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教版八年级上册的语文教科书将《记承天寺夜游》与《湖心亭看雪》二文收入同一单元,单元导语如是说道:“古人云,‘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山水景物引起古人情思,激发他们创作出大量歌山咏水的优美篇章。”而于这些隽永文字中,我们也可浅窥文人各异的山水情怀。诚然,《记承天寺夜游》与《湖心亭看雪》属随性偶发,并非文人着力之作,却被誉为“写景双璧”、一幅卷轴上的两笔浓墨重彩,两者必是存在许多相通之处。诚然,若要解读苏轼与张岱之文,离不开朝代,离不开历史,但倘若能跳出复杂的背景,将苏轼与张岱作为纯粹的文人独立比较,二者的选择便开始明朗起来。
“痴人”,乃《湖心亭看雪》一文中“舟子”对于张岱的评价。对美景执着的追求与热爱,对美好人生的着迷与眷恋,在世人眼中以“痴”来形容真性情的张岱是再恰当不过了。可东坡,又何尝不是个痴人?林语堂曾于《苏东坡传》中评价道:“苏东坡是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我们且探寻在创作《记承天寺夜游》前,东坡在贬谪地黄州留下的缕缕墨迹:元丰五年(1082)春,归途遇雨,竹杖芒鞋轻胜马(《定风波》,1082);元丰五年九月,醉归无人,倚杖听江声(《临江仙·夜归临皋》,1082)。另有《念奴娇·赤壁怀古》《赤壁赋》等文均可例证:东坡虽被贬黄州、身无实权,却是实实在在地达到了精神的解脱自由。一如当年从乌台诗案中死里逃生,自由的空气轻拂其脸庞,东坡全然忘却了自己的诗词可能会带来的百般危险,仍就不断创作。对此,东坡自嘲道:“我真是不可救药!”因此,若要说“痴”,虽时代不同,但东坡与张岱二人的痴气不相上下。
由“痴”入手,则承天寺的澄澈月夜与西湖雪后之声色是这两位痴人绝不会错过的美景。那么二人在痴景时做出的不同选择又该如何解释呢?于苏轼而言,携友人同揽月色实属一种常态。《苏东坡传》第十六章中写道:“他有一群朋友,像他一样,身上金钱不多,身边空闲不少。”[1]在黄州无限闲暇的时光里,东坡将自己交付美酒、交付美景、交付好友。无论是记牛肉与酒的一篇小文,还是吓坏监视太守的《临江仙·夜归临皋》,抑或是流传千古的赤壁泛舟、《记承天寺夜游》,无不透露了一点,东坡甚喜与好友夜游,且当地人尽皆知。(www.xing528.com)
如果说东坡携友夜游是一种常态,那么张岱于《湖心亭看雪》中的行为可谓是一反常态。由《陶庵梦忆》《西湖梦寻》两部作品可见张岱是一写山描水的圣手。其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西湖大雪三日后的那般景色必是令他心驰神往的。这时便出现了反常之一:赏雪时间。张岱也喜夜游,《夜航船》《西湖七月半》等名篇可显,但他遗留下来的大多作品中未表现出强烈的喜夜游倾向,且《湖心亭看雪》文中无论是“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还是“雾凇沆砀”“长堤一痕”之景,放到白天观赏都更令人惊叹。但在1632年,张岱却选择在大雪三日后的更定时分,也就是晚上八点左右出游西湖。接着便出现了反常之二:赏雪行为。据《陶庵梦忆》一书,张岱交游往来甚广,陈洪绶、王月生、朱兆宣等体己好友,数不胜数。身为富家公子的张岱,好成群出游,也并非身旁无人,为何选择在这个雪夜独游湖心亭?张岱与东坡的“痴景”在这时便出现分歧了。《湖心亭看雪》文中曾提到这样一个细节:“余强饮三大白而别。”由《陶庵梦忆》最后一卷中收录的《张东谷好酒》一文可知,张岱不胜酒力,且《自为墓志铭》中提及自己那么多的“好”,也未涉美酒。不胜酒力却强饮三大白,可证其遇上亭中二人的喜悦之情。明明喜悦,最后却依旧选择离去,由此我们可以推测,张岱痴迷的不仅是绝美的雪景。从他雪夜独游、强饮而去的举动来看,说他“痴静”也许更为恰当。正如沈从文所说,在这个世界上,所有有真性情的人,想法总是与众不同。更定无人时独赏雪景,山水之景不过是映衬,这种天地空旷下的渺渺静谧感才是真性情的文人张岱所痴迷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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