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为水师搜剿襄河，续获大胜，烧船千馀号，恭折奏祈圣鉴事：
窃自二十三日官军大战武汉，烧毁贼船千馀号，克复两城，鄂省上下二百馀里大江已无贼踪，惟襄河之内贼船尚多。襄河即汉水，居民及船户皆称为小河者也。其正流上通安陆、襄阳，以达于兴安、汉中，其旁派则北枝通于德安、孝感、应城，南枝通赤野湖、沙湖，以达于沔阳、荆州。该逆盘踞武汉之时，其国宗丞相等率老贼守城，而别遣轻悍之贼在襄河南北掳粮，号令于贼，名曰打先锋；诛求于民，名曰催贡。有船千馀号，屯驻蔡店、系马口、长江埠、侏儒山等处，游弈无常[1]。近北枝者，有署督臣杨店一军堵剿；近南枝者，可由侏儒山、新滩口以出大江。前此臣国藩进扎金口之时，曾奏明留水师千馀人驻防新滩口，盖恐襄河贼舟由该处以抄袭我后路也。自八月十一日双保、福炘二镇在仙桃镇失利以后，贼舟愈多，其气愈炽。二十三日克复两城，臣等即拟分派水师，入襄河口内溯流搜剿。二十四日探报贼舟千馀，已由蔡店顺流而下，将冲出大江，与官军决一死战。魁玉、杨昌泗亲至臣国藩舟次，自请督荆兵攻防陆路，而请臣发水师迎而剿之。臣国藩即派各营以大船错布汉口内外，而以三板迅入迎击。入仅数里，该逆已连樯而下。其前队自杨林沟登岸者约二千人，魁玉等令官兵佯退，杨昌泗及参将恒泰率兵勇自龟元寺绕至杨林沟抄贼之尾，贼众败溃。适战船雷轰而入，该逆开炮抵敌，以河身太窄，贼船太挤，不能回旋取势。该逆仓皇失措，时开时泊，倏进倏反，后船之炮往往自击前船之贼，喧争互詈[2]。我军乘隙逼入，将火球、火蛋杂乱抛掷，间以喷筒、火箭，往来驰突。其凶悍之贼虽以火球回掷我军，而怯弱之贼与被掳之水手已纷纷凫水登岸逃窜，老贼持刀砍杀，不能禁止。窜至北岸汉口者，幸得脱免；窜至南岸汉阳者，辄被魁玉、杨昌泗之兵截剿，歼毙无数，生擒二百馀名，斩首百馀级。
陆军收队后，水师复乘胜追入。追及上游，有悍贼数舟，掷火包急扑我军。各船出入于浓烟烈焰之中，猝不及避，军士伤亡十馀人，营官守备萧捷三头面、手足俱受烧伤。杨载福等力前抢救，矛刺一贼堕水，焚悍者数舟，众贼乃扑水大溃。自三更以后，贼船逃窜一空。我水军既不放炮，亦不扬声，惟各持火球、火蛋，每隔一船，辄掷一火，凡行二十馀里，至罗家墩地方，将贼船千馀号悉数烧尽。四更始行收队。臣国藩在鲇鱼套，与汉水中隔大别一山，遥望火光自山后透出，照见江中波纹尽赤，屋瓦可数，比二十一、二十二两夜尤烈也。盖缘汉水逼仄[3]，乘贼船拥挤喧乱之时而击之。又荆州陆路之兵、两岸被害之民，亦乘间助而纵火；即船户被掳已久，怨极思归，亦有自燔其船以逃者[4]，皆若与水军联为一气。是以二十馀号战船，用力甚少，成功甚多。自有此战，襄河以内贼舟无几。更酌留船只，遍为搜剿。从此一意东下，无后路牵制之虞矣。
然臣等细察大局，尚有可虑者数端。水师抢船太多，私匿藏货，破城以后，水陆弁勇各获财物，颇有饱则思飏之意。又以岳州酷暑苦战，保奏稍迟，颇生觖望[5]，时出怨言。屡胜之馀，志骄气溢，殊觉散佚[6]，暗伏挫败之机。此可虑者一也。武昌窜出之贼，臣塔齐布洪山截剿，虽歼去四千，然逃者尚多。汉阳窜出之贼，则截剿无几，现有逃归下游蕲、黄一带，尚有数万。自岳州以下直至金陵数千里，久已沦为异域，小民劫于凶威，蓄发纳贡，习为固然。虽经谕令剃发，而乡民畏贼之暴，狐疑观望。崇阳、兴国、蕲州、黄、孝等处乱民尤多，设官军稍有挫衄，则四面皆贼，饷道易断。此可虑者二也。水陆两军银钱、子药，丝毫皆取给于湖南，此后去湘日远，不特饷项支绌，势难长久接济；且千里以外，转输尤艰，军火、银米一有缺乏，军士溃散，前功尽弃。此可虑者三也。现在机势大有可乘，臣等急思东下，以图克复沿江诸城。然念三者，步步艰难，又不能不熟思审度，缕陈于圣主之前。所有水师续获大胜，并臣等筹虑各条，恭折由驿驰奏，伏乞圣慈垂鉴，训示施行。谨奏。
【题解】
写于咸丰四年（1854）。这是曾国藩攻占武昌、汉阳后呈给清政府的奏折。折中提出急攻长江下游的“三可虑”，颇有经营湖北、巩固上游之意，但未被清政府采纳，从而造成其后坐困中游的局面。
【注释】(www.xing528.com)
[1]游弈：巡逻。多用于水军。亦作“游弋”。《南史·樊毅传》所附“樊猛”：“时（樊）猛与左卫将军蒋元逊领青龙（一种较小的战船）八十艘为水军，于白下（今南京市北）游弈，以御隋六合兵。”
[2]詈（lì）：骂，责骂。
[3]仄（zè）：此处为狭窄的意思。
[4]燔（fán）：烧，焚烧。
[5]觖（jué）望：不满意，抱怨。
[6]散佚：零散、遗失。文中之意是说队伍散漫，纪律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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