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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介、爱情与熵:情感唤醒的新篇章

时间:2023-07-1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回望似乎是人的一种超稳定行为结构,爱情似乎也是如此。爱情是人性,可能源于生理欲望,但肯定是成于文化。而色情是爱情的粗鄙化。爱情的人与人之间的强烈的依恋、亲近、向往及无私并无所不尽其心的情感,可能需要来自种种考验。一种新的媒介都可能唤醒情感新篇章。韩炳哲认为,如今的爱情是且仅是温暖、亲密和舒适刺激的代名词,昭示了神圣的情欲的毁灭。爱情呼声吟唱最为广泛的传媒产品当属流行音乐。

媒介、爱情与熵:情感唤醒的新篇章

诗人木心的《从前慢》里有一句很有意思:“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诗虽浅显,却让人沉吟良久,“浮想联翩”。

在很多类似牧歌类的乌托邦叙事里,频频回首农业时代似乎是普遍的姿态。过去的时空维度里住着一个理想国老子的是小国寡民、孔子的是西周,小民的是大唐。总觉当下美好正层层褪去,连未来也是灰暗无色,即便技术、人工智能这种给人类安插翅膀的未来似乎也不乐观,因为伦理。回望似乎是人的一种超稳定行为结构,爱情似乎也是如此。

可是现实又很诡异。或许至少在机器取代人类之前,爱情是一个常聊常新的话题。谁都能侃上几个晚上,门槛很低、参与度高。门槛低、参与度高,是大众文化重要特征,这可能是大众文化热衷表现爱情的原因?不过按照德国加布里尔·图勒在《艺术还是媚俗》一书中的逻辑,爱情主题的使用是大众艺术文化媚俗的表现。[1]

爱情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谈得人最多,可能也是谈得最不够的。世人皆说法国人浪漫,有著作专研“法国人如何发明爱情”,很自然引发思考“中国人怎么有着爱情”的,前者说法国人发明了爱情,并影响了世界,那么中国爱情本土经验是怎样凝练,并怎样从世界各地的经验中学习谈情说爱的(比如玫瑰、钻戒在不同场合的使用法则)。不管是本土体验,还是异质接受,其中媒介不可不察。

历史上有不少时间里是耻于谈情说爱的,各色人种、各个地域的人都有这么一段时期。可是到了某个历史节点,有些民族又活明白了,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民族呢?历史的应然性、或然性总不然单纯地归于物质决定论吧。爱情是人性,可能源于生理欲望,但肯定是成于文化。现在,充足的物质能够充分供养我们的身体,自由主义、性解放运动为爱开路。以爱情主题的艺术情节模式由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转向詹姆斯·卡梅隆的“泰坦尼克号”,它也更多从艺术中挣脱开去,走进商业赋值系统,进入特定的情感规则,也走向更广泛的社会。这种后情感社会的情感机械化、商业化,其实这跟门当户外、各种“三大件”一样,只是特定时期的社会规则而已——这种结构主义或宿命论调似乎并不讨喜。

进一步用数据来说明这个问题,以love、marriage、wedding 三个英文为关键词,搜索它们Google Books 语料库的占比(图1)[2],以及在Google Trends 查看历年来搜索的热度[3](图2),可以发现,love 在图书占比、谷歌搜索热度明显高于marriage、wedding。从中,我们可以粗略地下这样一个结论:自古以来,人类更喜谈情说爱,而吝谈婚论嫁。

图1 数据来自Google Books(1500-2008)

图2 数据来自Google Trends(2004-2019年)

而且似乎这种趋势越来越明显,甚至懒于谈性。有人说对性构成威胁的不是“纯粹理性”,即反对快感,认为性行为“不洁”的观念,而是色情。而色情是爱情的粗鄙化。[4]色情重在展示,而少了仪式,进而少了社会意义层面的合法性。

玛丽莲·亚隆《法国人如何发明爱情》一书里写道,“爱情在过去和现在都主要是两个人之间的私事,而风流则始终是一种社会现象。”[5]实际我们细想,爱情与风流实质上是同一界别的事儿,当然界限总是模糊的、容易被跨越。这正是当代社会爱情叙事泛化的一个原因,主流价值域规制不了,又深入人心。正能量的爱情观有几千年的文化资源可供支撑,“负能量”的爱情观念也总有各种辩词。有趣的是,主流价值场域的力量习惯性将“负能量”爱情观的发生源按定在年轻人身上,30 多年来,先是“80后”,后是“90 后”,接着刚刚年满18岁的“00 后”了,从这个轨迹看,永远是年轻人“背了黑锅”。

