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争端: 解决日本军事工业威胁的关键议题

杨学通

本刊第三期曾根据开罗会议波茨坦宣言，以及十一国远东委员会之决议，普泛检讨日本之工业水准:阐明远东委员会决议之一九三〇至一九三四年水准，对世界和平，威胁殊甚；并指出我国参议会及外交部非正式拟议之一九二八年之谬误；因主张可能重新武装作战之日本工业，不必以年份为基准，而应严格限制其产量，以削弱其侵略之力量。顷者对日和会，即将召开，我国政府日前所提战后日本工业水平，与本刊第三期所主张颇多吻合，极为合理。美国虽胶执成见，露骨袒日，但中国终为胜利大国，且胜利得之匪易，应有其不能抹杀之立场。纵和会破裂，吾人主张必须贯彻，不然一念之差，可能遗子孙万世之累，何贵有此和谈乎。

惟日本可能重新武装战争之工业——军需工业，更有一颠扑不破之体系，并与财阀结密切之关联。一九三四年林铣内阁倡“军部与资本家结合政策”以后，其趋势愈形明显，三分之二以上之军需工业，乃在十余家财阀支配之下。故彻底消灭日本军需工业之潜在力量，除限制其重工业之产量外，必须粉碎日本军需工业之体系，并根除支持军需工业之财阀，始为正本清源之计。设稍留余孽，以日本民族性之强悍，终有死灰复燃之危险。故本文愿再就日本财阀对重要军需工业、造船、机械、兵工、火药、炸药等关系，及其支配之情形，加以分析，以供当局之参考。

甲、钢铁工业

钢铁为军需工业之基础部门，日本国家资本与财阀资本相埒。举世知名之日本制铁会社，即国管八幡铁所，三井(轮西制铁、釜石矿山)，三菱(三菱制铁)，安川(九洲制铁)，涩泽(富士制钢)，日本产业(东洋制铁)所组成。一九三六年间，铣铁生产量占全国总产量百分之九十二，钢锭产量占百分之五十一，钢材产量百分之四十，如下表:

前表所谓其他工厂，包括日本制铁会社以外之三十八处主要工厂。日本制铁会社之生产，铣铁及钢锭占绝对多数，其他工厂钢材原料中四十三万余吨，亦由日本制铁所供给。是可知日本制铁会社在日本钢铁事业中占首要之地位。资本方面国家占股数最多，为七百十九万余股中之五百六十八万股，约当百分之九十七，其次三井、三菱、安川、松元、涩泽等财阀所占股数亦大，列表如下:

日本制铁会社资本总额三五九八二一千日元，国家资本计二八四一九五千日元，占百分之七九；三井财阀为二六六一二千元，占百分之七.四；三菱财阀为一五六八一千日元，占百分之四.四；安川松元财阀七二〇四千日元，占百分之二；涩泽财阀为二七七三千日元，占百分之〇.八；安田财阀八六四千日元，占百分之〇.二；住友财阀四〇〇千日元，占百分之〇.一。收益率一九三六年约为百分之七，即三井年得一八六三千日元，三菱年得一〇九八千日元。日本制铁股票面价五十日元，市价超过甚多；如一九三六年八月，市价为七十元，即三井系财阀所持五十三万二千余股，时价三千七百五十六万余日元，较原投资额超过一千〇九十五万元。三菱财阀持三十一万三千余股，时价二千九百十五万元，超过投资额六百二十七万日元，其他各家财阀亦系如此。故日本制铁会社生产兴隆，销路旺盛，利润加大，股票之收益及价值同时增加，财阀胥享其益。反之，日本制铁经营困难，利润减少，股票价格及股利，当亦低下，财阀遂受其损。是以制铁事业之隆替，与财阀之利害关系密切。军事工业停止，日本制铁会社经营即趋恶化，影响财阀之利益，财阀必设法阻挠，此取消日本潜在之军需工业，必须根除财阀者也。

此外以制钢为专业制造各种特殊钢材如炮身钢、船板钢等有军需意义之会社荦荦大者十一，一九三五年钢材产量为一三七万吨，亦为三井、三菱、住友、浅野等财阀所支配，其产额及股数如下表:

续表

前述十一会社于一九三五年股利最高者为日本钢管及东京钢材之百分之十二，最低者为三菱重工业百分之七，余在百分之八、九、十之间，股利总额二七八五万日元，各财阀收入为一四百万日元，当二分之一。股票之升价，亦较日本制铁为高，财阀所得尤溥。钢铁事业既为财阀所支配，各钢铁会社之营运资金、借款、债券，亦与各财阀所经营之金融机关(银行、信托公司、保险公司等)有密切之联系，钢铁工业与财阀遂发生更复杂之利害关系，仅削弱日本之军事工业，限制其钢铁生产，而不彻底根除战争潜在力之财阀，不无舍本逐末之感，难达预期之目的也。

