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年终,很多媒体都会以“大事”“好事”为题做总结。在这些总结中,有关“教师下跪”的新闻显得很刺眼、扎心。“跪点”大体是学生的安全问题和学业问题。比如一位学生因为叠不好被子而被老师批评,想不开便跳了楼,于是家长要求老师下跪谢罪,领导也要求老师下跪谢罪,于是老师长跪不起……一些学生因为不爱学习,每日游手好闲,老师们便集体下跪,希望他们浪子回头,重振学业……这些令人吃惊的内容让我汗毛直竖。
在这个面子和尊严都非常重要的国度里,没有一些“大感动”,我们是不会下跪的。比如祭祀的时候,人们会长跪祭天,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面对父母的时候,越是远离越是思念,我们也会长跪膝前,以谢父母之恩。我们感恩于天,感恩于人,用“跪下来”的方式表达着我们最大的尊重。
没有“大侮辱”,人们更是不会跪下的,于是在南京大屠杀中,那些被逼着跪下失去头颅的中国同胞们,让我们恨透了日本侵略者。所以,除了感恩之外,对于“下跪”这件事,中国人总是心存抗拒的。
让教师下跪,对于一个尊师重教的民族而言,无疑是一种冰冷的亵渎和伤害。俗语讲“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在古代,想跟随老师学习是要跪拜入师门的,而如今,这样的尊重却被荒唐地颠倒过来。当师道没有了尊严,当讲台不再神圣,当教育可以被随意践踏,蒙羞的是知识和文化,甚至是一个时代的文明,随水流去的将是一个民族的未来!这一跪,掉下来的东西,我们甚至无法再拾起。难怪很多讲国学修养的老师们在讲到“孝亲”和“尊师”时忍不住苦笑,因为我们正在用各样荒唐、奇怪的方式毁掉自己的文化根基;难怪很多班主任在面对惹是生非的学生时选择了沉默甚至失去了批评的勇气,因为我们的社会让原本存在的敬畏和规律,在利益的膨胀和精神的萎缩下开始本末倒置了;难怪有的老师宁可选择下跪去息事宁人或是表明态度,因为无奈至极时,激情值几分?教育又算得了什么?虽然那一跪,便跪掉了所有的尊严。
我庆幸自己二十年的讲台生涯是站下来的。虽然静脉有了曲张之意,膝盖有了酸痛之感,但我会坚持站在讲台上,那是对自己的尊重,对学生的尊重,只要站直了,“教育”两个字就是有重量和威严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深刻地感受到教育和成长的力量,于是反思了工作中的很多内容,皆因为敬畏这个职业、这份事业。我也总是相信,当你充满自信地在教室中善待每一个学生的时候,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自己,都能够在这份阳光下生长出很多真正的、作为人的尊严。
《三字经》中说,“教不严,师之惰”。在物质生活日益丰富起来的这个时代,精神不能畏缩在世界的角落,教师也不能只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思想,默认平庸、习惯平庸、甘愿平庸,宁可“惰”,也不敢冒风险。我希望这是一个真正尊师重教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里不再有教师下跪的荒唐事,让教师保有一份尊严,让尊严去生发智慧,让智慧去影响更多的人。
时常在想,如果有一天,那些“下跪”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一定会带上所有东西扬长而去,不让尊严掉下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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