大不同,所以有人说“书无校不可读”。出现这种情况有多种原因,有的是作者自己作了修改(开始他是这样写的,文章也流传开了,后来他收入自己的文集时又作了修改),有的是传抄出现的错误,有的是翻印过程中出现的错误,还有的是把后人的眉批当成了作者的原话等,不一而足。“故”,过去,指汉代。秦以后实行郡县制,汉时于现在的南昌设豫章郡(郡治在南昌县),隋时设为洪州,唐代有时叫洪州,有时叫豫章郡。五代、南唐至明、清设为南昌府,明初曾改为洪都府。所以这里不可能写作“南昌故郡”,而且从平仄相对、声调抑扬上说,“豫章”也比“南昌”更好(应当是有的本子为避“豫”或“章”字的讳而改)。第一句是说这里过去是豫章郡。“洪都新府”是指新设立的洪州都督府。“新”,与“故”相对,指现在,即王勃的时代。唐初在现在的南昌设洪州都督府,所以说“新”。唐初各地设大军区,称大都督府。于各州设置分军区,称为都督府。都督为一州军事长官,州刺史为行政长官。因为洪州都督府是唐初所设,故称“新”。第二句是说现在这里是新设立的洪州都督府。不说州刺史,而举出都督府,是因为今天宴会的主人是洪州都督阎某,见出文章的得体。开头两句点出当地行政区划名称,交代滕王阁所在地。用“故”和“新”对举,强调了洪州城历史的悠久和政治地位的重要。
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星”指星宿,即二十八宿,古代天文学术语。古代天文学家把天上某些星的集合体叫作宿。古人把日、月和金、木、水、火、土五星合称为“七政”“七曜”,又把五大行星称为“五纬”。古人观测日、月和五星的运行是以恒星为背景的,这是因为他们觉得恒星相互间的位置恒久不变,可以利用它们做标志来说明日、月和五星运行所到的位置,测定岁时季节,从而判断自然现象的变化,如时辰的推移、季节的更替、气候的转变等,来安排各种活动,如农事活动。经过长期的观测,古人先后选择了黄道(想象中的太阳周年运行的轨道)、赤道带附近一周天的二十八个星宿作为坐标,古书上所谓“月离于毕”(月亮附丽于毕宿)、“荧惑守心”(火星居于心宿)、“太白食昴”(金星遮蔽住昴宿),就是这个道理。苏轼《前赤壁赋》云:“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就是用二十八宿坐标法来表示时间。
“分”指分野。分野本指分封诸侯的境域,后借用为分界、界限的代称,引申用为古代星占术的一个概念。按照这一观念,地上各州郡邦国和天上一定区域相对应,在该天区发生的天象预兆着各地区的吉凶。分野大约起源于春秋战国,最早见于《左传》《国语》等书,其所反映的分野大体以“十二次”为准。所载故事最早的是:武王伐纣这天的天象是岁星在鹑火。战国以后也有以二十八宿来划分分野的,如《淮南子·天文训》等。后又以“十二次”与二十八宿互相联系,从而两种分野也在西汉以后协调互通。分野纯属迷信,所谓天地间的对应关系全都出于人为规定。历代各家参差出入不可避免。
“翼”和“轸”都是二十八宿之一,楚地是“翼”和“轸”二宿的分野。洪州属楚地,故云“星分翼轸”。这句说从天上看,洪州之地属于翼、轸两星宿的分野。“地”指洪州所辖地区;“衡”指衡山,在现在湖南省境内;“庐”指庐山,在现在江西省境内。洪州之地,“衡山峙立于西南,庐山近联于北境”[7]。这句是说从地面上看,洪州之地连接着衡山和庐山两座大山。三、四句交代洪州的地理位置,极言其区域的辽阔广大。
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
“三江”,有两种解释,一说泛指长江中下游地区。据说古时长江流过彭蠡湖(今鄱阳湖)后分三道入海,即所谓三江。“襟”,名词用作动词,以……作衣襟。洪州城在彭蠡湖西侧,如果把它看成一个人,三江就像它的衣襟,因为古人的衣襟都作交领形,形状相似。另一说是“三江,荆江在荆州,淞江在苏州,浙江在杭州。此据其上,如衣之襟焉”。“五湖”指南方的五个大湖:“太湖在苏州,鄱阳湖在饶州,青草湖在岳州,丹阳湖在润州,洞庭湖在鄂州。此据其中,如带之束焉。”[8]“带”,腰间的束带,古人的束带上装饰有白玉,称玉带。这里用作动词,指像玉带环绕。五湖环绕,像腰间束带上的白玉。这一句是说洪州在南方一个广大地区处于中心位置,而面对长江下游又居高临下。
“控”,控制,镇守。“蛮荆”,即楚地,荆即楚,古代中原地区称南方各少数民族为“蛮”,这是一种蔑称,楚地聚居着这些民族,故称蛮荆,即蛮人聚居之楚地。“引”,连接。“瓯”,地名,东瓯,在今福建一带。“越”,地名,今浙江南部。这一带亦是古代少数民族聚居区,称“百越”“山越”。这句是说,洪州控扼着蛮人聚居之楚地,连接着百越聚居之瓯、越两地。此二句极言洪州行政治理和地理形势之重要。“荆楚本南蛮之区,此则控扼之;闽越连东瓯之境,此则接引之。”[9]在古人观念中,周边各少数民族是最难教化、最难治理的。孔子强调“夷夏之防”,就是认为那些少数民族都是落后的野蛮的民族,没有开化,与中原不同。古人历来认为这些人容易兴事作乱,洪州处于东南方少数民族聚居区和中原地区相交之处,对整个东南地区起着镇守作用,在防止蛮、越作乱方面,地理位置很重要。
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
“龙光”,宝剑的光芒。“牛”“斗”,都是星宿名。“墟”,本义是居住的地方,这里引申为牛、斗二星宿所在的位置。这句用典,即“丰城宝剑”之典。《晋书·张华传》记载:见焉。焕以南昌西山北岩下土以拭剑,光芒艳发。大盆盛水,置剑其上,视之者精芒炫目。遣使送一剑并土与华,留一自佩。或谓焕曰:“得两送一,张公岂可欺乎?”焕曰:“本朝将乱,张公当受其祸。此剑当系徐君墓树耳。灵异之物,终当化去,不永为人服也。”华得剑,宝爱之,常置坐侧。华以南昌土不如华阴赤土,报焕书曰:“详观剑文,乃干将也,莫邪何复不至?虽然,天生神物,终当合耳。”因以华阴土一斤致焕。焕更以拭剑,倍益精明。华诛,失剑所在。焕卒,子华为州从事,持剑行经延平津,剑忽于腰间跃出堕水。使人没水取之,不见剑,但见两龙各长数丈,蟠萦有文章,没者惧而返。须臾光彩照水,波浪惊沸,于是失剑。华叹曰:“先君化去之言,张公终合之论,此其验乎!”[10]
初,吴之未灭也,斗牛之间常有紫气,道术者皆以吴方强盛,未可图也,惟华以为不然。及吴平之后,紫气愈明。华闻豫章人雷焕妙达纬象,乃要焕宿,屏人曰:“可共寻天文,知将来吉凶。”因登楼仰观。焕曰:“仆察之久矣,惟斗牛之间颇有异气。”华曰:“是何祥也?”焕曰:“宝剑之精,上彻于天耳。”华曰:“君言得之。吾少时有相者言,吾年出六十,位登三事,当得宝剑佩之。斯言岂效与!”因问曰:“在何郡?”焕曰:“在豫章丰城。”华曰:“欲屈君为宰,密共寻之,可乎?”焕许之。华大喜,即补焕为丰城令。焕到县,掘狱屋基,入地四丈余,得一石函,光气非常,中有双剑,并刻题,一曰龙泉,一曰太阿。其夕,斗牛间气不复
这句是说,物有光华,是因为是天上的宝物,宝剑的光芒直射牛、斗二宿之间。这一句意为洪州是蕴藏着自然宝物的地方。
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
这一句称颂洪州人文之美,用东汉徐稚的典故。《后汉书·徐稚传》记载:“陈蕃为(豫章)太守……蕃在郡不接宾客,唯稚来特设一榻,去则县之。”[11]徐稚是南昌名士,人称徐孺子,受到太守陈蕃的厚待。陈蕃素不接待宾客,而对徐稚是例外,为他特设一榻(坐卧两用的坐具)。徐稚不在就高挂不用。这里是用徐稚和陈蕃为例,说明洪州历史上有很多名士。字面上说人有俊杰,是因为地有灵气。大地的灵气蕴育出杰出的人才,这里有许多像徐孺子那样能使太守陈蕃专门设榻厚待的名士。这一句赞美洪州的历史和人物。称“徐孺”,省略一个“子”,是为了对仗。
骈体文除讲对仗外,还注意用字的平仄相间,只看以上数句末一个字,就可以看出这个问题,“郡”“府”“轸”“庐”“湖”“越”“墟”“榻”等,是平仄交替使用的,读起来抑扬顿挫,铿锵悦耳。
雄州雾列,俊采星驰。
“雄州”,雄伟的州城。“雾列”是比喻,有多种解释,一说像云雾般耸立,“雄州谓大郡,如雾之浮列于上”[12];另一说“像雾那样聚集”,“是说豫章郡中富庶的州县很多”[13]。从与下句“星驰”的比喻相对,当以后说为是。这一句承“星分”四句来写,赞美洪州的雄伟富庶,以辽阔的区域衬托州城的雄伟,以雾般的密集赞美其经济的发达。“俊采”指杰出的人才。英才像繁星般奔驰竞逐。这一句承“物华”四句,赞美洪州名士众多。
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
“台”,亭台。“隍”,城池,城下没有水的护城壕。“台隍”代指洪州城。“枕”,本义用头靠着,“以首据物曰枕”,这是一种形象的说法,意思是占据、坐落。“夷夏之交”,古代将东南地区称为蛮夷之地,中原称为华夏,洪州正处于二地之间。这一句说洪州城坐落在东南蛮夷之地和中原地区交界之处。一说“夷谓正南荆楚之地,夏谓东南扬州之域”。这一句再承“星分”四句来写,强调洪州地理形势的重要。“宾主”指眼前宴会上的主人和客人。“尽”是聚集了全部的意思,一说意思是全部都是。“东南之美”指东南地区的优秀人才。宴会上的宾客和主人汇聚了东南地区全部的杰出人物。这句再承“物华”四句,称叹此地人才之多,并引起下文,赞美宴会上的主人和客人。这两句是过渡句,由着重写洪州过渡到着重赞叹眼前的宴会,赞美宴会主要是赞美宴会上的“宾主”。以下围绕“宾主”二字落笔。
都督阎公之雅望,戟遥临;宇文新州之懿范,帷暂驻。
这几句写宴会上的两位主要人物。“阎公”,吴楚材等选《古文观止》云:“时阎伯屿为洪州牧,即都督也。”[14]阎伯屿,史有其人,湖广麻城县人,唐初曾任洪州都督,也曾出任袁州、惠化等地方官吏。“雅望”,美好的声望。“棨戟”,有衣套的戟,用作官员出行时的仪仗。这里代指阎都督。“遥临”是说阎都督是从远方到此地做官,“遥远而临于洪州”。这句是写宴会的主人阎都督有着美好的声望,他是从远方来此地做官的。“棨戟遥临”是一种形象的说法,强调阎都督的威风和气派。都督出行,前有仪仗队引路,后有随从簇拥,多么煊赫。