乙、煤矿工业

煤焦为全部产业之基础，几全部为财阀所支配。一九三五年日本煤产三千八百万吨，三井系煤矿公司占百分之二十五，三菱系煤矿公司占百分之十四，两者合计约百分之四十，与其他财阀及地方财阀产量合计当全部产量百分之九八.六，国家资本较少，仅为海军省百分之一.四，表列如下:

炭矿除采掘煤矿制炼焦炭外，并采掘其他矿产。如三井矿山，复采掘金银铅矿，制炼亚铅，制造硫酸等。并为三池染料工厂之支柱，煤焦油、染料、火药、炸药、毒瓦斯、工业药品、化学兵器，产量均富。三菱矿业经营煤矿外，并有金、银、电气铜、电气锡、亚铅、精铅、硫化矿、铁矿、硫酸等生产。炭矿在军事上之意义，至重且大，日本降伏以后频有炭矿国营之拟议，因自由主义者之梗阻而少发展。最近麦帅以最大之压力，片山内阁为应付环境，国营之可能性已行增加，然使之与财阀绝缘，完全国营，恐亦非日本政府之意。

丙、金属制炼

铜除枪弹及枪口盖之直接军需用途外，更能制造电话电讯器具、铜线、汽车用品等有军事之意义之产品。日本铜产颇丰，战前当世界之第六位，采冶精炼亦操诸财阀之手。日本最大产铜会社为日产(久原及鲇川)财阀之日本矿业，一九三六年产二三九三九吨，当全国产量七七七二九吨中百分之三十.八；次之为三菱财阀之三菱矿业，占百分之一八.四九；古河财阀之古河矿业，占百分之一七.二二；住友财阀之住友别子铜山，占百分之一五.四；藤田财阀之藤田矿业，占百分之一.二，其他不过百分之六而已。

铅、锌(亚铅)、锡亦为军事之重要资源，如制造弹身以装炸药，潜水舰之蓄电池，水雷，等非上述金属莫办。然其经营亦为三井三菱两财阀所独占。一九三五年日本全年产铅七二一七吨。三井矿山占百分之七八.二，三菱矿业占百分之二一.二。同年锌产三四一九二吨，三井矿山占百分之八一.五，三菱矿业占百分之一一.四。锡产二一四二吨，三井矿山竟占百分之九六。

丁、轻金属工业

轻金属铝镁两项，日本本甚缺乏，一九三一年后，始见发展。铝质轻且不生锈，为锅壶等家庭用品主要原料，且为飞机、飞艇、军舰、汽车、建筑等亦为不可缺少之原料，一九三五年产约一万五千吨，年产能力则为二万四千吨。会社以森兴业财阀之日本电气工业较大，次之为日满制铝、住友制铝、日本制铝、日本曹达等会社。除日本曹达股制分散外，日满制铝为三井之事业，住友制铝为住之事业，日本制铝则为三井三菱古河住友安四所共有。(www.xing528.com)

镁可制造合金，粉末为照明弹及烧夷弹之重要军需资材，现为日满制镁会社所独占，除国家资本外，住友、三菱、古河等财阀各有出资，制造能力年达八五〇吨。

综上以言重要军需工业，几全为三井、三菱、住友、古河、浅野、涩野、大仓、森兴业等财阀所操纵，故必须根除日本财阀及其潜在影响，始足言限制日本之军事工业也。

此种工业以国营工厂较为重要，如陆军省之陆军造兵厂、千住制绒所、海军省之海军工厂、海军火药厂，及海军燃料厂等，每年生产均甚为惊人。但海陆军五厂资本合计为一八一一五六千元，仅当财阀支配下五十七处造船及兵器工厂资本总额六八四七六〇千日元之四分之一。陆军省军需费之八成，海军省军需费之七成五，须付诸民间工厂。故民间工厂对军需工业关系，较国营工厂之尤为重要，不言可喻。使和谈时只摧毁其海陆军省之工厂，而不根除各财阀之造船与机械兵器工业，则危害世界和平之危机，仍然潜伏，吾人所不能承认者也。

财阀所支持之五十七会社中，产品中百分之八十至九十有直接之军事意义，百分之十至二十，亦间接有军事意义。兹将各会社名已收资本(一九三六年)及事业内容表列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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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日本曹达之米子制钢所、大仓浅野之大岛制钢、大仓涩泽之东京制钢、川崎之新潟铁工所、福泽财阀之大同制钢、森之日本火工，专营一般兵器，工具钢、合金钢、特殊钢、钢管压延钢，各种机械等品，日本窒素之东洋工业、大仓岩崎、合组之汽车制造、中京地方财阀之协同国产自动车，专营机车、客车、货车、军用车等。涩泽系之国产电机、福泽之东海电机、安川松元合组之安川电机等，则经营军事用电气机械、飞机用各种附属品、直交流发电机等。川西清兵卫系之川西航空机、中岛系之中岛飞行机，皆制造飞机机体及零件。爱知银行之爱知时计电机，专门制作飞□零件、兵器及时计计量器。伊藤系之幸袋工作所，则制各种帮浦、输送机、起重机等。理研系之理研，则为各种飞机、军舰、汽车等活塞之制造。与前表合并计之共会社五十七，而由财阀二十二家所操纵。各种兵器如枪、手枪、机关枪、高射炮、平射炮、刀、剑等品及航空用飞机，及其零件，为军事所必需，汽车工业于军事上之价值亦属明显，坦克装甲车、战车固无论，军队之输送、通信、联络救护亦非车不可。然日本之十九处汽车工业悉为财阀所支配，故机械工业实为日本军事工业潜伏掩蔽之所，必根除始免后患。

