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艺术：空间时间的探索

第六章　电影艺术的空间时间

电影是一门运动的艺术，空间和时间，是它存在的形式。空间是电影运动的延展性，时间是电影运动的持续性。早在1916年，意大利电影理论家卡努多，就认为电影是在绘画、建筑、舞蹈、音乐、小说和戏剧之后产生的“第七艺术”。大家知道，前三种艺术可归为空间艺术之范畴，第四、第五种艺术可归入时间艺术之范畴，第六种艺术——戏剧则是古老的时空综合艺术。而电影则是现代的、新兴的时空综合艺术。卡努多能在本世纪初就认识到电影艺术的时空综合的本质，应当说是很不简单的。

作为一本研究电影美的美学理论著作，我们必须研究电影艺术的空间与时间，要考察电影这门时空综合艺术与传统的时间艺术、空间艺术的区别，要探寻银幕空间和银幕时间的特性，要研究电影艺术中的几种不同的时空综合，要剖析电影作为潜力甚大的时空自由艺术的结构美。

周传基在《电影·电视·广播中的声音》一书里，曾对电影与传统艺术从时空关系上作了比较。他的结论，自然可以作为我们研究电影空间时间问题的一个出发点。

周传基首先谈到了时间艺术与空间艺术在表现上的差别：“时间艺术是线性进行的艺术，”“它是在时间的进行中来进行描写和叙事的，亦即时间的表现”；空间艺术“是在一个时间单位内（瞬间）同时把整个景（一个面）表现出来的，它是空间的表现。”第二，他批评了视电影为“活动照相”的说法，主要是从时态角度批评的。他认为：“照相虽然也是纪录影像，但是它的影像是静态的，一经纪录下来，就变成为过去。”而电影的影像是运动的，由于“电影的空间获得了时间的流程，无论表现过去、现在、将来的事件，它都是以运动的形式，亦即进行时态出现在观众眼前的，因此，观众接受时的心理时间是‘发生在眼前的现在进行时态。’”

第三，周传基又比较了小说与电影的时空结构的异同。他只认为“文学的叙事结构（对电影）有可资借鉴之处”，但两者却存在千差万别。主要的差别是：“小说只有阅读的时间，而没有精确的叙事的进行时间，它无法用具体的视听节奏来感染读者。而在电影里，观赏的时间像音乐作品一样，必须一气呵成，进行整体的观赏。”这样一来，电影艺术家可以精确地支配观众的观赏时间，形成精确的节奏。

第四，他还分析了戏剧时空与电影时空的异同。戏剧的时空要受三一律的限制，“它的时间是以舞台面上发生的一场戏为单位的，没有电影的极度自由的运动”，节奏也与电影不同。电影中的“空间中视角的统一，光源的统一，声源方位的统一”，也是戏剧难以办到的。

第五，关于音乐的独特空间，他认为是“垂直构成的”。“虽然音乐中的每个音符都有一定的持续时间，但是在一个旋律中，音与音之间是没有时间关系的。”

最后，周传基专门论述了绘画与电影在空间方面的区别：(www.xing528.com)

声音的出现，使现代音乐的观念也在起着变化。电子发声器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

电影的视觉画面，银幕，虽然和绘画的画面有共同之处，都是平面的，因此都要创造一种透视的幻觉，但是我们把银幕看作是透明的，画家的画布是涂上了颜料的，我们看到的是颜料的反射光，其透视感是从平面的透射构图、光影和色彩的布局中体现出来的。而银幕是空白的，它所反射的是投射在这块空白布上的光影。从物理上来说，它与画布的反射光没有差别，但是那块透亮的幕布却使观众从心理上感到它像是窗户上的一块大玻璃，外界的反射来的光亮落在玻璃上，并没有被反射，而是透了过来。正如，在农村露天放映电影时，有些观众不是站在幕后看也一样吗？不同的仅仅是暗了一些罢了。此外，它们之间最大的差别是，电影不是静止的画面，它是运动的镜头，而绘画却是静态的。既然电影是把现实空间中的运动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拍不来（纪录运动），因此不能以静态去考虑构图问题，电影不存在画面构图，而是空间取景，而这个电影的空间远远大于纯视觉的画框。此外，电影画面的平面性在两个镜头之间的运动关系也是绘画所不具备的特点。例如，两个镜头的叠化运动，既运用了平面性，又运用了运动的同时性。在苏联影片《这里黎明静悄悄》（1972）里，准尉从沼泽旁醒过来时，出现一个表现在他脑海中看到沼泽中丽莎的镜头，然后在这个活动着的画面（丽莎在说话，面部有表情）上慢慢叠出（这又是运动）沼泽的空镜头。沼泽越变越清楚，丽莎却渐渐隐没在沼泽之中。这种含义的连接只有在平面上才有可能，但它又是时间上的共时性所造成的，缺一不可。摄影机在空间中的运动也是绘画所不具备的特点。

周传基的论述，弥补了多年来我国电影理论对时空论述严重不足的缺陷。他把电影与照相、小说、戏剧、音乐、绘画等传统艺术之间在时空方面的差别及各自的特点，作了富于创新意义的解说。他的结论是非常明确的：“电影所特有的这种灵活而自由的连续的时空关系，使它既不同于现实，也不同于其它任何艺术形式的规律。”可是，相当长的时间以来，我们的电影理论工作，缺乏开垦电影时空这块处女地的勇气与自觉性，常常满足于用传统艺术的时空观念、特点来替代对电影时空的独立研究。在这种背景下，周传基的专门论述，尤其显得难能可贵。

大家知道，若从艺术的存在方式来区分，可以把艺术分为时间艺术、空间艺术和时空艺术等三类。文学、音乐属于时间艺术，绘画、雕塑、摄影属于空间艺术，舞蹈、戏剧、电影、电视剧则属于时空综合艺术。在时空综合艺术这一类里，舞蹈、戏剧属于古代的综合艺术，电影、电视剧则属于新兴的综合艺术。正是因为作为新兴综合艺术的电影、电视剧的综合面更广，综合度更高，所以它们后来居上，在百年和不足百年的时间里，成长为风行世界、倾倒亿万观众的现代新型艺术。

研究电影的空间和时间的问题，我们切不可忘记了电影是新兴的时空综合艺术这个重要特点。电影艺术家在处理银幕作品中的时间、空间、以及时空关系时，并不是两手空空、无所借鉴、无所依托的。他们常常会从电影诞生之前的时间艺术、空间艺术和时空艺术中，找到办法、手段、经验。法国著名的电影史家、电影理论家乔治·萨杜尔说得好：“一种艺术决不能在未开垦的处女地上产生出来，而突如其来地在我们面前出现，它必须汲取人类的知识中的各种养料，并且很快地就把它们消化。电影的伟大就在于它是很多其他艺术的综合。”⁽¹⁾同样的，电影艺术在处理时间、空间和时空关系方面的方式灵活、手段多样、效果极佳，也自然得力于它是新兴的时空综合艺术，有极大的时空综合潜力。

时间与空间在电影艺术里，是交错存在的。电影艺术从某种意义上说，可以视为时间艺术和空间艺术的有机复合体。时间和空间，同样可以看成构成电影的两种基本元素，也可以说是电影存在和运动的物质形式。

鉴于上述理由，在我们探寻电影艺术的美学原理、美学品格、美学特征之时，我们不能忽视了电影时间和电影空间这两个重要元素。我们应当系统研究电影艺术家是怎样组合电影中的时空的（这实际就决定了一部影片的结构、框架），是怎样妥善而新颖地处理电影的时空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