“宇文”是复姓。“新州”有三种解释:一说地名,在今广东新兴县,唐时属岭南道。“宇文新州”即复姓为宇文的新州刺史,因为古人习惯用一个人做官的地方称呼他,如称刘备为“刘豫州”,称刘表为“刘荆州”。那么这位宇文刺史就是这次宴会上的主要客人,他路经洪州,前往新州赴任,阎都督为他送行。我觉得这个解释是合适的。上一句写主人,这一句写主要客人。一主一宾,从两方面落笔,符合题目中的“饯别”二字。另一种解释是“新任刺史”。“宇文钧,新除澧州牧,道经于此”,也是指客人,似乎也讲得通。另一说是洪州新任刺史,是地方上管行政的,都是写主人。“懿范”,美好的风范,美德的楷模。“襜帷”,车上的帷幔。“盖坐车马者,蔽前曰襜,在旁曰帷”。这是借代,以部分代全体,代指刺史坐的车子。“暂驻”,即作短暂的停留。从这来看,还是讲作路经洪州去赴任的宇文刺史较好,他是作为客人出席这个宴会的。这一句是说,宇文刺史是美德的楷模,他乘车去岭南赴任,在此稍作逗留(指出席宴会)。这两句赞美宴会上的东道主和主宾。
十旬休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
这几句写宴会上的全体宾客。“十旬”是十天一旬的省称。“十旬休假”指旬休,唐制:做官的人十天休息一天,每逢旬日,退值休沐。当时不叫星期天,称旬休,后来称为旬假。星期这个词起源很早,古时犹太人和某些东方民族用七曜纪日,每七日一个周期,为一星期。公元前1世纪时,古罗马的日历已有之,但仅供占星用。至公元321年,君士坦丁大帝于3月7日正式公布,始成定制,相沿至今。我们现在口语上说的星期常常指每周的第一天,即日曜日,通称星期日。中国古代也有星期的说法,但指的是夏历七月七日,即牛、女二星相会的日期。王勃《七夕赋》云:“伫灵匹于星期,眷神姿于月夕。”“十旬休假”的意思就是正值十天旬休的假日。“胜友”,富有才华的朋友。“逢迎”就是相会。这里暗用了佛典“千里有缘来相会”。“如云”“满座”,都是极言其多。这几句互文见义,意思是:正碰上旬休的假日,大家都是从千里之外来此相会,满座都是富于才华的高贵的朋友。十旬休假,“以宾主交欢日久言”;千里逢迎,“以宾朋来自远方言”。强调机会的难得和宴会的欢乐。
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清霜,王将军之武库。
“腾”和“起”都是使动用法,极言文笔高妙,能感动得蛟龙腾跃、凤凰起舞。“学士”是对读书人的称呼。“词宗”,文坛的盟主、文坛的领袖。用孟学士代表在座的文士,赞美他们的文采。《西京杂记》说董仲舒梦蛟龙入怀,乃作《春秋繁露》;又说扬雄梦见自己吐出凤凰,飞集书上。语本此。“紫电清霜”,是比喻句,形容兵器闪闪发光,寒气逼人。“武库”,收藏兵器的仓库。刀光剑影光芒四射,像紫电清霜,那是王将军的武器库。用王将军代表在座的军人,赞美他们的军事才能卓越。这几句是说宴会上的主人和宾客都是文武奇才。“蛟气之腾,光焰夺目;凤毛之起,文彩耀空。喻才华也。词宗,谓词章之宗。光辉之发闪,如紫电;浩气之凝凛,若清霜。喻节操也。武库,言无所不有。孟学士、王将军,是会中显客。”[15]朱东润主编《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注:“武库,本义是收藏兵器的仓库,这里借指军事家胸中的韬略。《晋书·杜预传》:‘朝野称美,号曰杜武库,言其无所不有也。’”[16]
家君作宰,路出名区;童子何知?躬逢胜饯。
“家君”犹言家父,对别人称自己的父亲。“宰”有主宰的意思,县令主管一县行政,故称县宰。“作宰”即担任县令,王勃的父亲王福畤担任六合县令。“路出”,路途上经过。“名区”,著名的地方,指洪州。“童子”,自称,表示年轻,犹言小辈。“何知”,懂得什么。“躬”,亲身。“逢”,碰上。“胜饯”,盛大隆重的饯别宴会。这几句是说:我父亲做六合县令,我要去省亲,路过洪州这有名的地方;我年轻无知,有幸参加了这隆重的饯别宴会。这是由宴会的宾主写到自己,交代自己所往,对参加宴会感到荣幸。
以上为第一部分,都是宴会上的客套话,既然在宴会上做客,首先就应该对宴会进行称赞,这是主人最希望听到的。因为宴会是在滕王阁上举行的,主人又是洪州都督,因此就从滕王阁所在地洪州写起。赞美洪州,从历史写到现在,从两方面着笔,一是地理位置,二是洪州人物。先写洪州历史悠久,地理形势重要;再写洪州从过去到现在,人才众多。由赞美洪州过渡到赞美眼前的宴会,赞美宴会主要是赞美宴会上的宾主,因此从宾主两方面着笔。先称赞主人,说他有很好的名声;再称赞客人,赞美客人则从文化修养和军事才能两方面说。最后再由宴会上的宾主写到自己,说自己年轻无知,并表示感到荣幸。一派捧场奉迎之词,却非常得体,尽管是溢美之词,却不使在座者感到不好意思。
第二部分从“时维九月”至“声断衡阳之浦”,写登滕王阁所见周围景物。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维”,句中语气词,帮助判断,可译为“在”。“序”指时序,按季节顺序。“三秋”即深秋,也是指九月。意思是时在九月,按时序正是深秋季节。这两句点明时间。意思一样,分成两句写,是为了造成对仗的双句,从内容上看没有必要。
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
“潦水”,雨后地面上的积水。“寒潭”,秋天的潭水。古代诗文中常用“寒”表示秋,如“远上寒山石径斜”“山形依旧枕寒流”“寒树依微远天外,夕阳明灭乱流中”“玉颜不及寒鸦色”,还有“寒江”“寒叶”等。用“寒”写出了感觉。“清”,清澈。“烟”,烟霭,傍晚时分山间原野飘浮的雾气。“光”,霞光,指晚霞。“凝”,交织在一起,指傍晚的霞光映照着山间的雾气。雨后天晴,地面上的积水干涸了;秋天的深潭清澈见底。傍晚时分,烟霭笼照着山冈,晚霞的光辉照射过来,群山呈现出紫色。这两句写往滕王阁赴宴途中所见的景物,进一步点明时间是傍晚。“只二句,已写尽九月之景。”[17]
俨骖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
“俨”,整齐,用作动词,整驾,驾车,驾马。“骖”,驾车的马,左骖右。“上路”指山路。“访”,寻求,寻访。“风景”,风物美景。“崇阿”,高山。在山路上整车驾马而行,到那崇山峻岭中寻访风物美景。另一说:“俨,望也;骖,马行不止也。行马于道路之上,谓宾客所来之途也。”“崇阿,高陵也。采访风景于高陵,谓沿途揽胜也。”“风景”二字领起下文,以下写登滕王阁所见之“风景”。
临帝子之长洲,得天人之旧馆。
“临”,到。“帝子”指滕王李元婴,因为是皇帝的儿子,故称。“帝子,谓滕王也。建阁长洲之上。临,谓至其所也。”[18]“天人”一作“仙人”,意思一样,也是指滕王李元婴。“长洲”,本指水中的陆地,这里指伸入水中的滩地,滕王建造滕王阁的地方。“得”,这里是指登上。“旧馆”,过去住过的楼馆,就是滕王阁。“仙人旧馆,称滕王阁也。得,谓登其上也。”[19]来到滕王昔日建阁的长洲,登上滕王曾经住过的宫殿。这几句写登上了滕王阁。以上几句是倒叙,补充交代滕王阁上举行宴会的时间和赴宴途中所见景物。
以下写登滕王阁之所见,写景。
层台耸翠,上出重霄;飞阁翔丹,下临无地。
“层台”,重重叠叠的亭台。“飞阁”,飞檐挑角的楼阁。“飞”字形容其凌空欲飞的气势。“翠”和“丹”写周围树木和亭台楼阁的色彩,用红和绿互相映衬,极写其华丽。“耸”和“翔(一作流)”都是具有动感的动词,用来形容静态的景物,写出其色彩的鲜艳美丽,又化静为动,富有动态的美。重重叠叠的亭台在苍翠的树丛中高高耸起,高入云霄;漆成红色的楼阁飞檐挑角,显示出凌空欲飞的态势,从上往下看,看不到地面。另一说:“阁之当山,但见层叠峰峦,耸其翠色,上出于重重霄汉之上。”“阁之映水,飞舞莫定,影若流丹,下临于江上无地之处。”难通。这几句极言坐落在山上的滕王阁之高,为下文写远望所见作了铺垫。
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列冈峦之体势。
“汀”,水边的平地。“凫”是野鸭。“渚”,江中的小岛。“萦回”,弯曲。“鹤聚于汀,凫宿于渚。”那白鹤、野鸭等水鸟栖息翔集的沙滩水洲,极尽岛屿曲折萦回之美。这一句写水上的景物。
“桂”“兰”都是香木,用桂木、兰木建造的宫殿,强调其华丽。这是指滕王阁周围的宫殿。“列”,排列。“体势”,形势。冈峦之形势,高低起伏,连绵不断。“江神祠宇,以桂为殿庭,以兰为宫阙。前后分列,如冈峦之体势。”那华丽的宫殿高低错落地排列,是依据山冈连绵起伏的形势修建的。这一句写近处陆上的景物。目光从水上收回,看滕王阁附近的景物。以上几句,“言阁在山水之间,乃近景也”。
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
“披”,打开。“闼”,《汉书》颜师古注:“宫中小门也,一曰门屏也。”“绣闼”,雕绘着花纹的门前的屏风。“甍”,屋脊。一说“屋栋曰甍”。“雕甍”,雕饰的屋脊。从滕王阁的高处往下看,看到的是桂殿兰宫的屋脊,屋脊都经过雕刻修饰。“山原”,山脉原野。“旷”,旷远无垠。“盈视”,充满自己的视野,一说全部映入眼帘。前一说为好,满眼风光的意思。辛弃疾词:“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其”,语中语气词。“川泽”,河流湖泊。“纡”,曲折萦回。一作“盱”,张大眼睛。“盱,张目也。”如果考虑和上一句对仗,还是作“纡”为好。“骇瞩”,触目惊心。“瞩,视之甚也”,久久凝视谓之瞩。为什么吃惊?强调景物的雄奇壮美,出人意料。这几句写向远处看所看到的景物。打开门前雕绘着花纹的屏风,俯视着高低错落的宫殿,周围的高山平原辽阔旷远,充满人们的视野;那平原上的河流湖泊曲折蜿蜒,令人触目惊心。这几句写远景,突出了滕王阁之高,因为高,所以登临游目,连群山也挡不住视线,所以周围的景物就显得辽阔旷远,极目远望,就能看到极远的景物。
以上写自然景物,接下来又写人文景观。
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轴。