火药、炸药及化学兵器，如发烟剂、烧夷剂、火焰发射剂、毒瓦斯、盐素瓦斯等，平时均为海陆军工厂所制造，民间工厂仅经营化学肥料、曹达、染料、油脂及工药用火药(如矿山使用之火药)。然一朝有事，则上述工业可立刻转变为军事化学工业，盖制造染料之技术与炸药相似，化学肥料及曹达等，又为制造炸药及瓦斯之原料也。此种工业亦在前述财阀手中，请分述之:

甲、肥料工业

硝酸及硫酸，为制造火药炸药不可或缺之原料。其制造即寓窒素肥料制造之中。日本窒素肥料工业，原用智利硝石，年产不多，欧战以后，科学进步，利用空气中之窒素以制亚摩尼亚，再与硫酸化合，即成硫安肥料。一九三五年著名硫安工厂十二，年产能力为一九九二千吨。以野口财阀之朝鲜窒素肥料，日本窒素肥料，旭绢丝三会社为最大，年产能力达六四〇千吨，占全产能力百分之三二；次之为三井财阀之东洋高压，电气化学，合成化学三会社，年产能力三四三千吨，占全产能力百分之十七，森之昭和肥料三一〇千吨，约当百分之十五；住友之住友化学二一〇千吨，当百分之一〇；满铁之满洲化学一八〇千吨，当百分之九；其他渡边之宇部窒素，鲇川之日本化学工业，福泽系矢作工业，合计二一九千吨，占百分之十；其余日本制铁及各瓦斯会社尚有小量出产九〇千吨，当百分之五。制造硝酸之能力，当与制造硫安能力成正比，不难由此测视。至于硫酸之制造，则为三井之三池染料，大川之东硫化学，住友之日本染料，及住友化学，鲇川之日本化学工业所垄断，其产量较海陆军军火工厂，尤增倍徒。

乙、曹达工业

曹达(即烧碱)本为和平工业，为制造人造丝、化学药品、肥皂等之原料。然电解曹达时，产生盐素，较空气重一倍半，含强烈毒质，为制造烟幕及盐酸加里所必需，因含军事之意义，电解曹达之最大工厂为中野有礼财阀之日本曹达，他如三井之北海曹达及三井矿山，古河之旭电化，福泽之昭和曹达，鹤见曹达，鲇川之日本化学工业，亦为巨擘。

丙、染料工业

染料工业亦为和平之产业，唯其原料制造程序及技术，与火药及毒瓦斯几全相类。能制造染料者，亦能制造三硝基甲苯(T. N. T. )及苦味酸，且苦味酸本身即毛丝之黄色染料。以技术言，如硝化、磺酸化、气化、水解等程序，染料厂与炸药厂全部雷同。故染料工业最有军事之意义。日本染料会社以三井系之三池染料工业所为最著。一九三五年全国蓝靛产量为二八一七吨中，三池染料占二六八二吨，约当百分之九五。硫染料酸性媒染料之生产亦至丰富。住友系之日本染料会社，规模亦大，以产高级染料著名。凡此染料工厂，均战时之化学兵器之制造所。至火药方面以野口之日本窒素火药，日东火工品；森之日本火工所独占。平时为矿山土木等物之炸药，战争时便为军火工厂。故肥料染料火药等工业，含军需工业之气氛至为浓厚，吾人不应忽视者也。

综上所述日本军需工业，几全为财阀所操纵。军事工业之盛衰，与财阀息息相关，并直接影响其收入。第二次世界大战日本甘为戎首，亦无非由日本皇室、军阀、财阀所组集团所发动，而承制大批军火盈利亿万日元之财阀，实为日本侵略政策之原动力。日本降伏以后，麦帅曾企图对日本财阀加以整理，使日本政府予财阀以“自发的”方式，从事“适切之改革”。因处置宽泛，日本财阀虽无明目张胆之行动，然无不规避分散以图保存实力，而谋东山再起。日政府主管之处理财阀证券之证券处理调整协议会，工作亦至迟缓，年余以来，只售出小型公司一所，承购股票人，亦未宣布，是否仍作财阀之掩护，颇堪疑虑。故吾人主张除开维持日本人和平需要之工业，略留数厂外，本文所述属于日本军需工业体系之工厂应悉数彻底拆毁，充作赔偿。欲消减日本侵略力量，而不彻底铲除日本财阀并粉碎其军需工业之体系，终属危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