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美学原理：几种时空综合

第三节　几种不同的时空综合

电影既不是单纯的时间艺术，也不是单纯的空间艺术，而是一种时空综合艺术。正因为它是一种时空综合艺术，它在时空上就享有其他非时空综合艺术所不可企及的极大的自由。谭霈生在《电影美学基础》一书里，曾经把电影、戏曲、话剧这三种时空综合艺术作了横向比较，他的结论是：“简括地说，话剧基本是固定空间与持续时间的综合，戏曲则是虚拟空间与虚拟时间的综合，而电影的时空综合比起前两者来却复杂得多。”⁽²⁰⁾前面两节我们已经分别介绍了电影时间和电影空间的特性，通过这种介绍我们不难理解电影中的时空综合为什么会比话剧及戏曲的时空综合更为复杂。首先应当看到，电影时空可以打破现实时空、拍摄时空对它的限制；银幕时空是一种经过电影艺术家重新组合处理过的艺术时空，其艺术潜力至今还是很大的。其次，应当看到，电影时空可以是对现实时空的集中、压缩，也可以是延伸、扩展；可以是对现实时空的凝固、停滞，也可以是转移、更换；可以表现现在，也可以表现过去、未来；可以表现人物外部所处客观世界的空间，也可以表现人物内心世界的空间。“电影时空的这种综合性，带来了容量上的宏大性，题材表现上的广泛性，造型处理上的可变性，表现手法上的丰富性，以及风格样式上的多样性。”⁽²¹⁾日本电影理论家岩崎昶认为电影艺术存在一种不同于其他艺术的情况，他称之为“时间和空间的内在化”：“电影所使用的表现手法，例如彻底的主观描写、回忆镜头、内心独白等等技巧，可以使得电影在表现时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而创造出一种内在的时间和空间。”他还指出，电影有了和文学相近的表现时空的自由，他说：“在电影里面，我们可以同时表现两个空间，也可以在一刹那间越过几千年；可以随心所欲地表现过去和未来。它可以不受物理学规律限制，而只受思维的规律的约束。”正是这种时间和空间的内在化，给了电影在表现社会生活场景刻画人物性格、揭示人物内心世界等方面以极大的灵活性、方便性。正是这种时间和空间的内在化，给了电影以结构方面的多样性、交叉性。电影中的时空综合，大体有以下四种形式：

一、顺序的时空综合

电影的时间结构与空间结构是互为表里，密不可分的，时间结构要借助空间运动形式来显现，空间结构也必须潜伏着、蕴含着时间的隐式结构。时空乃是电影存在的基本形式，电影艺术的多样式结构，也就源于时空综合的多种方式。

顺序的时空综合，这是电影的一种传统结构形式。这种结构形式是从何而来的？它又有什么样的特征呢？《电影剧作概论》一书的回答是：“传统结构是从戏剧中的结构形式演变和发展而来，它虽然承袭了戏剧的冲突规律并使其成为自己的核心部分，但是它又通过蒙太奇手段、时空的自由转换、动作的平行发展以及声画关系的特殊处理等电影独特的语言，使自己成为一种电影独特的结构形式，由此，我们可以总结出传统结构的三个主要特征：一个是戏剧情节的贯穿性，一个是时空发展的顺序性，再一个是整体布局的严谨性。”⁽²²⁾这种看法是符合电影发展的历史与现实的。电影的传统结构是从戏剧中演变和发展而来，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劳逊在讲到电影在叙述方式的特点时说：“电影不用一个叙述者把往事和现在正在讲往事这两者结合起来。电影能按照任何时间次序安排事件，但它强调的是这些事件产生的直接影响。它把过去以至未来都当成像现在一样来处理。”⁽²³⁾

