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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疏漏之道

时间:2023-07-1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奏为敬陈圣德、仰赞高深事:臣闻美德所在,常有一近似者为之淆。臣窃观皇上生安之美德,约有三端。而三者之近似,亦各有其流弊,不可不预防其渐,请为我皇上陈之。而辨之不早,其流弊为琐碎,是不可不预防。今发往广西人员不为不多,而位置之际未尽妥善。此三者皆就广西而言,今日之大计也。诚恐一念自矜,则直言日觉其可憎,佞谀日觉其可亲,流弊将靡所底止。此三者辨之于早,只在几微之间;若待其弊既成而

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疏漏之道

奏为敬陈圣德、仰赞高深事:

臣闻美德所在,常有一近似者为之淆。辨之不早,则流弊不可胜防。故孔门之告六言,必严去其六弊。臣窃观皇上生安之美德,约有三端。而三者之近似,亦各有其流弊,不可不预防其渐,请为我皇上陈之。

臣每于祭祀侍仪之顷,仰瞻皇上对越肃雍[1],跬步必谨[2],而寻常莅事,亦推求精到,此敬慎之美德也。而辨之不早,其流弊为琐碎,是不可不预防。人臣事君,礼仪固贵周详,然苟非朝祭大典,难保一无疏失。自去岁以来,步趋失检,广林以小节被参;道旁叩头,福济、麟魁以小节被参;内廷接驾,明训以微仪获咎;都统暂署,惠丰以微仪获咎。在皇上仅予谴罚,初无苛责之意,特恐臣下误会风旨,或谨于小而反忽于大,且有谨其所不必谨者。行礼有仪注,古今通用之字也,近来避皇上之嫌名,乃改为行礼礼节[3]。朔望常服,既经臣部奏定矣,而去冬忽改为貂褂;御门常服挂珠,既经臣部奏定矣,而初次忽改为补褂。以此等为尊君,皆于小者谨其所不必谨,则于国家之大计必有疏漏而不暇深求者矣。夫所谓国家之大计,果安在哉?即如广西一事,其大者在位置人才,其次在审度地利,又其次在慎重军需。今发往广西人员不为不多,而位置之际未尽妥善。姚莹年近七十,曾立勋名,宜稍加以威望,令其参赞幕府,若泛泛差遣委用,则不能收其全力。严正基办理粮台,而位卑则难资弹压,权分则易致牵掣。夫知之而不用,与不知同;用之而不尽,与不用同。诸将既多,亦宜分为三路,各有专责:中路专办武宣大股,西路分办泗、镇、南、太,东路分办七府一州。至于地利之说,则钦差大臣宜驻扎横州,乃可以策应三路。粮台宜专设梧州,银米由湖南往者,暂屯桂林,以次而输于梧;由广东往者,暂屯肇庆,以次而输于梧。则四方便于支应,而寇盗不能劫掠。今军兴一载,外间既未呈进地图,规画全势,而内府有康熙舆图、乾隆舆图,亦未闻枢臣请出,与皇上熟视审计。至于军需之说,则捐输之局万不可开于两粤,捐生皆从军之人,捐资皆借凑之项,辗转挪移,仍于粮台乎取之。此三者皆就广西而言,今日之大计也。即使广西无事,而凡为臣子者,亦皆宜留心人材,亦皆宜讲求地利,亦皆宜筹画国计,图其远大,即不妨略其细微。汉之陈平[4],高祖不问以决狱[5];唐之房、杜[6],太宗惟责以求贤。诚使我皇上豁达远观,罔苛细节,则为大臣者不敢以小廉曲谨自恃,不敢以寻行数墨自取竭蹶,必且穆然深思,求所以宏济于艰难者。臣所谓防琐碎之风,其道如此。

又闻皇上万几之暇[7],颐情典籍;游艺之末亦法前贤,此好古之美德也。而辨之不细,其流弊徒尚文饰,亦不可不预防。自去岁求言以来,岂无一二嘉谟至计?究其归宿,大抵皆以“无庸议”三字了之。间有特被奖许者,手诏以褒倭仁,未几而疏之万里之外;优旨以答苏廷魁,未几而斥为乱道之流。是鲜察言之实意,徒饰纳谏之虚文。自道光中叶以来,朝士风气专尚浮华,小楷则工益求工,试律则巧益求巧。翰、詹最优之途[8],莫如两书房行走,而保荐之时,但求工于小楷者;阁部最优之途,莫如军机处行走,而保送之时,但取工于小楷者。衡文取士,大典也,而考差者亦但论小楷、试律,而不复计文义之浅深。故臣常谓欲人才振兴,必使士大夫考古来之成败,讨国朝之掌故,而力杜小楷、试律工巧之风,乃可以崇实而黜浮。去岁奏开日讲,意以人臣陈说古今于黼座之前,必不敢不研求实学,盖为此也。今皇上于军务倥偬之际,仍举斯典,正与康熙年三藩时相同。然非从容召见,令其反复辨说,恐亦徒饰虚文而无以考核人才。目前之时务虽不可妄议,本朝之成宪独不可称述乎!皇上于外官来京,屡次召见,详加考核。今日之翰、詹,即异日之督抚、司道也,甫脱乎小楷、试律之间,即与以兵、刑、钱、谷之任,又岂可但观其举止便捷,语言圆妙,而不深究其深学真识乎?前者,臣工奏请刊布《御制诗文集》,业蒙允许。臣考《高祖文集》刊布之年,圣寿已二十有六;列圣《文集》刊布之年,皆在三十、四十以后;皇上春秋鼎盛,若稍迟数年再行刊刻,亦足以昭圣度之谦冲,且明示天下以敦崇实效、不尚虚文之意。风声所被,必有朴学兴起,为国家任栋梁之重。臣所谓杜文饰之风,其道如此。