男女的一夫一妻关系是人类最古老、最传统的关系。为什么一夫一妻制会取代其他婚姻制度成为主流?马特·里德利认为现代世界一夫一妻制的扩散的原因,是它能够给社会带来的有益影响,从而产生的达尔文式的文化演变,而不是一群聪明人围坐桌边,为了带来和平与团结,商讨出的政策。[6]进化论的“适者生存”,不代表“最好最优的生存”,所以不存在伦理上的优劣,只有适应与否。

爱情这一命题似乎也是如此,例如忠贞,什么时期形成的观念,并不明晰,只是某个阶段成为群体共识。这意味着“爱情”在时间的连续性和空间的包容性上都有极大的弹性。爱情的人与人之间的强烈的依恋、亲近、向往及无私并无所不尽其心的情感,可能需要来自种种考验。最常见的应该是人类无意识中对生命促族延续、社会秩序维度的冲动。爱情从来不是两三个人之间的私事,“只要相爱就好”这一朴素的理想的实现似乎也会困难重重。有太多的问题:为什么古人说羊大为美?以为独一无二的爱,怎么确定不同于他人,而陷入千人一面?是不是有一种声音在告诉我们哪类人应该去爱,值得去爱?

且不论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情感结构,同一时空的不同个体也难逃微观权力的规训,需要说明的是,这种权力并不特指政治权力,可能里面还包括商业资本、父权、宗教学校、网络群体等。这里所讲的,并不止于爱情的文化面向(即是时代文化去定义爱情),也不想表达结构主义中的爱情结构(即爱情的结构固化),更想表达的是爱情这种被称为千百年亘古不变的真理似乎并不存在,至少并不牢靠。

技术发展让我们发展,面临的考验远不止于此。我们生存在这样一个年代,无论是理论研究,还是艺术创作,更不论日常的种种庸常,都发现技术的影子。据《纽约时报》报道,性爱机器人开发者塞尔吉·桑托斯(Sergi Santos)在2019年年初发表言论称,人类与机器人的婚姻只是时间问题,未来将十分普遍。如果真如此,这不但改变人类愉悦自己的方式,还将改变人类结构。比如中国以家庭为核心的社会结构是否会“强弩之未势不能穿鲁缟”。

或许还有大众媒介的错。农业时代,爱情与大自然日升日落;工业时代,爱情伴随着机器转动;信息时代,爱情与字节共舞。一种新的媒介都可能唤醒情感新篇章。

韩炳哲认为,如今的爱情是且仅是温暖、亲密和舒适刺激的代名词,昭示了神圣的情欲的毁灭。

爱情呼声吟唱最为广泛的传媒产品当属流行音乐。有研究通过几千首歌曲的词频分析,“爱”是继“时间”“宝贝”出现最高的词语。流行音乐内在的情感结构使之有独特的时间模式,我国不同年代最受欢迎的歌曲中,表现对春天和冬天两个季节的偏好,提及夜晚的频率最多。同时在爱情人物关系中,有着明显的“我”“你”“他”的多主体对话模式。[7]不过,相对古人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现代流行歌曲的用词与情感远不如古人的文雅。

伊娃·易洛思在《消费浪漫》一书中说,当今的爱情越来越“女性化”。小说中“友好的”“亲密的”“安静的”“舒服的”“讨人喜欢的”“温柔的”等形容词在小说中来描述浪漫的爱情情节,而这些词汇体现出女性色彩。人们习惯将浪漫场景中的男性角色代入女性的感觉范畴中。[8]笔者之前做过一次情感主题的调研,大学生在回答“请用几个形容词形容影视中的浪漫”这一问题,“唯美”“快乐”“幸福”“纯情”等这样一些词汇频率很高,似乎也有这层意思。实际上,女性对浪漫话题的参与热情要高于男性。

韩剧能够让我们习得了什么爱情知识?它是否只是让我们沉浸其中,还是让我们要浪漫要爱,或者还告诉我们爱情方法论。美剧当然又是另一种路数,中国人看好莱坞电影,爱情的行为模式应该还是对韩剧、日剧更有认同感。

我们做过一个统计,2013年全国超过30 档相亲节目播出,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感盛宴!你方唱罢我登场。每个节目就是一个情感故事发生场。可惜的是,选手的情感被指指点点、品头评足,服务于价值引导的电视对这些“私情”削平。用福柯或罗兰·巴特的眼光来看,这些娱乐背后实际是一场主流价值对大众文化和自私人性的规训。