顺序的时空综合，使得电影这种银幕叙述艺术，得以继承戏剧这种舞台叙述（表演）艺术和小说这种语言叙述艺术等传统叙述艺术的线性时空这种历史悠久的结构手法。这种结构的作品，人为设置的痕迹甚重，注重人物之间的严密的合理的逻辑关系，结构环节完整，结构安排严谨。因此，比较切合多数电影观众的欣赏口味，在中外电影界得到广泛运用。采用这种结构的影片，故事的发展都是严格按照时间的顺序推进的，情节脉络清晰，环环相扣，一般都不会打乱时空的自然顺序。由胡苏、凌子风根据梁斌同名长篇小说改编、由凌子风导演的、由北京电影制片厂与天津电影制片厂联合摄制的影片《红旗谱》，于1960年出品，曾荣获1962年《大众电影》百花奖的两项奖（最佳男演员、最佳摄影奖）。此片即是典型的顺序的时空综合式结构。《红旗谱》的第一本是楔子，时间是1901年，这个开头的情节是全片的序幕，用导演在分镜头剧本回目的概括是：舍命护钟，朱老巩流名千古；险遭暗算，小虎子背井离乡。虎子的父亲朱老巩是当年的义和团好汉，为护钟（这是滹沱河下梢48村的公产的凭证），朱老巩手持铡刀，与恶霸地主冯兰池展开了面对面的斗争。终因势孤力单，含愤而死。虎子的姐姐因遭地主狗腿子凌辱而投河自尽。剩下虎子一人闯了关东。影片的主体故事开始，正是1925年，这时的虎子（朱老忠）领着妻子、两个儿子重返家乡了，他一面联合乡亲要报仇，一面操练武功；北伐高潮吓跑了冯兰池，北伐失败后，运涛下了狱，朱老忠赶往济南探望运涛。这时，他懂得了父亲和自己的自发反抗是斗不垮冯兰池那些反对势力的，在贾湘农的启发、教育下，朱老忠入了党，他领导的反割头税（即杀猪税）斗争并取得了胜利，把冯兰池吓瘫在地上……锁井镇的农民第一次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声。类似《红旗谱》这样的顺序时空综合的影片还有《祝福》、《林家铺子》、《早春二月》、《喜盈门》、《咱们的牛百岁》、《魂断蓝桥》、《飘》、《雁南飞》、《老枪》等。

需要补充说明一点，总体看来是顺序式时空综合的影片，不等于不可以在片头来个先交代故事的结局的倒叙，或是在影片当中适当穿插局部闪回镜头段落（插叙）。这种做法，非但没有从总体上妨碍整个作品的顺序的时空综合，反而是一种有益的调整与补充。《魂断蓝桥》一开始，是男主人公罗依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旧地重临，身处滑铁卢桥，开始了对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他与女主人公玛拉之间的爱情悲剧的深情回忆。这样的结构安排，并未打乱全片的顺序时空关系，反而突出了罗依对死去的恋人玛拉的一往情深的怀念，也包含了反对破坏人类幸福的不义战争的谴责。又如在影片《青春之歌》里，林道静投海被余永泽救起，当她向余永泽讲述自己的不幸遭遇时，影片在此处来了一段插叙，表现了她的生母被逐出林家、她自己被继母逼迫要嫁给胡梦安等情景。但着眼全片，《青春之歌》的总体顺序时空结构未被改变。局部环节上的回头叙述，是一种补充性的交代，其作用也在于维护顺序时空综合的完整性、严密性。

顺序时空综合的依据，自然是构成情节各环节的矛盾冲突的由发生至顶点的过程。由此看来，此种类型的时空综合具有来龙去脉清楚，内容顺理成章，观众易于理解等优点。

二、逆向的时空综合

逆向的时空综合，也可以说是颠倒的时空综合，这是一种与前面讲过的惯常的顺序的时空综合不同的又一类型的时空综合。这类结构的影片的时间组合格局都有哪些具体表现形式呢？“至于‘颠倒式’时间组合格局，无论是把结局前移的倒叙形式，将逝去的断片重新唤出的插叙形式和闪回叙述形式，还是把未来预先展现的预叙形式，都是根据人们主观上的需要，人为地改变了有次序时间的格局，也就成为直线式有次序时间的‘变形’化叙述结构。”⁽²⁴⁾引文中涉及了倒叙、插叙、闪回、预叙等四种逆向的时空综合，应当指出，这四种颠倒时序的叙述结构，都是从影片的总体上来说的，也就是说在一部银幕作品结构上起主导作用的。没有量的规定性，质变就失去了前提与基础。

