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丝绸之路的开辟为域外香料的输入提供了条件。根据文献记载和考古发现可知,汉代时香料有的经陆上丝绸之路从西域传入,也经过海上交通从南方海外传入。
古代传说中有西域香料传入汉代中国的记载。相传东方朔撰《海内十洲记》记载,西海中有聚窟洲,洲上有大山名神鸟山,“多大树,与枫木相类,而花叶香闻数百里,名为反魂树。……伐其木根心,于玉釜中煮取汁,更微火煎如黑饧状,令可丸之,名曰惊精香,或名之为震灵丸,或名之为反生香,或名之为震檀香,或名之为人鸟精,或名之为却死香,一种六名。斯灵物也,香气闻数百里,死者在地,闻香气乃却活,不复亡也。以香薰死人,更加神验”[1]。西海在古代文献中是模糊概念,具体所指各有不同,但在西域却是共同的观念。同书又记载:“征和三年,武帝幸安定,西胡月支国王遣使献香四两,大如雀卵,黑如桑椹。帝以香非中国所有,以付外库。”据说,“神香起夭残之死疾”,“后元元年,长安城内病者数百,亡者大半。帝试取月支香烧之于城内,其死未三月者皆活,芳气经三月不歇”[2]。月支西迁中亚,是汉武帝反击匈奴前听闻的史实;征和三年乃公元前90年,是在张骞出使西域之后,这个故事是以汉通西域为背景产生的。这些传说虽不免有夸张成分,但故事的产生当以西域传入香料的史实为根据。作为香料,从植物中提取也符合自然事实。
晋人张华《博物志·异产》记载:“汉武帝时,弱水西国有人乘毛车以渡弱水来献香者。帝谓是常香,非中国之所乏,不礼其使。留久之,帝幸上林苑,西使千乘舆闻,并奏其香。帝取之,看大如燕卵,三枚,与枣相似。帝不悦,以付外库。后长安中大疫,宫中皆疫病。帝不举乐,西使乞见,请烧所贡香一枚,以辟疫气。帝不得已听之,宫中病者登日并差。长安中百里咸闻香气,芳积九月余日,香犹不歇。帝乃厚礼发遣饯送。一说,汉制献香不满斤不得受。西使临去,乃发香气,如大豆者,拭著宫门,香气闻长安数十里,经数日乃歇。”[3]在中国古代传说中,弱水总是极西遥远的河流。张星烺先生说:“《博物志》此节记事,与上方所录《十洲记》聚窟洲之却死香,大同小异。聚窟洲与凤麟洲皆在西海之中,凤麟洲四面有弱水绕之。凤麟洲既已承认为指欧洲地域而言,则《博物志》此节之弱水西国,亦必指欧洲而言也。”[4]其地域所指未必如张先生如此坐实,大抵指中国以西的远方国家。
正史书上也有关于西域产香和传入中国的记载。《东观汉记·李恂传》记载:“为西域副校尉,西域殷富,多珍宝,诸国侍子及督使贾胡数遗恂奴婢、宛马、金银、香、罽之属,一无所受。”[5]《后汉书·李恂传》有同样记载,李贤注引《袁山松书》曰:“西域出诸香、石蜜。”[6]南朝时范晔《和香方》序云:“甘松、苏合、安息、郁金、多、和罗之属,并被珍于外国,无取于中土。”[7]魏晋时人鱼豢《魏略·西戎传》记载大秦物产,有“一微木、二苏合、狄提、迷迷(当为‘迭’)、兜纳、白附子、薰陆、郁金、芸胶、薰草木十二种香”[8]。大秦是古代中国人对罗马帝国的称呼。(www.xing528.com)
香料还经海上丝绸之路传入中国南方沿海地区,进而传入中原。汉朝建立后,赵佗建立南越国,考古发现南越已从海外输入香料,并有燃香习俗。中国原本没有燃香的习俗,燃香的香料从海上丝绸之路传入,进而传至中原地区。南越王墓中曾出土五件四连体铜熏炉,通高16.4厘米,器表作菱形镂空。炉盖和炉身分别铸出,再把四个炉身与方座合铸而成,为盖豆式熏炉。由于炉体由四个互不连通的小盒组成,可以燃烧四种不同的香料。[9]考古发现和文献记载都说明,熏炉首先见于广州南越王墓,除铜制外,亦有陶制,应是南越国的发明。熏炉的普遍存在,说明熏香已经成为南越国贵族统治阶层的生活习尚。1955年,在广州华侨新村西汉墓出土四件釉陶熏炉,其中一件似豆形,圜底,唇沿内敛成子口,与盖吻合。通高17.2厘米,腹径11.2厘米,盖面隆圆,作几何图形镂空,顶有鸟形钮饰;器身如豆,器腹处有四个对称排列的圆形小气孔。[10]中国古代的熏香炉式样有南北之分,北方中原流行博山熏炉。