臣又闻皇上娱神淡远,恭己自怡,旷然若有天下而不与焉者,此广大之美德也。然辨之不精,亦恐厌薄恒俗而长骄矜之气,尤不可以不防。去岁求言之诏,本以用人与行政并举。乃近来两次谕旨,皆曰“黜陟大权,朕自持之”。在皇上之意,以为中无纤毫之私,则一章一服,皆若奉天以命德。初非自执己见,岂容臣下更参末议,而不知天视自民视,天听自民听,国家设立科道,正民视民听之所寄也。皇上偶举一人,军机大臣以为当,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臣等九卿以为当,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必科道百僚以为当,然后为国人皆曰贤。黜陟者,天子一人持之;是非者,天子与普天下人共之。宸衷无纤毫之私,可以谓之公,未可谓之明也。必国人皆曰贤,乃合天下之明以为明矣。古今人情不甚相远,大率戆直者少,缄默者多,皇上再三诱之使言,尚且顾忌濡忍,不敢轻发苟见;皇上一言拒之,谁复肯干犯天威?如禧恩之贪黩、曹履泰之污鄙,前闻物论纷纷,久之竟寂无弹章,安知非畏雷霆之威而莫敢先发以取罪哉!自古之重直臣,非特使彼成名而已。盖将借其药石,以折人主骄侈之萌,培其风骨,养其威棱,以备有事折冲之用,所谓“疾风知劲草”也。若不取此等,则必专取一种谐媚软熟之人,料其断不敢出一言以逆耳而拂心,而稍有锋芒者,必尽挫其劲节而销铄其刚气。一旦有事,则满庭皆疲苶沓泄,相与袖手,一筹莫展而后已。今日皇上之所以使赛尚阿视师者,岂不知千金之弩轻于一发哉?盖亦见在廷他无可恃之人也。夫平日不储刚正之士,以培其风骨而养其威棱,临事安所得人才而用之哉!目今军务警报,运筹于一人,取决于俄顷,皇上独任其劳,而臣等莫分其忧,使广西而不遽平,固中外所同虑也;然使广西遽平,而皇上意中或遂谓天下无难办之事,眼前无助我之人,此则一念骄矜之萌,尤微臣区区所大惧也。昔禹戒舜曰:“无若丹朱傲。”周公戒成王曰:“无若殷王受之迷乱[9]。”舜与成王,何至如此!诚恐一念自矜,则直言日觉其可憎,佞谀日觉其可亲,流弊将靡所底止。臣之过虑,实类乎此。

此三者辨之于早,只在几微之间;若待其弊既成而后挽之,则难为力矣。臣谬玷卿陪[10],幸逢圣明在上,何忍不竭愚忱,以仰裨万一!虽言之无当,然不敢激切,以沽直声;亦不敢唯阿,以取容悦。伏惟圣慈垂鉴。谨奏。

【题解】

写于咸丰元年(1851)。这是一封直接批评咸丰皇帝的奏章。奕阅后大怒,欲治其罪,经军机大臣多方劝解始免,且优词褒奖,但只做做样子,对曾国藩的批评则丝毫没有接受。曾国藩也从此接受教训,再不敢批评皇帝、指责朝政。

【注释】

[1]对越肃雍:对答称扬,整齐和谐。此为恭维、称扬皇帝的谀词。(www.xing528.com)

[2]跬(kuǐ)步:古时指半步,相当于今之一步。《司马法》:“一举足曰跬,跬三尺。两举足曰步,步六尺。”常用以喻数量微小。《大戴礼记·劝学》:“是故不积跬步,无以致千里。”

[3]“行礼有仪注”四句:咸丰皇帝名爱新觉罗·奕,“仪注”与“奕”音同,故有“近来避皇上之嫌名”之说。

[4]陈平:汉初阳武(今河南省原阳县东南)人,多智谋,好用奇计,佐高祖平天下,复联合周勃平吕氏而安刘,迎立汉文帝。曾任丞相多年。

[5]高祖:指汉高祖,姓刘名邦字季,沛县人。原为泗水亭长,参加陈胜起义,与项羽联合推翻秦王朝,又征战五年,战胜项羽,建立西汉王朝。

[6]房、杜:指房玄龄杜如晦。房玄龄字乔,唐初临淄(今山东省淄博市)人,曾任中书令尚书左仆射等职,主编《晋书》。杜如晦字克明,唐初京兆杜陵(今陕西省西安市东南)人,曾任尚书右仆射等职。

[7]几:同“机”。

[8]翰、詹:即翰林院、詹事府。翰林院始设于唐代。清代翰林院曾一度代行内阁职能,后成为备皇帝顾问、培养干部的场所。詹事府原为掌管太子庶务的机关。清代康熙之后不设太子,詹事府便成为翰林院官员升转的过渡之地。故翰、詹并称,成为官员读书养望、以备升迁的地方。

[9]殷王受:即商纣王,又称帝辛、受辛,殷代最后一个帝王,被周武王打败,自焚身死。

[10]卿陪:又称卿贰、陪臣,指皇帝身边的大臣。这里是指六部九卿,即六部堂官(尚书、侍郎)与中央各院、司、寺正副职官员,如大理寺卿、少卿等。当时曾国藩任礼部右侍郎,故谦称谬玷(意为玷辱,即称自己不称职)卿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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