“轴”,通“舳”,船后安舵的地方。这里是借代,指大船。“闾阎”,里巷中的门。“里中门也”,这里泛指房屋。“扑地”,遍地,“谓排列于地也”。“钟鸣鼎食之家”,指富贵人家,古代贵族之家鸣钟列鼎而食。“鼎”是盛放食物的器具。第一句写陆上景物,处处是鳞次栉比的房屋,都是豪富贵族之家。“舸”是小船,“舰”是大船,“津”是渡口。“迷”极写渡口停靠的船只很多,令人眼花缭乱。“青雀黄龙”是说船头有的造成飞鸟形,有的造成黄龙形。第二句写水上景物,大船小船停泊在渡口,令人目眩神迷,那些船只都雕刻成青雀形或者是黄龙形。这几句写人文景观,无论是水上,还是陆上,都是太平盛世繁华热闹的景象。这里包含着对宴会主人的赞美。洪州如此繁荣安定,是跟当地长官的有效治理密切相关的。这与宋代柳永词《望海潮》写法用意相同:“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柳永是奉承驻节杭州的两浙转运使孙何的。
以上从空间上写,由近到远,分写水上和陆上。接下来从时间上写,写傍晚景物。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这两句写天空。“销”,散。“霁”,雨止,雨停。“彩”指阳光,夕阳的光辉。“彻”,照彻,照遍。“区”指天空。雨过云散,阳光照耀天空,一片明朗。“彩彻区明”,一作“彩彻云衢”,文字不同,意思一样。“云衢”指天空。“云朵交错纵横,有如衢道。”[20]这两句是对一个大环境的描写,为下文写具体景物铺写背景,由此引出全文最精彩的名句。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这两句写登高所见秋天傍晚雨后天晴的景物。“落霞”,晚霞。“孤鹜”,孤雁。当夕阳的光辉映照着天边的云彩,晚霞升起时,一只大雁向南飞去,好像与晚霞一起飞翔。下面是秋天澄澈的江水,上面是辽远蔚蓝的天空,水天交映,天是蔚蓝的天,水也是蔚蓝的水,上下一色,浑然一体。境界壮阔,富有诗情画意,因而成为千古流传的名句。“落霞自天而下,孤鹜自下而上,故曰齐飞。秋水碧而连天,长天空而映水,故曰一色。”“警句,自使伯屿心服。”[21]这两句写出了一个辽阔壮美的场景,长天在上,秋水在下,天水相接处是西天的晚霞,霞光中一只大雁鸣叫着南飞。有远有近,构成一幅非常完整的画面。
这个画面又有声有色,上面是蓝天,下面是碧水,中间是灿烂的霞光,这是色彩的描写,冷色与暖色搭配,既素雅又艳丽。大雁的特点是一边飞,一边叫。这是声的描写。这两句的描写又有动有静,落霞是不断变幻的,大雁在向南飞,这是动态的景物。江水本来是不断奔流的,但远看时,却像是不动的,所以秋水与长天则是静态的景物,为霞光的变化和大雁的南飞构成了背景。这个画面又有远有近,因为天是越来越低,而长江是越来越远,天水相连处则是远景。这两句又是有情有景的。这是一只失群的大雁,叫声自然哀切,大雁的哀鸣容易令人伤感。例如辛弃疾词:“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在景物的描写中,又隐含着作者漂泊孤寂的情怀。大雁常常结伴远行,他写大雁,不写群雁,却写孤雁,正与自己只身远行、孤独漂泊的身世相合。这使他对孤雁特别敏感,所以选取孤雁来写。孤雁容易勾起他身世之感,这为下文抒写天涯羁旅失意漂泊的身世之感埋下了伏笔。因此这两句写景,又是景中有情。正是因为人们非常欣赏这两句,所以才产生了后来《唐摭言》记载的那个文坛趣话。
但是熟悉文学史的人又知道,这两句又是化用别人的诗句。南北朝作家庾信有一篇《三月三日华林园马射赋》,其中有“落花与芝盖同飞,杨柳共春旗一色”两句。王勃仿其语,但不是抄袭。王勃肯定读过庾信的这篇赋,而且读得很熟,吟咏之间,顺口就用上了这个句式,在文章中非常自然。而且如果对照一下,我们还会发现,王勃的句子境界更壮阔,形象更鲜明。庾信也是著名的文学家,但他这两句本来是很平常的句子,没有人认为这是名句。王勃化腐朽为神奇,有自己的创造。也有人认为“落霞”不是晚霞——晚霞怎么会飞呢?——而是一种鸟的名字,“落霞,乃鸟也,余旧尝在内臣养户处见之,形如莺哥。少大,遍体绯羽,《萤雪丛说》以为飞蛾,误矣。又曰:鹜,野鸭,盖因野鸭逐飞蛾欲食,故曰齐飞,此又强解可笑。然王勃序文,世以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古今奇句。昨读《困学纪闻》,乃知变庾信《马射赋》‘落霞与芝盖齐飞,杨柳共春旗一色’之句也”[22]。这样一讲反而令人感到意味索然了。而且莺哥(鹦哥)怎么能与大雁齐飞呢?虽然也有根据,但我不喜欢这样讲。
前引《唐摭言》记载只是个传说,说明有警句使文章生色。实际上王勃此文并不仅仅是这两句写得出色,而是整篇文章都写得精彩,从立意至布局,以及表现手法、语言形式,都很完美。这是由于文章为人传诵,脍炙人口,在流传过程中产生的文坛趣话。
以上几句写出了时间的推移,天色已晚,以下写晚景。因为是晚景,故着重写所闻,写听到的声音。这样写非常符合当时的情景,因暮色四合,周围的景物都看不清楚了,故诉诸于听觉。
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响穷”,响遍。“彭蠡”,即鄱阳湖,古称彭蠡湖,在今江西境内。唐代洪州、鄱阳湖皆在江南道。渔船上的人在傍晚时分歌唱,声音传遍彭蠡湖周围岸边。
“雁阵”,就是雁群,雁队。“阵”,本义是交战时的战斗队列。“声断”,声音停止。“衡阳”,衡山之南。衡山之南有回雁峰,据说大雁南飞,到此便停下来,等到明年春天北返。范仲淹《渔家傲》词:“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还有人写诗云:“传闻衡阳雁,年年至此回。”“浦”,水边。成群的大雁感到秋天的寒意而惊叫,它们一群群地南飞,那哀鸣声一直传到衡阳的水边才停止。
这几句写傍晚时的见闻,着重写所闻,前两句写人声,后两句写鸟鸣。
以上为第二部分,写登滕王阁所见所闻,写得极有层次。先写去,再写登,再写望,后写闻。写见闻紧扣滕王阁所在的位置,水上、陆上交错来写,有高有低,有远有近,有声有色,有动有静,有自然风物,也有人文景观,讲究色彩的搭配,动静的结合,远近的变化,画面的布局,从而写出一幅鲜明生动的深秋晚景图。
第三部分从“遥襟甫畅”至“奉宣室以何年”,写登高望远而产生的感受,由景及情。
遥襟甫畅,逸兴遄飞。
“遥襟甫畅”一作“遥吟俯畅”,“遥襟”,悠远的情怀。登高远望,思绪飞到很远的地方,故用“遥”来形容。“甫”,才,刚刚。“逸兴”,超逸的兴致。“遄”,迅速,很快。悠远的情怀刚刚舒畅,豪情逸兴顿时飞扬起来。或者说放声长吟,俯瞰四周,心情舒畅,豪情逸兴勃然生起。这两句写宴会上人们的精神状态,与会者登高畅饮,举目远眺,兴高采烈,精神焕发。写登高望远的感受,先写乐。写乐,为下文写悲作反衬。从写法上说,是欲抑先扬。
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
“爽籁”,类似箫的一种乐器,是由多根竹管编排而成的管乐器。竹管有长有短,参差不齐,故曰爽籁。“爽”,参差不齐貌。“发”,发出声音,吹奏出音乐。“清风生”是比喻,形容乐曲的轻柔舒缓。“纤歌”,用轻细的嗓音唱出的歌曲。“凝”,本义是凝聚不动,这里指歌声停留在一个音节上,慢慢拉长,余音袅袅不绝。“白云遏”,白云停止不动,这里是用典,形容歌声美妙动听,连白云也被吸引得不肯流动。《列子·汤问》记载:这两句写宴会上的乐曲之美,用音乐烘托渲染欢乐气氛。古人宴会上常以音乐助兴,白居易《琵琶行》诗:“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没有音乐被看作是一种遗憾。“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可见音乐的重要。
薛谭学讴于秦青,未穷青之技,自谓尽之,遂辞归。秦青弗止,饯于郊衢,抚节悲歌,声振林木,响遏行云。薛谭乃谢求反,终身不敢言归。[23]
睢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
“睢园绿竹”,用典。睢园,即梁园,西汉梁孝王所建的园林,又名菟园,位于睢水之旁,在今河南商丘,这里是梁孝王的封地。《水经注》记载:“睢水又东南流,历于竹圃,水次绿竹荫渚,菁菁实望。世人言梁王竹园也。”[24]梁孝王好宾客,睢园成为文士宴集之地。梁王常和当时能文善赋之客在这里饮宴,赋诗作文,成为历史上有名的文坛雅事。睢园多种竹,梁王身边有一位文士叫枚乘,是当时著名的文学家。枚乘曾写了一篇《梁王菟园赋》(亦作《梁园赋》),描写睢园的景物,有“修竹檀栾夹池水”之句。这里是把眼前的宴会比作梁孝王在睢园绿竹丛中与文人学士的宴集,赞美其高雅。
“气”,指豪气,酒兴,酒量。“凌”,超过。“彭泽”,东晋诗人陶渊明曾做过八十三天的彭泽县令,因此后人称他为陶彭泽。“樽”,盛酒的器具,代指陶渊明的酒兴、酒量。陶渊明以好饮而著称,他辞官归隐,写了一篇《归去来兮辞》,表达归隐的快乐,其中写田园乐趣,有“有酒盈樽”的句子。他还有《饮酒》组诗二十首。他的诗中常常写到饮酒,所以有人说“陶令日日醉”,也有人说“陶诗篇篇酒”。
这两句说,滕王阁宴会的宾主,都像梁孝王时文人雅士聚会睢园一样高雅,他们酒兴十足,酒量过人,连以饮酒著称的陶渊明也比不上他们。这一句赞叹宴会上宾主饮酒的雅兴,“意其用淇澳绿竹事,以嘉有德。陶渊明为彭泽令,尝置酒召客。此美座中之有德而善饮者”。
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
