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的自由联想与索绪尔的联想方法

按照组合和聚类的观点来看弗洛伊德的“自由联想”是非常有意思的。索绪尔的联想（聚类）与弗洛伊德的自由联想有着内在的关联性，都是一种通过组合发现聚合的方法。

弗洛伊德1886年在维也纳开业行医，从1887年开始集中使用催眠疗法。催眠疗法被认为是一种精神宣泄的谈话疗法，其要点是，病人在催眠状态下被诱导将致病的不愉快的经历或往事尽情吐露，使那些被压抑而成为致病因素的东西暴露于意识，于是各种症状也就自行消失。其治病的机理在于，对于每一个歇斯底里症状，当我们能够使患者把它的引发事件清楚地回忆起来，并且能够引起伴生的情感，而且患者能够尽可能详细地描述这种事件，又能将其伴生的情感用言语形容时，这一症状就立刻而且永久消失。

后来，弗洛伊德在实践中发现了催眠疗法的局限性：并不是所有的患者都能达到理想的催眠状态（据说，只有5%～10%的人能够达到所期望的催眠深度，还有10%的人完全不能进入催眠状态，其余70%～80%的人处于中间状态）。弗洛伊德治疗过一个女性歇斯底里病人，这个病人因为在别处很难治好才转到他这里。他用催眠疗法只能使她勉强维持自己的生活，却无法根治。弗洛伊德说服她跟他一块去法国南锡，向多年应用催眠疗法的法国医生本汉（Ben-Han）求教。最后两人一致认为，催眠疗法的作用是有限的。这里需要说明一点，催眠疗法通过暗示诱导病人回忆起致病情景的方法是有科学基础的。已有研究证明，人类的记忆能力是极强的，因此，遗忘的原因很可能是自我意识的一种遮蔽。催眠暗示的实质等于是自我意识的一种特殊抑制。但当代神经医学尚未能揭示其内在机制。

从1895年7月24日开始，弗洛伊德放弃了催眠疗法，改用自由联想法治病。他自己声称，真正的精神分析开始于放弃催眠帮助的时候。

自由联想法的基本要求是，分析者尽量鼓励精神病患者把陆续涌上心头的任何东西，都如实地加以述说，不管它多么微不足道、不合逻辑、荒唐可笑，或有伤大雅。与此同时，分析者对患者述说的材料做出分析和解释，直到双方一致认为已找到病根时为止。^[24]自由联想法优越于催眠疗法的关键在于，这一方法不存在适应性的问题，因而是发掘埋藏在患者无意识深处的症结和病源的更有效的方法。它能够有效地触及人的精神的内在构成机制。在弗洛伊德看来，这种方法治病的机理在于，人的所有联想都是预先被决定的，其中包括致病因素，这些被压抑的因素通过得到准确的表达而被客观化了，因而也就被超越了。因此，这种疗法的实质仍然是一种语言疗法。

弗洛伊德后来又把这一方法用于释梦，从而扩大了这一原理的适用性：在梦的要素之外，凭借自由联想，唤起其他的代替性形成物，由此去推测隐藏着的东西。这项研究有力地证明了联想在从组合走向聚合过程中的重要意义，从而使我们认识到，组合的深层意义是在对于聚合的确定中发现的。

弗洛伊德在《梦的释义》一书中谈到了自由联想法的两个要点：(www.xing528.com)

（1）要引起病人对其心理感受的注意，即集中注意进行自我观察，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最好让病人采取悠闲的姿势并闭上双眼。

（2）要排除病人对浮到表面的思想惯于持有的批评态度，就是说，必须压抑任何批评。必须使患者认识到，精神分析的成功与否完全取决于他能否注意到并表达出每一件经过他心灵的事，而且他决不能隐瞒任何一个自认为与主题无关或不重要或似乎荒谬的意念。如果他能成功地做到这一点，无数的意念就会浮现到他的意识之中。

由此，弗洛伊德还联系到艺术创作中的创造性问题。他提到这样一件事，席勒的一位朋友抱怨自己缺乏创造力，席勒在一封信中指出，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在于理智束缚了想象：“我以为在创造性的心灵中理智已经从门口撤回了它的守卫，意念急急忙忙冲了出来，然后考察并审视一切。你的有价值的批判力，或者你无论叫它什么，总之它是害羞或害怕于这个短促的和仓促的疯狂，而这种疯狂即存在于所有真正的创造者的心灵中，它的或长或短的持续性把思索着的艺术家与梦者相区分。因而你之所以抱怨自己毫无所得，正是由于你的意念太快地加以抵制和过于严格地加以识别。”^[25]由此我们可以说，席勒是一个懂得自由联想意义的艺术家，并且我们还要补充说，真正的艺术家都在某种程度上懂得这个道理。

荣格采用的“词的联想法”是对自由联想法的一个发展，其程序是：试验者事先准备一张词表，试验时每次念一个词，要求被试用出现在脑中的第一个词作为对这个词的反应；根据反应时间的长短（一般为3秒），反应中的种种情绪表现（如咳嗽、叹气、羞赧、口讷或可以辨认出的其他复杂表示），以及所反应的词，来综合分析受试的人格隐情。如果被试者在做出反应之前长时间地犹豫不决或有情绪表现反常反应等，这就意味着出示的语词触动了被试者的内心深处的某种存在。词的联想法的试验表明，在个体无意识中，一组一组的内容会簇拥在一起，形成簇群或簇丛，这就是荣格所说的情综（complex）。组成情综的种种思想、感情以及记忆是以“联想”的方式簇拥在一起的。任何触及情综的词都会引起拖延的反应。^[26]

词的联想法作为测试情综指向的一种尝试，其实质是一种实验技术方法，其优点在于缩短冗长的分析程序。使用自由联想法，有时需要几个星期、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词的联想法通过使用一张事先准备好的词表可以大大缩短这一过程。荣格在1906年就提到，他已经掌握了许多有力的实验词，据说，这样的词有100多个，例如：“头”“死”“船”“病”“钱”“吻”“灰”“花”“门”“洗”“婚”“画”等。后来，这一方法还被用于侦查罪行的测验中。^[27]

在荣格看来，个体无意识情综不过是一个人在他的生活中所形成的思想——感情的聚合体，是人的总体人格结构中的、独立存在的、较小的人格结构。荣格后来认识到，情综不一定是个体调节中的障碍，某些强烈的情综可能对艺术家的创造性产生非常积极的作用。荣格对情综的理解与哈威·杰肯斯（Harvey Jackins）的再评价咨询理论关于人的“描述性模型”颇有一致之处。这一理论认为，在痛苦之中输入的信息是在机器被关闭的情况下被存储的，它们被卡在那里，形成一块疤，来堵塞我们的思维。^[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