博山熏炉又称博山香熏、博山香炉等,是中国汉、晋时期常见的焚香器具。汉代刘向《香炉铭》描写这种器具:“嘉此正器,堑岩若山。上贯太华,承以铭盘。中有兰绮,朱火青烟。”[11]李尤《熏炉铭》云:“上似蓬莱,吐气委迤,化白为烟。”[12]从时间上看,南越盖豆式熏炉在先,中原博山式熏炉在后,说明香料和熏香习俗由海外输入路线是先至番禺(今广州),后传至中原。据统计,广州地区汉墓出土物中,发现熏香炉多达200余件。当时的香料主要来自东南亚地区,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广州与东南亚地区的交往。
汉武帝平南越之后,汉朝与东南亚、南亚地区有了直接交往,海外香料通过南方沿海地区转输中原地区。中国人知道印度产香,并从印度得到香。《后汉书·西域传》记载,天竺国“有细布、好毾、诸香、石蜜、胡椒、姜、黑盐。和帝时,数遣使贡献,后西域反畔,乃绝。至桓帝延熹二年、四年,频从日南徼外来献”[13]。这说明天竺诸香先是经西域传入,后西域因战乱造成交通的阻碍,转由海路输入。汉代时内地至交阯任职的官员往往贪赃纳贿获得南海的珍奇香料,携之以归。他们又用这种域外珍品贿赂权贵,以求升迁。《后汉书·贾琮传》记载:“旧交阯土多珍产,明玑、翠羽、犀、象、玳瑁、异香、美木之属,莫不自出。前后刺史率多无清行,上承权贵,下积私赂,财计盈给,辄复求见迁代。”[14]其中有“异香”,即来自海外的香料。
用香是上层贵族奢侈生活的表现。从用途上看,香料可分为熏燃之香、悬佩之香、涂傅之香和医用之香。西汉时内地已有用香的记载,司马相如《美人赋》写他赴梁国途中,朝发溱洧,暮宿上宫,“排其户而造其堂,芳香芬烈,黻帐高张”,“寝具既设,服玩珍奇;金鉔熏香,黻帐低垂”[15]。东晋葛洪《西京杂记》卷一记载,汉成帝皇后赵飞燕住昭阳殿,有绿熊席,“其中杂熏诸香,一坐此席,余香百日不歇”[16]。汉代用香的记载更多见于东汉时期。东汉明德马皇后说:“吾为天下母,而身服大练,食不求甘,左右但著帛布,无香薰之饰者,欲身率下也。”[17]应劭《汉官仪》记载,尚书郎有女侍史二人,“皆选端正,从直女侍执香炉烧薰从入台护衣”[18]。东晋王嘉《拾遗记》卷六记载,东汉灵帝在西园建裸游馆,盛夏与宫人游此,“宫人年二七已上、三六已下,皆靓妆,解其上衣,惟着内服。或共裸浴,西域所献茵墀香,煮以为汤,宫人以之浴浣。使以余汁入渠,名曰流香渠。”[19]曹操提倡节俭,其《内诫令》云:“昔天下初定,吾便禁家内不得薰香。后诸女配国家,因此得香烧。吾不好烧香,恨不遂初禁令,复禁不得烧香,其以香藏衣著身亦不得。”[20]曹操还曾以香料作为礼品赠送给蜀相诸葛亮,其《与诸葛亮书》云:“今奉鸡舌香五斤,以表微意。”[21]因为香是名贵之物,得之不易,曹操《遗令》中特别嘱咐:“余香可分与诸夫人,不命祭。”[22]东汉末士夑任交州刺史,“兄弟并为列郡,雄长一州,车骑满道,胡人夹毂焚香者常有数千”[23]。秦嘉的故事则透露出香从西域传入的信息和香的用途。秦嘉任陇西郡上计掾,赴京师洛阳上计,被任为黄门郎。他派车去岳母家接妻子,但妻子因病未来,只请人带回了一封信。秦嘉失望之际,写了一封回信给妻子,即《重报妻书》,信中罗列了几件赠妻之物及其用途,有世所稀有的明镜、价值千金的宝钗、龙虎鞋一双、好香四种、素琴一张。秦嘉在信中说,明镜可以映照妻子的妆容,宝钗可以让妻子更加美丽动人,香料可使身体芳香,素琴可用来自娱自乐。其事大约发生在汉桓帝延熹五年(162)之前。[24]东汉末乐府长诗《焦仲卿妻》中,刘兰芝自言用具:“红罗复斗帐,四角垂香囊。”[25]东汉末诗人繁钦《定情诗》云:“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26]说明香囊既可挂在室内,又可佩戴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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