“邺水”,在邺城,今河北临漳。这是曹魏兴起的地方,当年曹操迎献帝都许,南征北战,击败袁绍后,以邺城为中心。曹氏父子都是著名的文学家,在他们身边聚集了一批文士,称邺下文人。曹氏父子常与文士们饮酒唱和,赋诗作文,亦为文坛盛事。“朱华”,荷花。指曹植有名的诗句,其《公宴诗》有云:“秋兰被长坂,朱华冒绿池。”因写景的清新和语句的精工而成为流传的名句。魏晋之前,中国古代诗歌尚古朴,语句不加雕琢。曹植开始注意对诗句的锤炼,注意选择用词用字。这两句就表现出这一特点。比如每一个景物都用了修饰语,还注意到色彩的搭配,特别是“冒”字,更表现出诗人对字眼的推敲。“邺水朱华”字面上是赞叹曹植的才华,以曹植为例,赞叹邺下风流,建安文采,实际上是把眼前宴会上的宾主比作富于才华的曹植和建安作家。曹植是以才华著称的,《诗品》中称曹植“骨气奇高,词采华茂”,现在人们还常说“才比曹植,貌若潘安”。潘安是美男子,他出门,那些女孩子就往他车子上扔水果,在大街上转一圈回到家里,车子里就被扔满了水果。“临川”,指南朝诗人谢灵运,是我的老乡,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谢灵运在南朝宋时曾担任临川内史。谢灵运是中国古代山水诗的开创者,诗歌成就很高。《宋书》本传说他“文章之美,江左莫逮”。“临川之笔”,就是指谢灵运的文学才华。“光照”是形象的说法,意思是可以相比美。是说宴会上的宾主都像曹植一样富于才华,可以和南朝诗人谢灵运相比美。拿曹植和谢灵运相比,因谢灵运就曾把自己和曹植相比,当然他说他不如曹植,他说:天下才共一石,曹植独得八斗,天下人共有一斗,他自己得一斗。这两句赞美宴会上宾主杰出的才华。
四美具,二难并。
“四美”,谢灵运《拟魏太子邺中诗集序》云:“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25]一说,刘琨《答卢谌》:“音以赏奏,味以殊珍。文以明言,言以畅神。之子之往,四美不臻。”李善注:“四美,音、味、文、言也。”[26]“此段叙宴会之人,歌饮文词,无所不妙。”[27]“具”,具备,齐全。这句说宴会的盛况,两说皆可通。“二难”,指贤主、嘉宾难得。“并”与“具”同义。一说引《世说新语·规箴》:“何晏、邓飏令管辂作卦云:‘不知位至三公不?’卦成,辂称引古义,深以戒之。飏曰:‘此老生之常谈。’晏曰:‘知几其神乎,古人以为难;交疏吐诚,今人以为难。今君一面尽二难之道,可谓明德惟馨……’”[28]这句说参加宴会的都是明哲之士,彼此能开诚相见。这两句互文,极言宴会之美。良辰、美景、赏心、乐事,自古难全,而今齐备;宴席之上,笙簧齐奏,美酒佳肴;贤主、嘉宾,千载难逢,眼下并在。宾主文以明言,言以畅神,酒逢知己,言语投机。强调机会难得,应该尽情尽兴地游赏宴饮。
穷睇眄于中天,极娱游于暇日。
“穷”,穷尽,这里指穷尽目力。“睇”,斜视,流盼。《楚辞·山鬼》:“既含睇兮又宜笑”。亦谓小视。这里释作流盼较好。“眄”,斜视。“睇”“眄”都是形容远望时轻松悠闲的神态。“中天”,即长空。这句是说大家以闲暇的情怀,极目远望辽阔的天空。“极娱游”,尽情游乐。在闲暇的日子里尽情游乐。这两句写宴会的欢乐达到了极点,乐极便生悲。由极目长天而产生悲感,因而引出下文,由乐写到悲。从文章的变化来看,是由乐反衬悲,要写悲先写乐,欲抑先扬,文气就显得起伏生动,跌宕多姿。“文似看山不喜平。”
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迥”,远。承上文写,极目远眺,所看到的是天空高远,大地辽阔,由天地的永恒,而感到宇宙的无穷无尽。这种感受是由“穷睇眄于中天”而引起的。“盈虚”,从字面看,盈是满,虚是空,这是两个抽象名词,指人事的盛衰。它可以包括许多具体的内容,如国家的兴亡盛衰,命运的穷通进退,生命的长短寿夭等。“数”,运数,定数,天命,命运。王维《老将行》:“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29]这一句应当颠倒过来理解,因为认识到一个人的穷通进退是命运注定,因此,欢乐的游兴消失了,悲哀的心情油然而生。谁都想主宰自己的前途命运,当认识到自己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时,便感到非常忧伤,因而产生了悲感。这两句是过渡句,由写乐过渡到写悲。从文章的写作上看,是转折。骈体文的写作,也跟律诗一样,在章法上讲究起承转合。起要破题,即点明题旨。本文题目是《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所以开头一部分,写洪州,写滕王阁宴会,写宾主,都是照应题目的。第二部分是承,即承接开头的意思写下去。写滕王阁上所见景物,又照应题目中的“秋日”两字,写秋景。第三部分是转,先写由登高见闻而引起的欢乐之情,再转而写登高见闻引起的悲伤之情。如果一直写乐,文章就显得平铺直叙,略无滋味。来一个转折,就显得文情跌宕。这几句就是这样的过渡。这种过渡和转折要求转得自然,一点也不生硬,不显得突然。这几句就转得很自然。前两句用所见所感,结束了上文对盛会胜景的铺叙,也结束了对欢乐的抒写;后两句用“兴尽悲来”引起下文,转入个人思想情感的抒发,写悲,写人生感慨。这是人们在长期的写作实践中总结出来的一种章法。它使文章避免平板。但如果写文章都这样,就会落入俗套,就又谈不上创新了。文章的章法也应该多种多样。
望长安于日下,指吴会于云间。
“长安”,唐代都城,今西安。“日下”指长安所在之处,相对于洪州,长安在西北,当夕阳西下时,长安在夕阳之下。远眺长安,在夕阳之下。一说,旧时以日喻帝王,京城乃天子居处,故称都城为日下。长安、日下,同指都城。“指”,手指。一本作“目”,用作动词,看。“吴会”,指会稽郡,郡治在吴县,今江苏省苏州市。一说指吴郡和会稽郡,今浙江、江苏一带。遥指吴会,在缥缈的白云间。一说,云间,吴地古称。吴会、云间,都指会稽郡。我觉得这里的“日下”“云间”语义双关,既表明长安、吴会之所在地,又是写景。登滕王阁,西北望长安,正是夕阳西下之时;东南望吴会,天空白云低垂。“日下”“云间”,造成一种意境,突出滕王阁之高。
这两句用“望”和“指”写作者的动作。一望一指之间,透露出作者眷恋长安和只身漂泊之感。“望长安于日下”,表现出作者对长安的留恋和向往。长安是都城,是朝廷所在地,是唐代政治和文化中心,是士人施展才华、建功立业的最好地方,因而为士人所向往。古代的读书人都不把读书写文章看成是一种事业,杨炯《从军行》:“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30]王维《送赵都督赴代州得青字》:“岂学书生辈,窗间老一经。”[31]他们的理想是在政治上建功立业,是在朝廷上做官,做君王的辅弼之臣,“治国平天下”。杜甫“许身一何愚?窃比稷与契”[32]。他要“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33]。李白向往“一飞冲天”,以布衣而取卿相,他要“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34]。在初唐与盛唐时,知识分子对政治理想的追求特别强烈。
生活在这样的时代,王勃和当时的许多读书人一样,向往建功立业。长安、朝廷是政治上建功立业的最好地方,那是当时无数知识分子所倾心向往的地方。王勃十七岁制科中举,在沛王府任修撰。他年少才高,早成大名,前途正大有可为,眼看在前进的道路上铺满了鲜花,他幻想着干一番事业。但仕途坎坷,想不到竟被赶出沛王府,流落蜀中,又为同僚所忌而被免职,不仅远离长安,而且政治上也越来越无望了。如今要远赴异乡看望父亲,独身漂泊,不免有沦落天涯之感。但他并没有淡忘长安。当登上滕王阁举目四顾之际,不由得回头望,他想看到那朝思暮想的长安。“望长安于日下”,透露出他对帝都长安的无限眷恋,表现出他对政治理想的无悔追求。长安万里,哪里能望得到,所见唯有天高地远、风烟迷茫罢了,远望只能增加失望和惆怅。
“指吴会于云间”,暗示了自己要经过的地方。他离开此地到六合县,吴会正是自己继续前行的方向。“指”可以作两种解释,一是手指,写动作,当讲到自己要到何处去时,不免手指吴会之地。一是行程所指,指向,如毛泽东词有云:“直指武夷山下。”这句是说我要到那遥远的吴地去,其中流露出强烈的流落之感。江西在唐时是很偏僻荒远之所在,特别是相对于京城长安。白居易被贬江州,在今江西,便有“天涯沦落”之叹。何况还要到更远的吴地呢?这两句写出了自己的遭遇,这是下文写悲的原因。
地势极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远。
“极”,尽头。“南溟”,南海。第一句照应“指吴会于云间”,遥指自己将要远去的地方,地势的尽头是极深的南海。“天柱”指昆仑山。《神异经·中荒经》:“昆仑之山有铜柱,其高入天,名曰天柱。”这是神话。昆仑山在西北方向,这是照应“望长安于日下”一句,往西北方向望,自然想到昆仑山。“北辰”即北极星,这里喻指国君。《论语·为政》:“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拱)之。”[35]天柱高入云天,而离北极星越来越远。“天柱”“北辰”比喻朝廷和皇帝。这一句进一步表达远离京都之意,流露出政治失意的感慨。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关山难越”,是说自己南行路途艰难,又暗喻仕途坎坷。“失路”指政治上找不到出路,“失路,喻不得志也”。第一句是说自己,南行艰难,历尽关山跋涉之苦,有谁同情我这政治上的失意者?表达了知音难遇的感慨。第二句推己及人。“萍水相逢”,比喻偶然相遇,“萍,浮生水上,随风漂流,故人称邂逅相遇,曰萍水相逢”。浮萍浮生水面,随风波流转,偶然相会,也偶然离散。比喻非常贴切,所以“萍水相逢”后来成为人们形容人与人偶然相遇的成语。“萍水相逢”,一作“沟水相逢”,用乐府《白头吟》诗意:“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蹀躞御沟上,沟水东西流。”[36]包含着今日相会,明日就会离散之意,也可通。这句是说,参加宴会的客人们都是偶然相会,也都是他乡作客,有着同样的遭遇。作者深刻感到,与会的人除个别高官厚禄者外,几乎都是些与自己有着同样遭遇的人。唐代前期人们的仕宦观念是“重内轻外”,这些来到南昌的人,我们想象大都是些不得意的人。唐代贬官多往岭南,南昌是由中原地区通往岭南的交通要道,这里必有不少这样的人,就像范仲淹《岳阳楼记》中所写:“迁客骚人,多会于此。”王勃代大家表达了那种仕途坎坷、知音难遇、漂泊异乡、举目无亲的感受。“四句言在会者,多属他乡失志之人,能不感慨系之?下文承此意细写之。”[37]
怀帝阍而不见,奉宣室以何年?