可私下一想,爱情一系列规则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们一些融入了我们的行为模式、道德范畴,变得和道德伦理一样普遍且永恒,而另一些,在特定的时间,在当时的社会、政治、经济、宗教乃至意识形态,以复杂而微妙的方式,或多或少变化着。

或许午夜情感故事正在磁性的广播声中徐徐道来;酒吧里意乱情迷;一些相亲平台上发生的种种怪象,让可怜的中国父母只得在公园的相亲一角,分享孩子的资料,并小心地保护这块来之不易信息集散地,排斥一切不是以相亲为目的的外来人。本书的写作者就曾被识破,被恶言“劝”出相亲角。

保罗·莱文森在《人类历程回放:媒介进化论》一书中技术媒介发展的三个阶段模型:一是最初所有的传播都是非技术性的,或者说是面对面的,现实世界中的色彩、表情、动作等元素都被呈现出来;二是新的技术被发明出来,它们穿越时空传播的生物局限,但要丢掉真实环境中的许多元素,比如交流的表情看不到,动作也不知道;三是新技术的发展,重获早期交流丢失的、面对面传播中的元素,高清视频通话、VR 新闻等都是这种体现。莱文森将第三种趋势称为人性化趋势。

爱情媒介也是如此。一个世纪以前的媒介需要耗费长时间才能抵达并实现交际效果,并需在占据多维空间,比如一首诗、书信,哪怕鹅毛,需在脚力、马力、舟力,千山万水,八百里加急,方能到达对方之手,我们暂且称之为占据时空的媒介。1920年无线电波的发明才开始极其压缩时空方式进展信息传输,互联网时代更是如此。所以这个时代大抵不会再有斯蒂芬·茨威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文学名作,不但如此,在互联网半个多世纪的历程中,还未看到基于互联网经验的爱情经典作品。一眼望去,中国网络上“点击量”选举出打着爱情幌子的情色文学,可能“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学”的论调可以解释,就像骑士小说《三个火枪手》里崇尚的拿剑决斗的爱情模式,以及绅士风度。不过,文学式微,影视在爱情叙事事业上异军突起,那么多的爱情故事,纯美的(比如1993年日本《东京之恋》)、哀伤的(比如2009年韩国电影《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残缺的(比如金庸的爱情故事)、男权主义的(比如霸道总裁式的影视)、女性主我的(比如2001年韩国电影《我的野蛮女友》)、高技术的(比如2008年日本电影《我的机器人女友》)、宇宙主义的(比如2013年韩国电视剧《来自星星的你》),等等,都成功植入人心。

爱情的媒介体制离不开时代表征,不论在印刷艺术、电视剧,还是在电影、互联网中。比如在印刷媒介中,近现代文学中的爱情是启蒙式的,文学往往被认为是一种精英分子理想的书写,爱情趋于精神,往往成为个性解放,男女平等,自由等等理念的实现途径之一。而当下流行文学的爱情往往成为自我的追逐,所以爱情往往可以看到更多的生理享乐的一面。这种特征也反映在文学主题、人物设置、艺术技法,等等。中国影视的爱情表征也是如此,民族主义民粹主义、消费主义,传媒与时代精神当然是常识,也无可厚非。但作为爱情这样一种千百年来世人咏唱的理想,也在这种时代表征中颠沛流离,这就着实让人喟叹了。(www.xing528.com)

不过,这种爱情的时代生产与个体思想的结合实践可以说是一种神话,这里面有修辞,有框架,有意识形态,以及各种观念噪音复调意识中方有多维度的爱。作为中介的媒介话语一直实行这种理想化的功能。但这种不断修复、调整、与世俗妥协,以及一再将对象理想化的做法,尽管有时也会失败,不过这些失败品可能很快会划入离经叛道序列,这或许也是爱情自我优化的一次机会。

大众传媒会强化爱情观念的同质化,强化自恋情结,果真如此,爱情也就暗弱无光了。只有自己的世界,没有来自差异的体验,没有“他者”的诱惑,爱情何以依附?