逆向的时空综合的性质，一可以视为是顺序的时空综合的“变形”、演化，二可以确定这种时序的颠倒完全是出于电影艺术家（创作主体）和电影观众（欣赏主体）的主观上的需要，也可以说是创作心理和欣赏心理上的需要。电影艺术既然是人的精神劳动的产品，它的结构形式自然不可能不受到人的主观意志的影响。随着电影艺术的发展，随着电影艺术家创作经验的丰富，随着电影观众欣赏能力的提高，这种逆向的时空综合必然运用得越来越广泛。这类结构的影片的时间，是心理时间成分为多的。这类结构的影片的空间，不是凝固的照相空间、雕塑空间，而是一种主观化了的艺术化了的电影空间。它的特点是：“从整体上或效果上看，它不是从一个固定角度望出去得到的透视空间，而是随着心灵的飘动出没（一定程度上表现为镜头的摇动变换）而展现出的一个人化的空间，它是人心灵的眼睛飘瞥上下四方，仿佛目睹人生和世界的阳晦明灭、山川草木、起伏律动于一瞬的一个有节奏的音乐性空间。它由流动的画面和音响初步展现出来，由电影艺术工作者和观众在心理上的共同创造而完成。它包含了时间和理想的因素。说简单些，电影空间不是那浩浩荡荡、无边无境的大自然的宇宙空间，而是一个有限的、弯曲的、自我完满的艺术空间。”⁽²⁵⁾正是这样的主观化了的时间与空间有机组织起来，才完成了影片的表情达意、叙事明理、赏心悦目的创作目的。苏联影片《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就是一部逆向时空的影片。影片的开头，是几个青年在暮春时节在木结构的小教堂附近郊游、野餐，他们看到华斯柯夫领着养子伊格尔，来给牺牲在反法西斯卫国战争中的五位女战士上坟、安放墓碑……随后，抚今追昔，叙述了五个女战士在华斯柯夫准尉率领下，机智勇敢、以少胜多，消灭并战胜了数倍于己的德国空降小分队的故事。该片的创作者们在逆向时空的综合中，穿插了闪回的手法，把三种不同的时空有条不紊地组接起来，并用不同色彩来区别：战前是带虚幻色彩的淡彩画面，战时是沉郁阴暗的黑白画面，战后是明丽的彩色画面，从而构成一幅结构严整、对比鲜明、抒情性强、哲理味浓的优秀的军事题材影片。

荣获1983年第55届“奥斯卡”最佳影片等八项奖的《甘地传》，即是采用的逆向式时空综合的“倒叙”结构。影片开头写甘地在1948年被刺，然后是大规模的送葬场面，同时响起了美国广播员爱德华·默罗现场直播葬礼的声音：“圣雄甘地不是百万雄师的司令，也不是苍茫大地的霸主，他一无科学成就，二无艺术才华……可是今天，来自世界各地的政府代表、达官贵人、寻常百姓，聚集在一起，向这位身缠腰布、体格瘦小、领导印度走向自由的人，表示敬意。”后面以甘地青年时代在南非的反种族歧视活动开始，表现了他的奋斗的一生。影片结尾又回到开头的“现在时空”：尼赫鲁往河里撒甘地的骨灰……。

三、时空交错式的综合

电影艺术中的时空安排，是电影结构的一个基本问题、重要问题。前面讲过的顺序时空综合与逆向时空综合，都是属于电影向其他古老叙事艺术借鉴来的传统结构形式。而时空交错式的综合，则属于电影艺术在借鉴现代主义文学的结构形式的同时，又不断挖掘自身艺术潜能，尊重创作主体与观赏主体两者共同创造魅力条件下推出来的非传统结构形式。在我国电影界，这类结构形式的影片是70年代末以来才逐渐出现的。也有人称此类结构为“心理结构”。(www.xing528.com)

和传统结构相比，心理结构的区别何在？汪流曾作过如下剖析：

如果说，戏剧是依据外部冲突进行结构的话，心理结构就是借鉴小说中依据人物的意识活动来进行结构的一种形式。也由于这种结构形式在叙述方式上不同于戏剧式结构要按照时间的顺序来进行，而是根据人物的心理活动的变化，把过去、现在和未来相互穿插起来进行，所以也有人把戏剧式结构称之为顺序式结构，而把心理结构称之为时空交错式结构。

所以，心理结构的特点在于：它着力去表现人物的内心世界和对人物内在感情的剖析，以达到刻画人物的心理活动为目的。1981年获“金鸡奖”的影片《天云山传奇》，在改编中采用的也是这种结构形式，因而使这部影片保留了原小说中“许多心理结构的东西”。⁽²⁶⁾可见，这种结构形式是比较重视对人物的内心状态和意识活动的描写，并以此来结构全片的。

这种结构形式的另一特征是，追求叙述上的主观性和心理性；并根据人物的心境变化，用回忆倒叙的“闪回”形式，把过去的事情交织到现实的动作中来，以此进行布局和裁剪，加深影片的感人力量。⁽²⁷⁾