“帝阍”,天帝的守门人。用屈原《离骚》诗意,《离骚》中写自己飞升上天,要叩见上帝,“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王逸注:“帝,谓天帝;阍,主门者也。”[38]帝阍,代指宫门,君门,借指朝廷。“怀帝阍”,即怀念朝廷。“宣室”,汉代未央宫正殿,为皇帝召见大臣议事之所。这里用西汉贾谊的典故。贾谊在汉文帝时为太中大夫,文帝欲任为公卿,为大臣周勃、灌婴等谗毁,谪长沙王太傅,四年后文帝又把他召回长安,曾于宣室中问以鬼神之事。《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记载:
后岁余,贾生征见。孝文帝方受釐,坐宣室。上因感鬼神事,而问鬼神之本,贾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状。至夜半,文帝前席。既罢,曰:“吾久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不及也!”居顷之,拜贾生为梁怀王太傅。[39]
唐代诗人李商隐有诗《贾生》专咏此事:“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40]“奉宣室”,字面的意思就是在宣室侍奉皇上,指辅助君王治理国家。“以”,介词,在。怀念朝廷,但望而不见,何时才能侍奉于君王左右呢?这表现了王勃强烈的仕宦功名之心,他念念不忘到朝廷去做君王的辅助大臣。但也表现了他强烈的失望之情,不仅望而不见,对何时能够实现这种理想也毫无把握。这也代表了宴会上其他客人的想法,替大家表达了前途无望的苦闷。
第四部分从“呜呼”至“岂效穷途之哭”,自励励人,表达穷且益坚之志。这在章法上又是一转。这一段仍是抒情,悲而不消沉,在悲伤中振奋起来,仍然热烈追求。
呜呼!时运不齐,命途多舛。
“呜呼”,有的本子是“嗟呼”,感叹词,相当于“唉!”“时运”就是命运。“不齐”,即不济,意思是不好。有人解释为“不平,曲折坎坷”[41]。“齐”一本作“济”,有益,有利。命运不济,就是命运不好。“命途”,即人生的道路。有人解释作“命运”[42],与“时运”重复,故不取。“舛”,乖违,不如人意,不顺利。人生的道路常常事与愿违。这里把怀才不遇、仕途坎坷、孤独漂泊、知音难觅的个人悲剧归结为命运,也就是前边说的“盈虚有数”。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冯唐,西汉人,有才干,一直不受重用,人已经很老了,还只做一个职位很低的官。史载,冯唐很早就表现出才能,以孝著称。他初为郎官,为中郎署长。一次,文帝过郎署,跟他谈论任用将帅的事,谈得很投机,拜他为车骑都尉。景帝时,为楚相,后免官。武帝立,征求贤良,有人推荐冯唐,这时他已经九十多岁,不能再做官了。李广,汉武帝时著名边将,参加抗击匈奴的战争,一生经历大小七十余战,善骑射,英勇善战,匈奴人惧之,称他为“汉之飞将军”。当时他的部下校尉以下的官,因击匈奴而立功封侯的有数十人。李广的堂弟李蔡,才能、名气都在李广之下,却身为列侯。可是李广虽屡建功勋,却没有得到封侯的机会。李广曾问善于望气的王朔:“岂吾相不当侯邪?且固命也?”王朔问他:“将军自念,岂尝有所恨乎?”李广说:“吾尝为陇西守,羌尝反,吾诱而降,降者八百余人,吾诈而同日杀之。至今大恨独此耳。”王朔说:“祸莫大于杀已降,此乃将军所以不得侯者也。”[43]连汉武帝也认为李广是个运气不好的将军,卫青出击匈奴,临行前武帝专门告诫卫青,如果遇到匈奴单于,千万不要让李广直接跟单于交战,因为他命运不好,肯定捉不到单于。后人有诗云“李广不封缘数奇”(王维《老将行》)。这两句互文见义,举出冯唐和李广的两个例子,说明人的不幸和坎坷是由命运造成的,冯唐、李广都是有才能的人,但他们都年华流逝而功名难成。
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
“屈”,委屈,这里是使动用法,贬谪的意思。“圣主”,圣明的君王,这里指汉文帝。贾谊生活在汉文帝时代,而汉文帝是古代有名的圣明君王,所谓“文景之治”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几个太平盛世之一。文帝是这一盛世的开创者。贾谊被贬为长沙王太傅,并不是因为没有圣明的君王。这里还是强调命运的作用。“窜”,使动用法,迫使梁鸿逃隐。“海曲”,滨海地区。梁鸿是汉章帝时人,品德高尚,不满现状。他路经洛阳(东汉都城),看到统治者役使百姓,大兴土木,非常气愤,作《五噫之歌》:
陟彼北芒兮,噫!顾览帝京兮,噫!宫室崔嵬兮,噫!民之劬劳兮,噫!辽辽未央兮,噫![44]
此诗流传开来,为章帝所知,遂下诏捉拿梁鸿。梁鸿只好隐姓埋名,带着妻儿逃往齐鲁之间,为人佣作,史书记载有孟光“举案齐眉”的故事。“岂乏明时?”是反问语气,难道不是政治清明的时代?意为章帝之时并不是黑暗时代,但梁鸿也不得志。强调的还是命运。这里作者连用了四个典故,充分强调一个人的穷通进退都是天命决定的。
以上写政治失意的感慨,这不仅是作者个人的情感,实际上也是封建社会许多人的共同遭遇。作者把它归结为命运。那么怎样对待这种命运呢?这就是人们应该考虑的人生观问题。可贵的是作者并没有消沉下去。在逆境中,他仍然在不倦追求。以上由乐到悲,是一转。接下来是第二层转折,写逆境中的奋发精神。
所赖君子安贫,达人知命。
这句是一个反转,由悲观转为达观和乐观。“赖”,依赖;“安贫”,安于贫贱,不因贫贱而改变节操和志向,“贫贱不能移”。虽然处于贫贱之中,而仍能保持乐观,不因贫贱而灰心丧气。一作“见几(机)”,指等待时机。用《易·系辞下》中语典:“君子见几(机)而作,不俟终日。”[45]见机而作,即发现机会,立即行动起来。也是说君子在处于逆境时,不被眼前的困难所压倒,而是暂时地韬光养晦,默默地等待机会的到来。“达人”,通达事理的人。“知命”,知道天命。《易·系辞上》:“乐天知命,故不忧。”[46]这句说:通达事理的人知道天命,并不忧虑。为什么呢?因为既然人的穷通进退是由天命决定的,而天命无常,不是由人决定的,不是由人掌握的,那么,当时命不济的时候,就甘心接受天意的安排。但对君子来说,这是“潜龙勿用”,是等待。命运无常,一时的逆境过去之后,就会有时来运转的时候。知道这些道理,也就不必为眼前的逆境而悲观了。《易经》中用龙的变化比喻人的处境和作为。开篇的“乾卦”中“初九,潜龙勿用”,比喻事物发展处于潜伏阶段,应该积聚力量,待时而兴。“九二,见龙在田”,谓龙不再潜藏深渊,而显现在地上。比喻事物已有所发展。“九四,或跃在渊”,谓龙不安于隐藏,欲有跃动,仍等待时机来临,不莽撞行事,故无咎。“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比喻事物顺利发展,趋于极盛,若游龙飞天,得意自在。《易经》中是充满辩证法的。“上九,亢龙有悔”,意思是龙飞过高,超过极限,向反面转化,故有悔。告诫人们身处逆境时,不悲观,不失望,等待时机;处于顺境时,头脑要清醒,要冷静,不要被胜利冲昏头脑。[47]这两句是过渡句,由写悲过渡到写振作精神,奋发有为。这种过渡建立在依据《易经》对命运的理解上。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益”,副词,更加。“宁”,怎么,表达一种反问的语气。“移”,改变。年纪大了,精神应该更加雄壮,怎么能在白首之年改变初衷?应该保持年轻气盛时的那种慷慨志向。“穷”,阻塞不通,“穷途末路”,与“通”“达”是反义词。“穷通进退”,“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指政治上找不到出路,仕途坎坷,政治失意,不得志,不显贵。“且”,要。“坚”,指意志坚定。“坠”,落,这里指消磨,衰落。“不坠”,就是永远保持,不能放弃。“青云之志”,高远的志向。在政治上失意时,意志要更加坚定,不能放弃起初高远的志向。这两句是流传的名句,不仅对仗工整,音韵铿锵有力,而且具有百折不挠、奋发有为的精神。它鼓舞了一代又一代人在逆境中振奋精神,努力拼搏。这两句也是用典。《后汉书·马援传》记载,马援“常谓宾客曰:‘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48]。此化用其语。
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
“酌”,斟酒,饮酒。这里是饮的意思。“贪泉”用典。《晋书·吴隐之传》记载:
广州包带山海,珍异所出,一箧之宝,可资数世,然多瘴疫,人情惮焉。唯贫窭不能自立者,求补长史,故前后刺史皆多黩货。朝廷欲革岭南之弊,隆安中,以隐之为龙骧将军、广州刺史、假节,领平越中郎将。未至州二十里,地名石门,有水曰贪泉,饮者怀无厌之欲。隐之既至,语其亲人曰:“不见可欲,使心不乱。越岭丧清,吾知之矣。”乃至泉所,酌而饮之,因赋诗曰:“古人云此水,一歃怀千金。试使夷齐饮,终当不易心。”[49]
吴隐之到任后并无贪赃枉法之举。“爽”,清爽,比喻廉洁。喝了贪泉的水却觉得清爽,比喻操守坚定的人不为环境所污染。“涸辙”,用《庄子·外物》的典故:
庄周家贫,故往贷粟于监河侯。监河侯曰:“诺。我将得邑金(封邑之地的赋税),将贷子三百金,可乎?”庄周忿然作色曰:“周昨来,有中道而呼者。周顾视车辙,中有鲋鱼焉。周问之曰:‘鲋鱼来,子何为者耶?’对曰:‘我,东海之波臣也。君岂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诺,我且南游吴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鲋鱼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与,我无所处。
我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枯鱼之肆。’”[50]
后世称“涸辙之鱼”。这里用水已枯竭的车辙比喻困境。这句是说即使处于困境,也仍然要保持乐观。
北海虽赊,扶摇可接。
“北海”,神话中在北极的大海;“赊”,长,远。“扶摇”,大旋风,由地面急剧盘旋而上的暴风。“接”,到。北海虽然遥远,乘大旋风仍可飞到。这里用《庄子·逍遥游》里的典故: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51]