波德里亚有个观点是,过份真实是淫秽。

当事物变得过于真实,当它们被瞬间给予和实现,当我们身处短路状态,也即意味着事物过于接近时,我们也就难逃“淫秽”……我们的问题在于与事物距离太近,无论是事物还是我们自身,一切都在瞬间得以实现。这一过分真实的世界就是淫秽。[9]

主体与事物的之间是有距离的,而超真实,在于审美的瞬间实现,距离丧失,主体不再需要去探索,去发现,因为一切都赤裸裸地展示出来了,从而造成淫秽。韩炳哲谈及当代爱情异化的原因,就说爱情越来越变得像是展示,只有呈现功能,而缺乏携带价值的仪式功能。

讨论爱情的基本机制是一个有趣的问题。弗朗西斯科·阿尔贝罗尼说,恋爱、情侣的形成和情侣的发展有这样一些因素决定:喜欢的原理、失去、竞争者和初生状态。

1.喜欢的原理,是指双方感到愉快,那么两人就会建立一段稳定、持久的感情,而生活中每一次需求都会增强我们对对方的需求,这种机制需要慢慢地时间来形成。

2.失去机制,我们对先前就应该知道的事情突然有了很深刻的再确认,情感因为一连串失去的感觉而变得更强烈,这种机制需要早已有情愫。

3.竞争者机制常会把别人的欲望变成自己的欲望,对方因竞争者的存在而充满神秘与魅力,但一旦成功,便了无兴趣。

4.初生状态,相恋两人同时进入初生状态,并都依据对方来架构自己的生活。因为这份爱是相互的,所以需要对方也有所回应,同样地敞开自己、重新诞生。[10]

在这样一系列的机制整合成一个共同体。不过我们发现,这些机制似乎在揭示某种爱情心理学。大众媒体,尤其新媒体情境中的个体,缺乏传统社会中的自律体系,他律性缺席。因为社交网络中并不预设有一个价值基准线,实际上后现代倾向的网络空间,并不存在明晰的价值等级序列,爱情观念生产处于失序状态,或者这也是进化进程中的一个节点。

本书借助话语考古的方法,试图探索大众传媒历史中爱情的种种面向。媒介化生存、数字化生存的境况便无法让人忽视媒介的作用。如果说前现代的爱情知识是通过书本获取,那么近代更多从广播、影视、互联网;在自家客厅、录像厅、网吧、沙发上;从流行音乐、电视剧、相亲节目、知乎、相亲平台、“两微多端”上……这些渠道都可以获取爱的知识。尤其现在成就一段爱情的时间成本、金钱成本陡升,懒得恋爱、懒得重新去认识一个人似成一股小风气。发生于现实场景中的爱情故事的比例似乎下降,爱情成为象征性现实的可能性增加。媒介之功不可没。

所以,大众媒介涵化之功默默地形塑我们的爱情观念。中国式的浪漫怎么成为可能?同性恋的故事在哪里讲述着?近代知识分子的婚恋观是怎样的?古人约会的空间选择有什么讲究?听觉中的爱情表达有什么独特性?社交媒体里的爱情节日为何总是闹腾的?明星的情感折腾是怎么样带着粉丝又一次相信爱情?带着这一系列问题,我们开始这本书的写作。尽管可能会发现问题并没有解决,好像也没讲清楚,不过爱情这种东西从来不是为了被解决、说得清楚的。

尽管人世间千百年来流传着爱情的种种污言谤语,但我们仍然乐此不疲。爱情事业中存在食利群体、食物链,也存在爱情“佛系”“丧文化”“心机婊”。可能人类的基因早早就谱写这样的程序:人类的孤独需要爱情的解药。不过,《自私的基因》一书有一段话写得好,

我们是作为基因机制而被建造的,是作为模因机器而培养的,但我们具备足够的力量去反对我们的缔造者。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人类,能够反抗自私的复制因子的暴政。[11]

现实之爱情流言蜚语太多,但我们仍然相信爱情,基因里纵然有种种“蠢萌”,但在经历千万年的进化之后,或许基因里萌生了反原始基因的元素——当然,这是我的猜想,人类对此依然甘之如饴。

【注释】

[1]加布里尔·图勒.艺术还是媚俗[M].郑建萍译.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2.

[2]说明:Google Books 语料库只更新止于2008年。

[3]说明:Google Trends 搜索时段始于2004年。

[4]韩炳哲:《爱欲之死》,宋娀译,中信出版集团,2019年,第56页。

[5]玛丽莲·亚隆.法国人如何发明爱情[M].王晨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6:39.

[6]马特·里德利.自上而下:闾佳译,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7.

[7]晏青.流行音乐的情感表征:基于语料库的研究[J].文化研究.2018(3):269-281.

[8]转引自韩炳哲.爱欲之死[M],宋娀译,中信出版集团,2019:37.

[9]波德里亚.密码[M],戴阿宝译,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19:21.

[10]弗朗西斯科·阿尔贝罗尼.《我爱你:关于爱情的理论》[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54-67.

[11]道金斯.自私的基因[M].卢允中等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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