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哥朱永宁先生在去年六月自费出版的《玉虹万千：宁波古桥的田野调查与研究》的最后一章节《碑刻》中说：“现存桥碑总数有150 多通，包括建桥碑记、助名碑、公禁碑及附于桥梁的茶会碑、灯会碑等。因为篇幅过多，拟以‘宁波古桥碑刻碑文’为题，另行出版。”
摆在读者面前的《宁波古桥碑刻集》正是牛哥兑现诺言之作，依然是他自费出版。
《宁波古桥碑刻集》正文共著录了今宁波市行政区划内各县市区193 种与140座古桥有关的碑记、题刻和摩崖，除了少数没有拓制条件的以现场摄影代替，绝大多数的碑刻拓片都是牛哥在野外现场捶拓制作的，共计173 纸。
从二十多年前起，牛哥便爱上了古桥，不久，他对宁波古桥的爱便从旅游者的欣赏升格为研究者的自觉，《玉虹万千》正是牛哥积二十年田野调查与案头研究之精华。
十年前，牛哥在鄞州区中河街道的前塘河访得永安桥，见有三块石碑，照例拍照留存，回家再辨识碑文记录在案。但其中一碑石面颗粒很粗，再加上所刻文字小而浅，即使是高像素、高清晰度的数码照片亦无法看清。那时牛哥就想着学拓碑了。也就是那一年，牛哥结识了年轻的拓碑高手李本侹，于是便央求着小李收他为徒。用老宁波人的话说，牛哥这是“六十岁老头学跌打”。牛哥学得专心，小李教得用心，没多长时间，捶拓出来的拓片便有模有样了。可惜，当他再回到永安桥故址时，桥已拆，那三块碑也不知去向，让牛哥深以为憾（见本书第177 页）。他后来几次说起，如果当时把那块碑拓下来，碑上的助名是完全可以认出来的。
从那以后，牛哥就以抢救般的迫切，把已知桥碑拓了个遍。
《玉虹万千》出版以来不到一年时间，牛哥以更大的热情、更多的精力投身访碑拓碑的工作。
拓碑是个力气活，更是一个需要耐心的活儿。在野外，作业条件差，牛哥起个大早开车几个钟头，到桥堍碶畔刚洗完碑、上纸，天却变了，起风了，下雨了。凡此种种，所遇多有。其间的辛苦，略作猜想，便足以令如我者却步。而牛哥却乐此不疲，又锲而不舍。
所以，如今呈现在本书的桥碑数量，比去年他在《玉虹万千》所说的150 多通，又增加了五分之一左右！
桥碑中，由名人撰书、名匠刊刻的建桥碑记，历来为史家看好，也常见于地方志书、名人文集中。公禁碑因为是官档，待遇也稍好些。只有桥碑中的助名碑、茶会碑、灯会碑等，因为既非出于名人之手，内容又多为流水账，迄今未见这些碑文曾转载于纸质文书，似乎一向不入治史者法眼。
桥碑中的助名碑、茶会碑、灯会碑，无疑是最接地气的田野文献，千百年来它们无声地吟诵着四明先人的美德与传奇。牛哥，则是最早听懂这些赞美诗，并沉浸于其中不可自拔的人。感动之余，他便想着让它们传之后人，以启来者。
我们从牛哥创作的体例（编辑说明）中可以看出，牛哥是这些桥碑的知音。桥碑，尤其是其中的助名碑、茶会碑、灯会碑等，有着独特的格式，牛哥体例中“行”“列”的定义，可谓洞开了识读这类碑文的捷径。此外，忠于原文、原字的转录，必要的点注置于碑文前的介绍，是本书的一大特色，使本书尽可能地保持了桥碑这一独特田野文献的原貌，以为读者提供原真性的史料。
对拓片上的文字辨识，实际上是一项考验辨识者耐心的工作。桥碑大多暴露于野外，几十、几百年来的严寒酷暑，风雨摧之、冰霜侵之，使得大多数碑材平平的桥碑风化严重，又受书碑者水平和刻碑者技艺所限，表达不通顺、书写不规范、凿刻浅且平，都会给碑文的辨识带来极大的困难。至于后来的人为破坏，导致碑残破、字磨灭，更是碑文不完整、难辨识的主要原因。说桥碑是典型的田野文献，其实是说，在绝大多数的情形下，这些文章不见载于方志中，也未必会出现在家谱上。这意味着古桥碑刻之文是绝对的孤本，拓碑兼辨识者的任何疏忽，都将铸成难以翻案的大错。