北冥(溟),即北海。这句以大鹏远飞比喻远大的志向,我们现在还用“鹏程万里”来形容一个人前途远大。以大鹏飞到北海比喻理想的实现。理想虽然很难实现,但有志者事竟成,只要执着追求,总会有达到目的的一天。“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东隅”,东边日出的地方,指早上。这里比喻人青春年少时。“桑榆”,日落时,余晖还停留在桑树、榆树的树梢上。言时间已晚,指黄昏。比喻人已上了岁数。意思是说即便一个人青春年少的时光已经流逝,虽然尚无作为,但为时并不算晚。年岁大了,只要努力,仍可利用有限的光阴有所作为。这里也是用典。《后汉书·冯异传》记载,冯异先败后胜,光武帝给冯异的信中说他“始虽垂翼回溪,终能奋翼黾池。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52]。是说冯异把过去的损失挽回了,补救了。这句是说不要为年华流逝而消沉。
孟尝高洁,空余报国之情;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
“孟尝”,东汉顺帝时人。字伯周,曾任合浦太守。由于志趣高尚,洁身自好,长期不得升迁。后来归隐。桓帝时,有人上书推荐他,也未被录用。年七十,卒于家。“阮籍”,三国魏诗人。“猖狂”,指不拘礼法,行为放荡,举止狂放。“穷途之哭”,据记载,阮籍有时沿着一条路走下去,当走到无路可走时,便大哭而返。阮籍是生活在魏晋之际的名士。当时政治极端黑暗,司马氏阴谋夺取曹魏的政权,因此打击和杀害亲魏势力,造成政治上的恐怖,“名士少有全者”。阮籍是阮瑀的儿子,阮瑀是“建安七子”之一,正是曹魏一方,从这方面说,正是司马氏打击的对象。但司马氏也希望一些名士为他们装点门面,既然阮籍名气很大,也极想拉拢他。阮籍不想与司马氏合作,但又害怕遭到迫害,因此内心非常矛盾痛苦。为了远祸避害,他佯狂放诞。史书记载了他许多异乎常人的行为。(www.xing528.com)
籍本有济世志,属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与世事,遂酣饮为常。文帝(司马昭)初欲为武帝求婚于籍,籍醉六十日,不得言而止。钟会数以时事问之,欲因其可否而致之罪,皆以酣醉获免。
籍闻步兵厨营人善酿,有贮酒三百斛,乃求为步兵校尉,遗落世事。
性至孝,母终,正与人围棋,对者求止,籍留与决赌。既而饮酒二斗,举声一号,吐血数升。及将葬,食一蒸肫,饮二斗酒,然后临诀,直言穷矣,举声一号,因又吐血数升。
籍又能为青白眼,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及嵇喜来吊,籍作白眼,喜不怿而退。喜弟康闻之,乃赍酒挟琴造焉。籍大悦,乃见青眼。由是礼法之士疾之若仇,而帝每保护之。
籍嫂尝归宁,籍相见与别。或讥之,籍曰:“礼岂为我设邪!”
邻家少妇有美色,当垆沽酒。籍尝诣饮,醉便卧其侧。籍既不自嫌,其夫察之,亦不疑也。
兵家女有才色,未嫁而死。籍不识其父兄,径往哭之,尽哀而还。
时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返。(以上《晋书·阮籍传》)
阮籍遭母丧,在晋文王坐,进酒肉。司隶何曾亦在坐,曰:“明公方以孝治天下,而阮籍以重丧显于公坐,饮酒食肉,宜流之海外,以正风教!”文王曰:“嗣宗毁顿如此,君不能共忧之,何谓?且有疾而饮酒食肉,固丧礼也。”籍饮啖不辍,神色自若。(《世说新语》)
王勃用阮籍的典故,没有理会当时政治的黑暗和他内心的苦闷,只取了他不拘礼法、行为放诞的一面,说宁愿像孟尝那样,保持高洁品格,哪怕是空怀报国之情,无由施展;哪里肯效法阮籍行为狂放,动辄便恸哭而返。意思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放松对自己的要求,一定要行为端正,而不能举止轻狂。
以上是作者自励励人,表示要从失志悲观中解脱出来,振作精神,不懈追求,写得豪迈奔放。从文章的章法来看,这是又一次转折。抒情经过两层转折,由乐到悲,又由悲到重新振作,反映了初唐与盛唐知识分子积极奋发、乐观向上的精神。
以下是第五部分,又是客套话,介绍自己并劝大家吟诗助兴。
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
“三尺微命”,从字面上说,就是三尺高微小的生命,极言地位卑贱,微不足道。“介”,通“芥”,小草。我地位卑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书生。
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
“无路请缨”即无请缨之路。“缨”,即长缨,本指套在马颈上的革带,驾车时用,也叫“鞅”“繁缨”,引申为拘系人的长绳。终军,人名。西汉武帝时人。“弱冠”,古时男子二十岁称弱冠。这时已成年,要举行加冠礼,此时体质尚弱,故称为弱冠。此处用终军的典故。据《汉书·终军传》,终军字子云,济南人,武帝时任谏大夫。后来称自请从军杀敌为“请缨”。这句是说自己年龄与终军相仿,已是弱冠之年,却不能像终军那样请缨出征,虽有报国之志,而无报国之门。
南越与汉和亲,乃遣军使南越,说其王,欲令入朝,比内诸侯,军自请:“愿受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军遂往说越王,越王听许,请举国内属,天子大说。……军死时年二十余,故世谓之“终童”。[53]
“有怀投笔”即有投笔之怀,有投笔之志。用东汉班超的故事。班超早年家贫,为官府抄写文书以养母(《古文观止》注“尝为人书记”,误),十分辛苦。有一天,他投笔于地,喟然叹曰:“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间乎?”[54]因此,后来“投笔”就指弃文从武,杀敌立功。“宗悫”,南朝宋人。年少时叔父宗炳问他志向,他说:“愿乘长风破万里浪。”[55]意思是借助叔父的提携,建功立业,实现远大的理想。后官至将军。这里“长风”便代指远大的理想。李白《行路难》诗表达自己在遭受挫折时也不放弃自己的追求:“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句是说,因为有投笔从戎、立功异域之志向,所以仰慕宗悫乘长风破万里浪的远大理想。这两句写自己的志向,“自负不凡”。
舍簪笏于百龄,奉晨昏于万里。
“舍”,丢下,放弃。“簪”,古代士大夫用来把帽子别在头发上的首饰。“笏”,即朝笏,古时大臣朝见时手中所执的狭长板子,用玉、象牙或竹片制成,以为指画及记事之用。《礼记·玉藻》:“凡有指画于君前,用笏。”当大臣对皇帝讲话时,用来遮脸,表示恭敬。簪笏是做官的人所用之物,因此用作仕宦的代称,在这里指仕宦功名。“百龄”,指一生。这句是说放弃一生的仕宦功名。“奉”,侍奉。指侍奉父亲。“晨昏”指早晚问安。子孙每天早晚都要向父母问安,故称晨昏。《礼记·曲礼上》:“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凊,昏定而晨省。”[56]“奉晨昏”指去侍奉父亲,去万里之外探望和侍奉父亲。这两句交代自己远行的目的。
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
“谢家之宝树”,用典。《世说新语·言语》:“谢太傅(安)问诸子侄:‘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者,车骑(谢玄)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阶庭耳。’”[57]这里宝树即玉树,宝和玉都是形容树的华美,用以比喻有才华有德行的优秀子弟。第一句是自谦,说自己不是王氏家族出类拔萃的人才。第二句用孟母三迁的典故。刘向《列女传·母仪篇》记载,孟子的母亲为了教育儿子而选择居住环境,曾经三次搬家,最后定居于学宫的附近。三迁的目的就是找好邻居,即“芳邻”。从字面上是说,自己的住处附近都是像孟子的邻居一样的人,实际上是说,自己从小就受到父母良好的教育。说自己是在良好的环境中长大,虽然自己无才,但父母为了自己的成长也曾花费了心血。《古文观止》:“言己幸与诸贤相接。”[58]不确。
他日趋庭,叨陪鲤对。
“他日”,异日,改日,指将来的某一天。“趋”,小步快走。这是古时官府中人走路的动作,《陌上桑》:“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也是表示恭敬。《论语·子罕》:“子见齐衰者、冕衣裳者与瞽者,见之,虽少必作,过之必趋。”《战国策·赵策》:“入而徐趋,至而自谢。”“庭”,院子。“叨”,谦词,犹言忝,辱。“叨陪”,奉陪,忝陪,辱陪。“鲤”,孔子的儿子孔鲤。“对”,对答,回话。“趋庭”“鲤对”,用典,用的是孔子和孔鲤的一次著名的谈话。《论语·季氏》:
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陈亢退而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59]
这句是交代自己的行程,说改日将见到父亲,奉陪父亲,也像孔鲤一样,接受自己父亲的教诲,这就说明自己是省父途中路经此地。
今晨捧袂,喜托龙门。
“今晨”,今天早上。“晨”一作“兹”,这里指滕王阁。“捧袂”,是古人相见时行礼的动作,表示恭敬。“袂”,袖子。古人是长袖,将两只手分别插到另一只袖口里,两手捧袖举到胸前。或者是用一只手将另一只袖子捧起,两手举到胸前。这里是形象的说法,意思是相见,拜见,指王勃拜见阎都督,拜会诸宾客。“托龙门”,用典。龙门,是黄河非常险要的一段,即禹门口。在山西河津市西北和陕西韩城市东北,黄河至此,两岸峭壁对峙,形如阙门,故名。相传为禹所凿,《尚书·禹贡》:“导河积石,至于龙门。”[60]据《后汉书》注引辛氏《三秦记》,“河津一名龙门,水险不通,鱼鳖之属莫能上。江海大鱼薄集龙门下数千不得上,上则为龙也”,后世因以龙门比喻高门硕望。结识高门硕望,能够提高身价和地位,称为“登龙门”。《后汉书·李膺传》记载,李膺声望极高,为司隶校尉,“是时朝廷日乱,纲纪颓阤,膺独持风裁,以声名自高,士有被其容接(会见)者,名为登龙门”[61]。此以鱼为喻,说今天在这里拜会诸位,高兴地受到阎都督的接待,就像鱼跃龙门一样,身价一下子提高了。这是对在座的人的恭维,表示在这个宴会上受到主人的接待,会见各位宾客,感到非常荣幸。
