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自然对话：湖心亭下的精神之旅

对张岱来说，此时此刻的湖心亭是他的精神家园。世界如此空旷，“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人是如此渺小，“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不过是宇宙间的一粒尘埃，那么世俗中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呢？夜晚的湖心亭给他这样的感觉。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个人，就像这个世界只是他一个人的世界，是他精神世界的实体和外化。而这个世界的中心是湖心亭，在湖心亭上他又恰好遇上了一个金陵人。金陵就是南京，明朝国都。他乡忆故都，时过念旧朝，所以他偶遇金陵游客的时候是那么开心，“余强饮三大白而别”。湖心亭这样一个隐秘的世界，正好与他的精神世界相契合，雪夜干净寂寥苍茫的西湖，最适合开启一场孤独的精神之旅。我们猜测，那一晚的张岱，是在和西湖，不，确切地说，是在和自然对话，说尽他对半世浮华半世隐的人生彻悟。

苏轼出游的时候身边总是有人的，他广交好友，习惯了有人陪伴的出游。《赤壁赋》里他有吹洞箫的客人，《江城子·密州出猎》有“倾城”相随，到了《记承天寺夜游》，他是“念”无与为乐者，才去找张怀民的，可见他心中还是“念”了一下，潜意识里还是希望有人一起夜游的。(www.xing528.com)

世间的规则常是如此：孤独适合一个人呷饮，而快乐适合与朋友们分享。寻常的月亮，唤起了苏轼的闲情逸致，他必须得找一个人同自己一起分享。而这个人，只能是朋友，必须是朋友。因为他们那一晚所分享的，是非常简单非常朴素非常原始的快乐，是纯粹精神层面的交往，无关物质。从这个角度来说，哪怕读者完全不了解张怀民，但仍然可以确定：张怀民一定是与苏轼境遇相似、志趣相投、心灵相通的好友，非好友不能同乐。“庭下如积水空明”，“空明”的不仅仅是那一晚的月色，更是他们共同的精神世界。明净、澄澈，面对月光，仿佛在面对自己的内心，面对虚空和寻常，因为知己相伴而无比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