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隐《晋书·荀勖传》云:“太康二年(公元二八一年),又得汲冢中古文竹书,勖自撰次注写,以为《中经》,别在秘书,以较经传阙文,多所证明。”[60]《史记》卷四十四《魏世家》集解:“荀勖曰:和峤云《纪年》起自黄帝,终于魏之今王。”考荀勖为中书监,兼掌秘书,至太康八年(公元二八七年),始转为尚书令;[61]和峤为中书令,至太康末,始转尚书。[62]自太康二年(公元二八一年)至此,盖已阅七八年,汲冢古文,必已次第写成隶书,列入《中经》,别在秘书,故得较经传阙文,多所证明。观太康十年(公元二八九年)汲令卢无忌立《齐太公吕望碑》,其文已引《纪年》及《周志》可证。惟《纪年》一书,殆为和峤所成,故荀勖引其语,以为起自黄帝云。
考《纪年》一书,有初写之本,有重定之本。初定之本成于和峤,起自黄帝;重定之本成于束晳,起自夏代。其他不同之处尚多,《隋书·经籍志》“《纪年》十二卷”下所以有《竹书同异》一卷也。《史记》卷四十四《魏世家》集解:“荀勖曰:和峤云《纪年》起自黄帝。”不知集解引自何书,或谓即出于《竹书同异》,盖亦近理。
《晋书》卷五十一《王接传》云:“时秘书丞卫恒考正汲冢书,未讫而遭难。佐著作郎束晳述而成之,事多证异义。”案:恒为卫瓘子,《晋书》将卫恒事迹即附于瓘传。其为秘书丞不知在何时,本传亦不载年月。《穆天子传序》首五行结衔中无其名,则太康三年(公元二八二年)春恒尚未为秘书丞也。《晋书》卷二十四《职官志》:“秘书监,汉桓帝延熹三年(公元一六〇年)置,后省。魏武为魏王,置秘书令丞,典尚书奏事。文帝黄初初,改为中书,置监令,典尚书奏事,而秘书改令为监。及晋武受命,以秘书并中书省,其秘书著作之局不废。”故太康之初,秘书官吏以中书监令为长官也。《晋书》卷四《惠帝纪》:“永平元年(公元二九一年)二月戊寅,复置秘书监官。”《初学记》卷十二引其诏云:“秘书监综理经籍,考校古今,课试署吏,领有四百人,宜专其事。”据此,恒为秘书丞,盖在永平元年(公元二九一年)复置秘书监之时,时荀勖已卒,和峤已转尚书。王隐《晋书·束晳传》谓汲郡古文勖等于时已不能尽识,故各书虽有写定,不免有误读误解者,且简册错乱,不免有误编者。恒世习古文(见恒所撰《四体书势》),故当时新秘书监挚虞复延恒重加考正汲冢书也。惜恒在秘书省不久,考正之事未讫,永平元年(公元二九一年)六月,即与父太保瓘同为楚王玮所害(见《晋书》卷四《惠帝纪》及卷三十六《卫瓘传》)。初,束晳与卫恒厚善,闻恒遇祸,自本郡赴丧(见《晋书》卷五十一《束晳传》),后晳即继其业,述而成之。
《晋书》卷五十一《束晳传》:“张华为司空(《惠帝纪》‘元康六年,中书监张华为司空’),复以为贼曹,转佐著作郎,迁转博士,著作如故。”是晳为著作郎,得观秘书,继卫恒考正汲冢书必始于元康六、七年(公元二九六—二九七年)之间也。晳传又云:“迁尚书郎,赵王伦为相国(惠帝永康元年,即公元三〇〇年),请为记室,晳辞疾罢归。”
希祖案:著作郎始置于魏明帝太和中,隶中书省。及晋武帝,以缪徵为中书著作郎。元康二年(公元二九二年)诏曰:“著作旧属中书,而秘书既典文籍,今改中书著作为秘书著作。”于是改隶秘书省(《晋书》卷二十四《职官志》)。元康六年(公元二九六年),张华为司空时,束晳为贼曹,旋转佐著作郎,撰《晋书》帝纪十志(《束晳传》),迁转博士,元康九年(公元二九九年),迁著作郎。王隐《晋书·贾谧传》“元康末,起为秘书监,兼掌国史”(《北堂书钞》引),《束晳传》“贾谧请为著作郎”(《文选·补亡诗注》引),此其证也。永康元年(公元二九一年)夏四月癸巳,梁王肜、赵王伦矫诏废贾后为庶人,侍中贾谧诛,伦自为相国(《惠帝纪》)。束晳迁尚书郎,盖在谧诛之后,故赵王伦为相国,复请晳为记室,晳乃辞疾罢归也。然则晳为佐著作郎,考正汲冢古文,勒成十六种七十五篇,必始于元康六、七年(公元二九六年—二九七年),而讫于永康元年(公元三〇〇年)。汲冢书之考正完成,全由于晳,《纪年》一书其致力最深,且有重定本。王隐《晋书》及唐修《晋书》将汲冢书七十五篇总篇目皆著于《束晳传》,盖归功于晳也。
《晋书》卷五十一《王接传》:“秘书丞卫恒考正汲冢书,未讫而遭难。佐著作郎束晳述而成之,事多证异义。”盖《纪年》有和峤初定本,有束晳重定本,所谓“事多证异义”也。故后人合二本校之,有《竹书同异》一卷也。又云:“时东莱太守陈留王庭坚难之,亦有证据。晳又释难,而庭坚已亡。散骑常侍郎潘滔谓接曰:‘卿才学理识,足解二子之纷,可试论之。’接遂详其得失。挚虞、谢衡皆博物多闻,咸以为允当。”案此乃考正竹书古文之余波,罗列异同,评论得失,亦以见当时以今隶写古文之不苟也。(www.xing528.com)
综上列事实观之,汲冢书之编校写定,盖经始于太康二年(公元二八一年),讫于永康元年(公元三〇〇年),前后约二十年,分为三期:
第一期 自武帝太康二年(公元二八一年)至太康八、九年(公元二八七、八年)为荀勖、和峤分编时期,《穆天子传》、《纪年》(初定本)皆于此期写定。
第二期 自惠帝永平元年(公元二九一年)二月至六月为卫恒考正时期,后以被楚王玮所害中止。
第三期 自惠帝元康六年(公元二九六年)至永康元年(公元三〇〇年)为束晳考正写定时期,《纪年》重行改编,于是十六种七十五篇全部告成。
此汲冢书校理之大概经过情形。中间或有间断,或他人参加编校,则史无明文,不可考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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