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
“杨意”,杨得意,汉武帝时人。因为要凑成四字句,所以说成杨意。“杨意不逢”是个倒装句,为了平仄对仗的需要。即“不逢杨得意”,如果没有遇到杨得意的话。“凌云”,指“凌云之赋”,写得非常动人的辞赋。这是用典。《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记载:
卓文君乃与相如归成都,买田宅,为富人。居久之,蜀人杨得意为狗监,侍上。上读《子虚赋》而善之,曰:“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马相如自言为此赋。”上惊,乃召问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诸侯之事,未足观也。请为天子游猎赋,赋成奏之。”上许,令尚书给笔札。[62]
司马相如又作《上林赋》,“赋奏,天子以为郎”。使蜀,有上书言其使时受金,失官。居岁余,复召为郎。又拜为孝文园令。“凌云之赋”,就是指像司马相如那种能令帝王陶醉的美妙文章。江淹的《别赋》形容人文章写得美,便有“赋有凌云之称”,亦指此。“自惜”,自珍自爱,自我欣赏。这里是以司马相如相比,说如果没有人引荐,就不能得到主人的赏识,那么即便写出优美的文章,也只能自珍自爱,而无人欣赏。
天子既美子虚之事,相如见上好仙道,因曰:“上林之事未足美也,尚有靡者。臣尝为《大人赋》,未就,请具而奏之。”相如以为列仙之传居山泽间,形容甚臞,此非帝王之仙意也,乃遂就《大人赋》。……相如既奏《大人之颂》,天子大说,飘飘有凌云之气,似游天地之间意。[63]
“钟期”,即钟子期,为了凑成四字句,所以说成钟期。此用《列子·汤问》中“高山流水”的故事:
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登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伯牙游于泰山之阴,卒逢暴雨,止于岩下。心悲,乃援琴而鼓之。初为霖雨之操,更造崩山之音。曲每奏,钟子期辄穷其趣。伯牙乃舍琴而叹曰:“善哉,善哉!子之听夫!志想象犹吾心也,吾于何逃声哉?”[64]
后来,钟子期死,伯牙毁琴绝弹。“以何”,因何,反问语气表示肯定的意思。不感到惭愧。伯牙遇到了钟子期,为自己的知音奏一支高山流水的曲子,有什么可惭愧的呢?这里用钟子期来比喻宴会的主人,说自己遇到了可以称为知音的主人。既然遇到了知音,请我作序,我就写一篇序文,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以上介绍自己,目的是说明自己作序的原因,自己不过是一名小小的书生,年轻无知,盛情的主人赏识自己的才华,邀请作序,不便推辞。实际还是在赞美主人,说他是知音。以下向在座的人提出希望。
呜呼!胜地不常,盛筵难再。
“胜地”,天下名胜之地。“不常”,不常在,不会永久存在。“盛筵”,盛大的宴会。“难再”,难以遇到第二次。为了说明这个问题,下面举了两个例子,一是兰亭雅集,二是石崇豪奢,这些都已经成为历史云烟。
兰亭已矣,梓泽丘墟。
“兰亭”,亭子名,在会稽郡山阴县(今浙江绍兴)西南,地名兰渚,渚有亭。东晋时是东南一大名胜,《水经注·渐江水》:“湖口有亭,号曰兰亭,亦曰兰上里。太守王羲之、谢安兄弟,数往造焉。吴郡太守谢勖封兰亭侯,盖取此亭以为封号也。”[65]古亭几经迁移,今亭为康熙三十四年(1695)重建于兰渚山麓。据王羲之《兰亭集序》的描写,“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66]。王羲之的文章使兰亭永远地闻名于世,可以说亭以文传。东晋穆帝永和九年(353)三月三日,王羲之和谢安、孙绰等四十一人在兰亭聚会,所谓“修禊事也”。“禊”即祓禊,是起源于周代的一种民间活动,最早是在每年阴历三月上旬的巳日,到水边用香熏草药沐浴,以祓除不祥。这是一个节日,又叫“上巳”。据《诗经·郑风·溱洧》可知,这一天郑国青年男女还在河边游戏,谈情说爱。曹魏以后固定在三月三日,内容变成了水边宴饮、郊外游春类活动。王羲之等四十一位名士聚会兰亭,“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临流赋诗,成为一大盛事。事后他们把这些诗篇汇编成集,王羲之为这个诗集写了一篇序,就是流传至今的《兰亭集序》。文章抒发人生感慨,富于哲理,而又写得清新自然,因此成为千古名篇。王羲之是著名的书法家,其手迹《兰亭集序》更是书法珍品,传说唐太宗极喜欢王羲之书法,将其陪葬昭陵。“兰亭”就是指兰亭这个风景名胜和当年王羲之等人举行的兰亭盛会。“已矣”,完了,结束了,过去了。
“梓泽”,西晋石崇的别墅,又叫金谷园。金谷,在今河南洛阳西山中,因金水流经此地而得名,又称金谷涧。《晋书·石崇传》:“崇有别馆,在河阳之金谷,一名梓泽”。石崇以豪富奢侈著称,曾任荆州刺史,“劫远使商客,致富不赀”。
财产丰积,室宇宏丽。后房百数,皆曳纨绣,珥金翠。丝竹尽当时之选,庖膳穷水陆之珍。与贵戚王恺、羊琇之徒以奢靡相尚。恺以澳釜,崇以蜡代薪。恺作紫丝布步障四十里,崇作锦步障五十里以敌之。崇涂屋以椒,恺用赤石脂。崇、恺争豪如此。武帝每助恺,尝以珊瑚树赐之,高二尺许,枝柯扶疏,世所罕比。恺以示崇,崇便以铁如意击之,应手而碎。恺既惋惜,又以为嫉己之宝,声色方厉。崇曰:“不足多恨,今还卿。”仍命左右悉取珊瑚树,有高三四尺者六七株,条干绝俗,光彩曜日。如恺比者甚众。恺恍然自失矣。[67]
石崇是一个很残忍的人,《世说新语·汰侈》记载:
石崇每要(邀)客燕集,常令美人行酒(斟酒)。客饮酒不尽者,使黄门(侍卫)交斩美人。王丞相(导)与大将军(王敦)尝共诣崇。丞相素不能饮,辄自勉强,至于沉醉。每至大将军,固不饮,以观其变。已斩三人,颜色如故,尚不肯饮。丞相让之,大将军曰:“自杀伊家人,何预卿事?”[68]
这样一个豪奢的人,他的金谷园该如何豪华就可想而知了。石崇也曾在金谷园多次举办盛大的宴会,史书上留下了记载。石崇“拜太仆,出为征虏将军,假节、监徐州诸军事,镇下邳。崇有别馆在河阳之金谷,一名梓泽,送者倾都,帐饮于此焉”[69]。江淹《别赋》“送客金谷”即咏此,《文选》李善注引石崇《金谷诗序》:“余元康六年,从太仆卿出为使持节青徐诸军事、征虏将军,有别庐在河内县金谷涧中,时征西将军祭酒王诩当还长安,余与众贤共送涧中。”[70]石崇还是一位著名的诗人,这次饯别宴会,大家都写了诗,编成诗集。可以想象,这种送别盛会声势都非常浩大。“梓泽”就是指那豪华富丽的金谷园。“丘墟”,荒丘废墟,名词用作动词,指成为荒丘废墟。
这两句是说人事无常,世事变幻,任何美景盛会都不过是繁华一时,都会随着时光的消逝而成为过去,从而强调眼前这美景盛会之机会难得。应该痛饮赋诗,以尽游兴。从而引出下文非撰文赋诗以作纪念不可的意思。
临别赠言,幸承恩于伟饯。
“赠言”,写文章相送。“君子赠人以言”,表示期望与勉励之意。这是有传统的,《说苑·杂言》记载:“子路将行,辞于仲尼。曰:‘赠汝以车乎?以言乎?’子路曰:‘请以言。’”[71]古人重视临别赠言,这里指自己在这个饯别的宴会上作序。“幸”,敬词,荣幸,幸运,表示对人的尊敬。“承恩”,承受恩赐,受到主人的赏识,是主人给了自己这样一个机会。“于”,介词,表示处所,在。“伟饯”,盛大的饯别宴会。这句是说,在这盛大的饯别宴会上,我荣幸地受到主人的赏识,写下这篇文章作为给大家的临别赠言。
登高作赋,是所望于群公。
“登高作赋”,这句也有出处,孔子说:“君子登高必赋。”[72]毛苌《诗传》云:“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73]春秋时诸侯国举行盟会,士大夫有赋诗以明志的习惯,所以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登高能赋是做士大夫的必要条件之一,“赋”指赋诗,即在外交场合说话引诗和作诗。“是”,指示代词,这。“群公”,犹言诸位先生。这句是说,在这滕王阁宴会上赋诗,这是自己对诸位先生的期盼。“登高阁而作赋,勃诚不能,是有望于在会之群公也。”“勃居末座,而僭作序,故以逊词作结,得体。”[74]
敢竭鄙怀,恭疏短引。
“敢”,谦词,大胆地,冒昧地。“竭”,竭尽。“鄙怀”,鄙陋的才情。“怀”一作“诚”。“恭”,敬词,恭敬。“疏”,一条条地写下来,这里是写的意思。“短引”,简短的引言,就是指《滕王阁序》。这两句是说,我冒昧地竭尽我鄙陋的才情,恭敬地写下这篇简短的引言。这是对上文的总结。
一言均赋,四韵俱成。
“一言”就是一字。“均”就是分的意思。“赋”,作诗。分到一个字作为押韵的字来作诗,这是古人集体作诗的习惯。“四韵”,指一首诗。一首诗八句,二、四、六、八四句末尾的字押韵,四个韵字,故称一首诗为四韵。“俱成”,全都写成了。指四韵八句都写出来了。这句是说自己不仅写了序言,而且自己的诗也写好了。
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
最后向大家提出希望。“潘江”“陆海”是用典。“潘”指潘岳,“陆”指陆机,都是西晋时著名作家,钟嵘《诗品》评价这两位诗人“陆才如海,潘才如江”[75]。意为陆机学识渊博,才学兼富;潘岳才华横溢,文思滔滔。这里“潘江”“陆海”都是才华学识的代称。“洒”“倾”都是形象的说法,意即发挥,施展,表现。请在座的各位发挥像潘岳和陆机那样杰出的才华和学识写诗吧,写出优美的诗篇。
这是一篇骈体文名篇,骈体文起于汉、魏,形成于南北朝。称之为骈体文或骈文,主要从语言形式上分类。在语言上,骈文主要有如下特点:一是在句法上的骈偶,即对仗。两马并驾曰骈,两人相对曰偶,这是形象的说法。对仗的句子多用四六句,因此晚唐以后又有“四六文”的称呼。王勃这篇文章就是以四字句和六字句为主的。二是词汇方面,讲究用典与藻饰。王勃这篇文章大量用典,出处都是常用的文献,如《尚书》《论语》《史记》《汉书》《后汉书》《晋书》等,这样的典故是熟典,虽然用典很多,在理解上却没有障碍。从用典的效果上看,有“隔”与“不隔”之分,像这样不生僻的典故,理解上没有障碍的,就是“不隔”。三是音韵方面,一句之中平仄相间,两句之间平仄相对,上联与下联之间讲究黏连。如“穷睇眄于中天/极娱游于暇日”,“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上下句节奏字的平仄,都是相对的。所谓“黏连”即上联末句的基本平仄结构和下联起句的基本平仄结构相同,如“于暇日”和“天高地”平仄相同,读起来在音流上有连贯的语感。骈体文在语言上的这些规则体现了对形式美的追求,如果文章内容健康而充实,就会收到文质兼美的效果。王勃的《滕王阁序》可以说在这些方面达到了完美的程度,因此成为流传千古的名篇。
