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老师做了很多年,每每在新闻上看到教师被投诉、被举报甚至被惩罚的消息,大多数时候,我并不敢发表自己冲动的意见,但是每每想起来,心里便会痛一下。
我在从教之初也曾被冠以“残害学生”之名。那几年,每逢有“师德”讨论,自己必成反例。从紧张到压抑,我至今对那份惩罚难以释怀。
那应该是1999年的夏天,一位年轻的女语文老师站上了我班级的讲台。她年轻,学生年轻,我也年轻,我满怀憧憬和欣喜地想和这些年龄相差只有七八岁的孩子们一同长大。但是,在一个炎热的下午,我写满梦想的纸片被一场“事故”撕得七零八落。
一节语文课,那位女老师身着白色裙子,手捧语文书,在教室过道间带着学生们朗读课文。我在相隔不远的办公室听到自己学生的读书声,感到惬意无比。正在慵懒间,书声不合时宜地中断了,我听到了语文老师的尖声呵斥。没过几分钟,“白裙子”便带着泪水来到了我的面前。原来,班里一位顽劣的男同学在她认真读书时,故意将红墨水撒到她的白裙子上,并举手示意老师该去卫生间了。
那哪里是示意,分明是恶意啊!任何一个初登讲台的女孩受到如此羞辱,如何能够安然、淡定呢?
同样,我在自己有限的经验中找不到针对这种恶劣行为的处理方法,脑海中浮现出了武松、林冲甚至孙悟空等惩奸除恶、替天行道的英雄形象,更浮现出了那孩子的坏笑。
这是我的班,我需要给语文老师一个交代。
于是“事故”就这样发生了,我在办公室,用木条狠狠地惩罚了这位学生,直到学生告饶认错,我依然无法平息心头的怒火。学生如何能这般邪恶?不痛打一番,如何伸张正义?
直到晚上回到单身宿舍,我都带着一股“英雄气”,义愤填膺地向室友讲述着下午的事。(www.xing528.com)
第二天一早,当我背着包走进校园时,发现校门口从未有过那么多的汽车。正感到新奇时,我却被叫到了校长室。
原来,那位学生将我投诉到了报社,报社的记者让学生去验伤,并留下了皮外伤的证明。我顿时懵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听凭校长数落。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记得“打好包袱走人”这样的话语。我不知道自己如何讲完了那天的英语课,只记得和学生悲凉地说了道别,包括向那位仍然在座的顽劣的孩子。
之后的两天,我没有去上课,而是在校长室接受领导和家长的批评教育,脑海中那些自己认为的“正义”被渐渐洗刷殆尽了。学生们写了联名信,我也写了一封长长的悔过书,然后我留在了讲台上。早已忘记了当年对我做过怎样的经济处罚,只记得那个五月份不好过,自己也消瘦了很多。我羞于和同事们交流,耻于同父母倾诉,“我错了!我错了!”的声音徘徊在脑海,经久不散……
那之后的很多大会小会,我都成为“师德”和班主任工作的反例,自卑到想要放弃,除此之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如今,当年那个年轻的班主任拨开很多对错的阴霾,走成今天的自己时,依然茫然于当时。这种惨痛经历并不是每个年轻老师都有的。
多年后,那位顽劣的学生成了一位包工头,早已经同我冰释前嫌、相谈甚欢了,我甚至在他孩子上学时帮助过他。当一切都成为过眼云烟,我发现,我原谅的是他不羁的青春,我始终无法释怀的是自己为此而付出的代价。若再换一个时间和空间,我想自己会崩溃。
时至今日的自己,似乎有了一些经验和成绩,但我却并不愿张扬,只愿留下自己曾经的伤痕,用以告诉后来者,哪怕只是一座小小的丰碑,都是血泪与汗水的汇集;哪怕只是一点小小的经验,其背后都有痛苦的弯路。
今天的我依然不断地充盈着自己的正义和良善之心。虽然偶尔也会沉默,但在一闭眼的瞬间,向自己招手的,仍然是那个做着“英雄梦”的不卑不亢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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