汪流明确指出了时空交错式影片的不同于传统结构影片的两个特征：第一，着力表现人的内心世界、内在感情；第二，追求叙述上的主观性和心理性。实际上，还应补充一个特征：这就是时空交错式结构，实际就是顺序时空与逆向时空的混合使用，而混合的依据往往是有关人物的心理活动、意识活动。由于这个特征，此类结构的影片，往往因为意识活动的跳跃，场景转换必定频繁。如《魂断蓝桥》仅59个场景，而《苦恼人的笑》多达122个场景；又如《列宁在十月》仅59个场景，而《人证》多达175个场景。

50年代后期，法国“新浪潮”的电影艺术家，冲破了传统结构的束缚，在探索新的叙事方式、揭示人物内心世界的过程中，创造出了时空交错式的新结构。由玛格丽特·杜拉编剧、阿仑·雷乃导演的《广岛之恋》，就是最早采用时空交错结构的影片。此片情节梗概是：一位法国女演员在日本广岛拍电影时，与一位日本工程师相恋了。这个女演员在二次大战中，曾与一个占领她的家乡法国小镇内韦尔的德国侵略军的士兵相爱，那个德国士兵被法国人打死了，女演员被当成“法奸”受到了家乡人民和父母对她的惩罚。当她躺在日本工程师怀里时，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当年的痛苦情景，于是她决定离开日本。“影片的第一时空就是这一对恋人在广岛的最后24小时的恋爱过程。但在影片90分钟的总长度中，有一半以上都是其他时空的画面：1945年原子弹爆炸后的广岛、医院、终生残疾者、纪念碑一样矗立着的废墟及法国小镇韦内尔……”⁽²⁸⁾影片的今昔时空交错，把法国女演员的复杂的内心活动表现得淋漓尽致，此片曾轰动世界影坛。我国在70年代末出现了《小花》、《苦恼人的笑》、《樱》、《天云山传奇》等一批时空交错结构的创新影片。“这种结构形式的具体表现手法是，将影片所要表现的故事情节分成两部分，成为两条同等重要的时空线。前边的时空线作为历史的时空线，后边的时空线作为现实的时空线。两条时空线互相交织，以现实的时空线为剧情的基干，不断引出历史的时空线，而历史的时空线又作为动力又反过来推动和影响现实时空线。两条时空线相辅相成平行发展，共同完成对人物形象的塑造和主题思想的揭示。这种结构形式有明显的优点，首先，它有巨大的容量，能将一个发生在相当长的时间和相当广阔的空间里的故事，浓缩到一部影片中展现出来，使人感到内容非常丰富；其次，由于历史时空线的内容是由现实时空中的人物心理活动引出来的，有利于深刻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并带有浓厚的感情色彩；第三，省略不少过场戏，使情节凝练紧凑。”⁽²⁹⁾正是因为这种结构的影片有上述优点，一经问世，风靡世界。60年代至70年代中期，几乎成了西方国家影坛上的主要结构形式。

四、其他的时空综合

除了上面讲的三种时空综合方式外，电影中还存在诸如套层式时空综合（亦称“戏中戏”结构）、平行式时空综合、多视点式时空综合、构件式时空综合、跳跃式时空综合（意识流式时空综合）等多种。

套层式时空综合，典型例子是英国电影《法国中尉的女人》，由哈罗德·品特根据约翰·福尔斯的同名小说改编，导演是卡洛尔·赖兹。“影片是根据1969年出版的同名畅销小说改编的，原著讲述的是百余年前英国一对社会地位悬殊的恋人间的感情纠葛，在讲故事的同时不断有个现代人以现代的思想准绳去评论男女主人公的言行。这样做完全符合文学的特性，但原封不动地搬上银幕却可能令人生厌。许多著名的导演对此都望而却步，本片编导品特和赖兹却巧妙地以片中片（应为戏中戏）的方式妥善解决了这一问题。品特把这个现代人的旁白改成了现代人的形象，即让现代的电影演员安娜和迈克分别去扮演历史故事中的萨拉和查尔斯，品特在表述这个百余年前的故事时寓意深刻地穿插了安娜和迈克在拍摄影片期间的一段恋情。赖兹以娴熟的导演技巧将两段爱情交织在一起，两相观照，处处加以对比，两个时代迥异的社会环境和道德价值观之间产生了强烈的反差。这样，观众便能更清楚地意识到英国旧有的社会结构和道德价值观是多么地荒谬不合理。”⁽³⁰⁾应当看到，影片中的两个故事大体上是并驾齐驱的，两个故事的对照叙述，实际上是有哲理意义的。需要指出，套层结构中的两个故事，并不一定是等量齐观、平分秋色的，允许有所侧重的。属于这类结构的影片，还有费里尼的《81/2》，日本的《蒲田进行曲》，法国的《舞会与小提琴》等。