王勃当时还写了一首诗,这首诗也流传了下来,称为《滕王阁诗》,诗云: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首句写滕王阁的形势,“高”“临”二字,写出楼阁高耸而依江,从而说明是登高临赏的佳处。次句说建阁者滕王已成为过眼云烟,“宴罢而佩玉鸣鸾之歌舞亦罢”。“佩玉鸣鸾”是古人身上的佩饰,“歌舞”是当年宴会上的歌舞,极言当年的繁华。用一个“罢”字,说明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流露出无限惋惜之意。首句是扬,次句是抑,是随立随扫的手法,使人们产生世事盛衰无常的感觉。三、四句写景:第三句写朝看画栋,俨若飞南浦之云;第四句写暮收朱帘,宛若卷西山之雨。“画栋”“珠帘”极言阁建造之华丽,但无游人观赏,所见唯有“南浦云”和“西山雨”朝飞暮卷,写景中透露出凄凉之意,包含着对人世沧桑的感伤之情。“南浦”“西山”写景壮阔。五、六句仍写景,但包含着岁月变换而大自然永恒的感叹。第五句写云映深潭,日悠悠而自在,此景千年依旧。第六句写物象之改换,星宿之推移,此阁至今,凡几度秋。“物换星移”写出在漫长的岁月中,人类社会发生了多少变化。这两句以变和不变作对比,透露出大自然永恒而人世沧桑之感。七、八句写人世沧桑变化不定,与大自然之永恒构成对比。第七句,伤今思古,以滕王的一去不返暗寓人生苦短之意,以无疑而问的句子点破题旨,特别触动人的心弦。第八句伤其物是而人非也。“篇终接混茫”,含蓄不尽。长江东流去,这是多么壮美的景象!但当年的滕王还能欣赏吗?注目这悠远的大江,人们该想到些什么呢?这首诗表达的是社会变迁、世道沧桑的感慨,是天地永恒、人生短暂的忧伤,与《滕王阁序》的主旨相同。《古文观止》评曰:“序词藻丽,诗意淡远,非是诗不能称是序。”
【注释】
[1]闻一多:《四杰》,原载《世界学生》二卷七期,收入《唐诗杂论》,山西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17页。
[2]〔唐〕杜甫:《戏为六绝句》,收入〔清〕仇兆鳌注:《杜诗详注》卷一一,中华书局,1979年,第899页。
[3]《旧唐书》卷一九〇上《杨炯传》,中华书局,1975年,第5003页。
[4]〔五代〕王定保:《唐摭言》卷五,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第61页。
[5]〔元〕辛文房撰,傅璇琮主编:《唐才子传校笺》卷一,中华书局,1987年,第29页。
[6]〔唐〕王勃著,〔清〕蒋清翊注:《王子安集注》卷八,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第230页。
[7]〔清〕吴楚材、吴调侯选:《古文观止》卷七,中华书局,1959年,第302页。
[8]〔清〕吴楚材、吴调侯选:《古文观止》卷七,第302页。
[9]〔清〕吴楚材、吴调侯选:《古文观止》卷七,第302页。
[10]《晋书》卷三六《张华传》,中华书局,1974年,第1075~1076页。
[11]《后汉书》卷五三《徐稚传》,中华书局,1965年,第1746页。
[12]〔清〕吴楚材、吴调侯选:《古文观止》卷七,第303页。
[13]刘盼遂、郭预衡主编:《中国历代散文选》下册,北京出版社,1980年,第4页。
[14]〔清〕吴楚材、吴调侯选:《古文观止》卷七,第303页。
[15]〔清〕吴楚材、吴调侯选:《古文观止》卷七,第303页。
[16]朱东润主编:《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中编第1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259页。
[17]〔清〕吴楚材、吴调侯选:《古文观止》卷七,第303页。
[18]〔清〕吴楚材、吴调侯选:《古文观止》卷七,第303页。
[19]〔清〕吴楚材、吴调侯选:《古文观止》卷七,第303页。
[20]阴法鲁主编:《古文观止译注》,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456页。
[21]〔清〕吴楚材、吴调侯选:《古文观止》卷七,第304页。
[22]〔明〕郎瑛:《七修类稿》卷二一,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年,第219页。
[23]杨伯峻:《列子集释》卷五,中华书局,1979年,第177页。
[24]〔北魏〕郦道元著,陈桥驿校证:《水经注校证》卷二四,中华书局,2013年,第546页。
[25]顾绍柏校注:《谢灵运集校注》,中州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135页。
[26]〔南朝梁〕萧统编:《文选》卷二五,上海书店,1988年,第345页。
[27]〔清〕吴楚材、吴调侯选:《古文观止》卷七,第305页。
[28]李天华:《世说新语新校》,岳麓书社,2004年,第313~314页。
[29]〔唐〕王维撰,〔清〕赵殿成笺注:《王右丞集笺注》卷六,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第93页。
[30]〔唐〕杨炯著,徐明霞点校:《杨炯集》卷二,中华书局,1980年,第21~22页。
[31]〔唐〕王维撰,〔清〕赵殿成笺注:《王右丞集笺注》卷六,第142页。
[32]〔唐〕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杜诗详注》卷四,第264页。
[33]〔唐〕杜甫:《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杜诗详注》卷一,第74页。
[34]〔唐〕李白:《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李白集校注》卷二六,第1526页。
[35]杨伯峻:《论语译注》,中华书局,1980年,第11页。
[36]〔北宋〕郭茂倩编:《乐府诗集》卷四一,中华书局,1979年,第600页。
[37]〔清〕吴楚材、吴调侯选:《古文观止》卷七,第305页。
[38]〔宋〕洪兴祖:《楚辞补注》卷一,中华书局,1957年,第49页。
[39]《史记》卷八四《屈原贾生列传》,中华书局,1982年,第2502~2503页。
[40]〔唐〕李商隐著,〔清〕冯浩笺注:《玉谿生诗集笺注》卷二,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第314页。
[41]徐中玉、金启华主编:《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第4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15页。
[42]徐中玉、金启华主编:《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第4册,第15页。
[43]《史记》卷一〇九《李将军列传》,第2874页。
[44]《后汉书》卷八三《民列传》,第2766~2767页。
[45]《周易正义》卷八,《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1980年,第88页。
[46]《周易正义》卷七,《十三经注疏》,第77页。
[47]《周易正义》卷一,《十三经注疏》,第13~14页。
[48]《后汉书》卷二四《马援传》,第828页。
[49]《晋书》卷九〇《吴隐之传》,第2341页。
[50]曹础基:《庄子浅注》,中华书局,2000年,第404~405页。
[51]曹础基:《庄子浅注》,第1页。
[52]《后汉书》卷一七《冯异传》,第646页。
[53]《汉书》卷六四下《终军传》,第2821页。
[54]《后汉书》卷四七《班超传》,第1571页。
[55]《宋书》卷七六《宗悫传》,中华书局,1974年,第1971页。
[56]《礼记正义》卷一,《十三经注疏》,第1233页。
[57]李天华:《世说新语新校》,第73页。
[58]〔清〕吴楚材、吴调侯选:《古文观止》卷七,第307页。
[59]杨伯峻:《论语译注》,第178页。
[60]《尚书正义》卷六,《十三经注疏》,第151页。
[61]《后汉书》卷六七《李膺传》,第2195页。
[62]《史记》卷一一七《司马相如列传》,第3002页。
[63]《史记》卷一一七《司马相如列传》,第3056~3063页。
[64]杨伯峻:《列子集释》卷五《汤问》,第178页。
[65]〔北魏〕郦道元著,陈桥驿校证:《水经注校证》卷四〇,第896~897页。
[66]〔清〕严可均校辑:《全晋文》卷二六,《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中华书局,1958年,第1609页。
[67]《晋书》卷三三《石崇传》,第1007页。
[68]李天华:《世说新语新校》,第496页。
[69]《晋书》卷三三《石崇传》,第1006页。
[70]〔南朝梁〕萧统编:《文选》卷一六,第221页。
[71]〔西汉〕刘向:《说苑》卷一七,《汉魏丛书》,吉林大学出版社,1992年,第450页。
[72]〔西汉〕韩婴:《韩诗外传》卷七,《汉魏丛书》,第56页。
[73]《汉书》卷三〇《艺文志》,第1755页。
[74]〔清〕吴楚材、吴调侯选:《古文观止》卷七,第307页。
[75]〔南朝梁〕钟嵘:《诗品》,《历代诗话》,中华书局,1981年,第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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