有鉴于此，牛哥除了在碑文辨识上下了令人难以想象的苦功，让碑上文字得以辨识的比率达致极限之外，还在每一通桥碑文末提供高清晰度的拓片、照片，这使得牛哥的辨识成果成为可以被複核乃至被质疑的对象。(www.xing528.com)
我想告诉读者，这种编辑体例是如今碑碣文献出版物中很罕见的。我觉得我们不能仅仅将这视作牛哥的自信，而是可以真切地感受到牛哥对桥碑背后先人善行的崇拜与倾慕，也可以深刻地体味到牛哥对这类田野文献所持科学而严谨的负责态度。
识读桥碑这样的田野文献，还是对辨识者地方知识和国学修养的终极测试。
牛哥的测试成绩怎样？我想读者只要任意抽看其中一碑，心中就会有大概的印象，也必然会与我一样，击节赞叹。
每一通桥碑，从发现、传拓到完成识读，其间的艰辛，即使是牛哥的好友们也很难体味。几个月前，仇柏年老师发现了溪口众济桥碑，大家一时技痒，决定也照着牛哥的体例做一遍试试。于是，李本侹去拓碑，然后由仇老师、李本侹、程健捷分别识读，最后由仇老师彙总，并撰写碑文前的简介。这块碑的状态还算是好的，但饶是如此，仇老师也感慨地说：“吃力咯！真佩服牛哥的精神！”李本侹也说：“是呢。阿拉搞一块也快晕了，牛哥这么多块，真牛！”众人把完成的“作业”交给牛哥。牛哥表示满意，不过补充了清光绪《剡源乡志》有关此桥的信息，这却是众人根本没有注意到的（见本书第375 页）。所以，不服还真不行。
包括附录在内的总计约200 通桥碑，是之前从未蒐集整理过的乡邦文献，牛哥此著，可谓是保存、整理这类田野文献的开山之作。
牛哥撰写的《概述》，揭开了宁波地区千百年来桥梁、路灯及道路服务（凉亭、供茶、住宿）等公共事业的建设、运营的宏观图景及其制度梗概，四明文化中的公益慈善精神之光闪耀其间，还有许多令人动容的故事。牛哥的这篇《概述》视野开阔，观点鲜明，叙述平实，从公共治理、社会、经济、技术、地理乃至家族、妇女、习俗、金融、度量衡等多维的历史角度，分析归纳了桥碑特别是助名碑、茶会碑、灯会碑的文献价值，值得一读再读。
《玉虹万千》涉及宁波地区古桥370 座，本书正文涉及古桥140 座，仅占其不到三分之一。也就是说，根据牛哥多年的调查，只发现这140 座古桥有桥碑。而原来，一桥一碑、一桥多碑是常态。正如牛哥在《概述》中所说的那样，桥碑比古桥本身更脆弱，更需要保护。保护的方式无非有二，一是实物保护，二是碑文保存。而后者，牛哥的这部著作已经帮着做了。
牛哥调研宁波古桥20 多年，积累并整理了大量的一手资料，并由此形成了一系列独特而富有启发意义的学术观点。由于古桥消失的态势难以遏制，这种调研工作已然无法重启或重複，所以，牛哥的宁波古桥调研成果具有独一无二的价值。据我所知，牛哥还完成了《宁波古桥桥联》的写作和排版，与《玉虹万千》一样是一本图文并茂的读物，知识性、趣味性和可读性更强，非常值得分享。而且我认为，以牛哥对宁波古桥的理解与把握，他用手头上的宁波古桥资料便足以编纂一部《宁波古桥大典》，亦足以构筑一个宁波古桥数据库，可以满足文史研究、文物保护、交通旅游、村史建设乃至乡土教育、新闻传播等各方面的需求。
值此《宁波古桥碑刻集》出版之际，我们除了祝贺，更期待着牛哥大作再次问世！
牛哥加油！
水银
2021 年6 月于味閒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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