平行式时空综合的影片，如我国影片《贞女》。由于此类影片常是描写两组人物、两组事件，所以实际上会有两个线索、两组时空，它们可以平行推进，相互衬托，各自完整，有分有合。根据鲁迅小说改编的影片《药》，也是平行的双线结构：一条写华老栓买“药”——人血馒头为小栓治病，一条写夏瑜从事反清革命活动被捕遇害。由毕必成编剧、黄祖模导演的《庐山恋》，实际也有平行的两条线索：一条是周筠与耿桦的相识、恋爱，一条是周振武与耿烽这两位黄埔军校的同窗、北伐中的战友的分离、相峙及重逢，“冤家”成为亲家。平行式的时空综合，其实也是过去时空与现实时空的组合。

多视点时空综合在电影史上的首创影片是1941年出品的奥逊·威尔斯导演的影片《公民凯恩》。影片以解开“玫瑰花蕾”之谜为线索，借助与报业大王凯恩关系密切的五个人的“视点”，借助五个人的回忆性的叙述，错综复杂地揭示出了凯恩在其人生历程的不同阶段以及他的性格的相关侧面。“多视角”顾名思义，它突破了历来影片仅从一个固定不变角度刻画人物的框子，采取多个变化不同的视点、角度，来立体地塑造银幕人物形象。影片借助记者汤姆逊的访问，通过金融巨头凯恩童年的监护人华尔特、与凯恩合作办报的总经理伯恩斯坦、老同学李兰、凯恩的第二位夫人苏珊、老管家雷蒙等五个人的介绍，让观众去判断凯恩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五个人的观点免不了有矛盾、有出入。但此类影片对观众是有启发性的，是给观众留下了判断思索的余地的。正如奥逊·威尔斯自己说的：“关于凯恩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就像关于任何人的真相一样，只能根据有关他的说法的全部总和予以推测。”⁽³¹⁾我国影片《小街》，日本影片《罗生门》也都采用了多视点的时空综合结构形式。

构件式时空综合，也称组合式时空综合，这类结构的影片类似组诗中各首诗有相同（相近）的主题，所包括的每组人、每组事，也都有相同的主题，它们相互之间是既有统一的联系，又是各自独立成篇的。如我国影片《鸳鸯楼》。此片由王培公编剧、郑洞天导演，它别具特色地再现了一幢青年公寓中六对新婚夫妇普通的家庭生活，探视了他们不尽相同的爱情、事业、交友、时尚、价值观。组合式时空综合的结构，使得此片在反映当代人生活与心态方面，做到了有点有面，有同有异，相得益彰，引人深思。

跳跃式时空综合，亦称意识流时空综合，是西方现代主义影片中普遍采用的结构方式。如同美国电影理论家D·G·温斯顿说过：“在1960年以前，大部分故事片的结构方式受到三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亚里斯多德、易卜生和弗洛依德的直接影响。”⁽³²⁾汪流认为：“‘意识流’电影主张以非理性的意识流动构成影片的内容。所谓‘非理性的意识’，是指一种不清醒状态的意识活动，如梦、幻觉等都是。所以，意识流电影即是由一连串彼此毫无联系的回忆、幻觉等景象的流动所构成的影片。”⁽³³⁾这类影片的情节不讲逻辑性，时间和空间也被主观化了，时间上割得零碎，空间上跳来跳去。这方面的代表作品是阿伦·雷乃导演的《去年在马里昂巴德》，伯格曼的《野草莓》，费里尼的《81/2》，安东尼奥尼的《奇遇》等。这类影片作为电影结构、体裁、技巧的探索，自有其独特的价值。但其以非理性的、紊乱的心理连续代替常规的叙事逻辑，这必然是使广大观众难以理解并接受的；它们把真相与幻觉揉合在一起，让清醒与迷乱密不可分，这不能不常常把观众打进闷葫芦去。这类影片的“反大众性”“非理性”倾向是不能不指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