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难得,又如何识得?
《识人难乎?复杂而又微妙》一文中谈到,即便是像爱因斯坦这样的旷世奇才,也曾有过多次被人看走眼的经历。凡胎俗骨眼拙,固不待言;再说了,人才之成长、成熟,也有个被认识的过程。我觉得,这当中,人才之个性特质同样是个不能忽视的影响因素。此番聊及的艾萨克·阿西莫夫,就是一个特别典型的例子。
《人生舞台——阿西莫夫自传》翔实记述了这位享誉世界的科普巨匠和科幻小说大师成长、奋斗的艰辛历程。其中我最感兴趣的内容是阿西莫夫的自我认识,以及他所谈到的别人对他的认识。全书以“小神童”开篇,作者坦承打小就“无法把自己光彩夺目的才华掩饰起来”,而在别人眼里他却是一个自大狂形象,“自我膨胀得像纽约帝国大厦”。这里,不妨就从他一辈子都难以释怀的一件事——在中学时期因写作而“蒙受羞辱”——谈起。
1934年,阿西莫夫参加了学校举办的一个写作培训班。课堂上,当老师纽菲尔德问谁愿意自告奋勇地朗读自己写的文章时,阿西莫夫立刻举手。可他只读了大约四分之一,纽菲尔德就让他打住,并且用了一个表示轻蔑的粗俗的词形容他的作文。班上同学哄堂大笑。14岁的阿西莫夫羞愧难当地坐下,“感到很丢脸”。
半个世纪过后,阿西莫夫还说他的“伤口”仍一直隐隐作痛,他恨这个老师。在去世前两年谈及此事,他以一种想象性言语大大地出了一口恶气:“我猜想他早在我成为真正著名的作家之前就死了,因此他永远无法知道他干了些什么。每隔一阵,我都会希望我有一架时间机器,能够带着一些我写的书和关于我的文章回到1934年,对他说:‘你觉得怎么样?你这混账的家伙。你不知道谁在你班上。如果你对我稍微公正一点,我会把你写成发现我的人,而不是一个混账的家伙。’”
进入哥伦比亚大学化学系学习时,特立独行的阿西莫夫又屡屡遭遇“喜欢折腾学生的教授”。他拒绝逆来顺受,因而很不受老师们待见。当他终于获得继续研修博士的许可时,系里他认识的那些教授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他。有位同学发慈悲告诉他说,查尔斯·道森教授心地善良,会收留所有其他老师不要的“瘸腿狗”。阿西莫夫立即冲了过去。这回他有福了!道森教授看他很顺眼,觉得他是个很有趣、很有想法的人,甚至还向别的教授夸奖他,指导他学习时也极富耐心。
结果呢?阿西莫夫在自传中写道:“他活着看到了我成为什么样的人物,拥有我呈献给他的书,我在许多地方用文字表达我对他的颂扬。……实际上,他告诉我说——带一点颇有感情色彩的夸张,最后事实证明,他最大的荣耀是我曾经是他的学生。我无法相信这一点,可我多么希望这是真的啊,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方式来报答他为我所做的一切。”
这段感言读来真是令人感怀。不过很遗憾,拿到博士学位后刚踏上工作岗位的阿西莫夫又遇到了麻烦。他与同事和上司相处不好——他承认这多少也展示了他性格中“不可爱的一面”,虽然也许不完全是他的过错。他曾经好奇地设想:如果我一直采取某种比较讨人喜欢的态度,而不是那种“我是对的——尔错了——我不准备妥协”的姿态,我的人生道路会怎么样?(www.xing528.com)
在波士顿大学医学院,曾经有一个时期,从院长到系主任,都琢磨着找茬要把阿西莫夫赶走,尽管那时候他已经被公认是学院里最出色的授课者。他们对阿西莫夫不满,主要是因为他自动放弃了研究工作(研究意味着政府批拨经费),而把全部课余时间都花在了他当时已得心应手的科普创作上。1957年12月18日,阿西莫夫被召到院长的办公室去最后摊牌。心高气傲的他跟院长理论说:“基弗博士,作为一位科学作家,我非同凡响。我打算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科学作家,我将会给医学院增光……”
那位院长先生,笃定把阿西莫夫的话理解为对医学院无礼的嘲讽了,于是放出这么一句:“我们这所学院供养不起一位科学作家。你的任职到1958年6月30日结束。”
阿西莫夫自然很生气。可30多年过后再回首,他却认为这一挫折让他受益极大。“倘若他们不来惹我,我生性谨慎,会一直待在学校里,强迫自己把大部分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面。他们解脱了我,把我推上了职业作家的道路,这对我来说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我深信莱蒙和基弗没有丝毫为我好的心思,可我不计动机只讲效果。因此我早就原谅他们了。”
事实上,“转折点”之后,阿西莫夫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变得越来越大。1979年10月,鉴于阿西莫夫已经成为全美乃至世界著名的科普巨匠和科幻小说大师,并且在普及科学知识方面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波士顿大学主动将虽然保留了教职,但已多年不在学校授课和做研究工作的阿西莫夫晋升为正教授。1989年春,身为社会名流的阿西莫夫应邀参加波士顿大学建校150周年庆祝会并给学生做报告,受到热烈欢迎。此时,距离他“出走”已经过去整整30年。
临终前阿西莫夫欣慰地向他的亲人们告白,他“度过了美好的一生”。人们称颂他所取得的巨大成就,亦赞佩他将自己潜在的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我以为,清醒的自我认识和理智的事业抉择,正是助推阿西莫夫事业成功的关键要素。他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其实不是专才——每个领域都会有许多专业知识比他丰富的人,而是一个通才——他几乎对什么事情都有一定的了解,而且兴趣盎然。“我对自己说,这世界上有成百上千种不同的专才,但是,只会有一个艾萨克·阿西莫夫。”
他也非常清楚自己的前途并不是在显微镜下,而是在打字机上:“我明白,我决不会成为一个第一流的科学家;但是,我可能会成为一个第一流的作家。作出选择当然很容易:去做我能做得最好的事情。”
做自己能做得最好的事情,很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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