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物都有两个方面:在时间中持续和在空间中存现。对于前者,我们习惯于称为“事”;对于后者,我们习惯于称为“物”。正是“事物”构成了生活的内容。文学对于生活的反映,也因事物的这两个方面而形成了与之对应的两个方面:叙事和描写。叙事侧重于表现事物的变动的时间方面,描写侧重于表现事物的稳定的空间方面。这一区别甚至成为艺术形态划分的根本依据之一。正如莱辛(Gotthold Ephraim Lessing)所说,诗是一种时间的艺术,绘画和雕塑是一种空间艺术。他提出,绘画在其同时并存的构图里,只能表现动作的某一顷刻,所以应当选择最富于生发性的那一顷刻,使得某一动作的前后都可以从这一顷刻获得理解。他还论证了,为什么拉奥孔在雕刻里不哀号,而在诗里却哀号;为什么提牟玛球斯(Timomachus)画美狄亚,不选择她杀亲生儿女那一瞬间,而是选择在这之前不久,她还处于母爱与嫉妒相冲突的时刻。主要原因就在于,空间形式在时间上凝固和永久化的特点。美的东西的凝固和永久化是可以接受的,而在生活中,稍纵即逝的极度疯狂的东西的凝固和永久化,往往是不能容忍的。这样的结论对于电影艺术也是有意义的,电影作为一种特殊的时空综合艺术这一点,决定了它必然要受到它的空间方面的限制。《红高粱》表现活剥人皮,为什么不表现全过程,而只表现了一部分,也是由于这个限制。
从空间在时间上凝固的角度,时空对应就变成了历时与共时的对应:空间作为时间中的一个顷刻成为共时的,时间作为空间的持续成为历时的。根据这一区分,索绪尔区别了两种不同的语言学:
共时语言学研究的是,为同一集体意识所感觉到的同时并存,并构成系统的成分之间的逻辑和心理的关系。(www.xing528.com)
历时语言学研究的是,不为同一集体意识所感觉到的连续的(一个替代另一个),并且相互之间不构成系统的成分之间的关系。
索绪尔对历时语言学不抱有好感,他提倡建立的是共时语言学。因为在他看来,语言系统是共时性的。索绪尔的合理性在于,他看到了语言的稳定性的一面,他的不足之处在于,他有把语言的稳定性方面加以绝对化的倾向。尽管如此,他的功绩仍然不可磨灭,因为,问题不在于纯粹的共时语言学是否可能,而在于如果没有共时的观念、分析作为基础,历时语言学本身还是否可能。索绪尔把语言比喻成一条川流不息的长河,他的观点就是赫拉克利特(Herakleitus)所说的那句话:“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可是他毕竟忽略了这样一点:人连一次都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踏入本身就是历时性的行为,而河流在历时性中是瞬息万变的。“踏”时是一条河,“入”时又是另一条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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