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节主要采用朱渊清《〈穆天子传〉的古本旧注》中的内容来证明到唐宋为止曾流传过两种《穆天子传》整理本。[18]朱教授利用了方诗铭和王修龄所使用的“观古堂辑佚书”的方法将传世本《穆天子传》与古代类书引文作对校,从这样的对校我们可以看出传世本的某些特点。譬如,朱教授提出第一个例子说明传世本含有某些注解:
例1
赤乌之人丌好献女于天子(郭璞注:所以结恩好也)女听女列为嬖人(郭璞注:一名听名失一女名下文)曰赤乌氏美人之地也。(今本《穆天子传》卷二)
赤乌之人甚好献二女于天子以为嬖人赤乌美人之地。(《艺文类聚》卷十八)
赤乌之人甚好献二女于天子以为嬖人赤乌美人之地。(《海录碎事》卷十二)
赤乌之人丌献好女于天子女听女列为嬖人曰赤乌氏美人之地也宝玉之所在也。(《北堂书钞》卷三十一)
从《艺文类聚》的引文看,在唐初的时候,其中一个《穆天子传》整理本没有点明“赤乌之人”所献的这两个女人的名字。传世本的“女听女”恐怕原来是注解,后来被抄进原文,这是古籍整理中常见的问题。[19]此外,虽然传世本和《艺文类聚》所引都有“曰赤乌氏美人之地也”一句(《艺文类聚》无“曰”和“氏”字),但是我自己怀疑这句与《北堂书钞》所引“宝玉之所在也”一样,都不是墓本的文字,而应该是后人的注解,后窜入正文。
例2
同样的现象还见于另一例。《初学记》两条引文里没有传世本“天子使孔牙受之”之后的“曰雷水之平寒寡人具犬马羊牛”,恐怕“曰”后的十二个字也都是注释。《玉海》所引不但没有“爰有黑牛白角爰有黑羊白血”一句,而且更重要的是,下面所接“己巳天子东征食马于漯水之上”与传世本的“癸亥天子南征升于髭之隥”的时、地都不同。
孟冬壬戌至于雷首犬戎胡觞天子于雷首之阿乃献食马四六天子使孔牙受之曰雷水之平寒寡人具犬马羊牛爰有黑牛白角爰有黑羊白血癸亥天子南征升于髭之隥。(今本《穆天子传》卷四)
犬戎觞天子于雷首之阿乃献良马四匹天子使孔牙受之爰有黑牛白角也。(《初学记》卷二十九《牛第五》)
犬戎觞穆王于雷首之阿乃献良马四匹天子使孔牙受之曰雷水之平爰有黑牛白角爰有黑羊白血。(《初学记》卷二十九《羊第八》)
犬戎朝天子于雷首之河乃献良马四驷天子使孔牙受之曰雷水之中爰有黑牛面角黑羊白血也。(《白孔六帖》卷九十六)
犬戎觞天子于雷首之阿乃献食马四匹天子使孔牙受之。(《北堂书钞》卷八十二)
壬戌天子至于雷首犬戎觞天子雷首之阿乃献良马四六天子使孔牙受之(水经注引云受之于雷水)己巳天子东征食马于漯水之上(水经注引之)。(《玉海》卷一四八)
在传世本《穆天子传》里,见于《玉海》的“己巳天子东征食马于漯水之上”载于卷六(亦即《晋书·束晳传》所谓《周穆王美人盛姬死事》),是不是暗示了曾经存在两个完全不同的整理本?(www.xing528.com)
例3
壬申天子西征甲戌至于赤乌之人其献酒千斛于天子食马九百羊牛三千穄麦百载天子使祭父受之曰赤乌氏先出自周宗大王亶父之始作西土封其兄子吴太伯于东吴诏以金刃之刑贿用周室之璧封丌璧臣长季绰于舂山之虱妻以元女诏以玉石之刑以为周室主天子乃赐赤乌之人其墨乘四黄金四十镒贝带五十朱三百裹丌乃膜拜而受。(今本《穆天子传》卷二)
天子征至赤乌之人赤乌氏先出自宗周乃赐贝带五十具。(《艺文类聚》卷六十七)
天子北征舍于珠泽献白玉酒食天子赐黄金之环三十朱带贝饰三十西征至赤乌氏先出自周宗乃赐赤乌之人贝带五十。(《太平御览》卷六九六)
天子征至赤乌之人赤乌氏先出自宗周乃赐贝带五十具。(《玉海》卷八十六)
朱渊清先生指出“大王亶父之始作西土封其元子吴太伯于东吴诏以金刃之刑贿用周室之璧封丌璧臣长季绰于舂山之虱妻以元女诏以玉石之刑以为周室主”很长一段文字是“与‘赤乌氏’主体全然不相关联的内容,清除出此句之后本段文字就很通顺,也好理解”。朱教授还指出,“大王亶父”这句话虽然和《穆天子传》其他内容不相似,但是从某一个角度来看可以视为“周宗”的一个注解。他另外提出一个可能,《晋书·束晳传》所载汲冢竹书中有“《生封》一篇,帝王所封”,这似乎和本句的内容一致。这个见解非常有见地,很可能可以说明这一段文字前一半的来源。但是,恐怕还可以作再进一步的分析。朱教授指出这一段文字一共58个字,比荀勖在《穆天子传序》里所说“其简长二尺四寸,以墨书,一简四十字”多18个字,不太可能是一条竹简上的文字。这个见解虽然不错,但不够透彻。这58个字显然应该分成两段,“大王亶父之始作西土封其兄子吴太伯于东吴”为一段,“诏以金刃之刑贿用周室之璧封丌璧臣长季绰于舂山之虱妻以元女诏以玉石之刑以为周室主”为一段,两段之间似乎没有明显的关系。像朱教授所说的那样,“大王亶父之始作西土封其兄子吴太伯于东吴”一段与《穆天子传》其他内容不太类似,但与《生封》内容可能一致。与之不同的是,剩下的“诏以金刃之刑贿用周室之璧封丌璧臣长季绰于舂山之虱妻以元女诏以玉石之刑以为周室主”则和《穆天子传》其他内容颇为相似,所提到的“舂山”还在第一和第四卷出现。朱教授也指出李学勤先生认为“舂山之虱”之“虱”字应该就是战国时代无左边之“阜”旁的“陰”字。[20]有意思的是,这一段有39个字,荀勖说《穆天子传》“一简四十字”,所以这很可能是一条竹简上的文字。如果这个推测不误的话,那么多余的58个字反映出两个不同的来源,一个是汲冢竹书中《穆天子传》之外的另一种文献,一个是《穆天子传》墓本的另外一条竹简上的文字。无论上述看法可信程度如何,我们至少知道传世本《穆天子传》这一段比《艺文类聚》和《太平御览》的引文多了一段,应该是由于荀勖错置了竹简,大概束晳重新整理原简的时候就将简文重新排序了。
例4
庚寅北风雨雪天子以寒之故命王属休。(今本《穆天子传》卷一)
丙辰天子南游于黄室之丘以观夏后启之所居乃□于启室天子筮猎苹泽……天子乃休日中大寒北风雨雪有冻人天子作诗三章以哀民。(今本《穆天子传》卷五)
丙辰天子游黄台之丘猎于华泽有降雨天子乃休日中大寒北风雨雪有冻人天子作黄竹诗三章以哀之。(《初学记》卷二)
庚寅北风雪天子寒日中大寒有冻人天子作黄竹诗。(《艺文类聚》卷五)
丙辰南游于黄室之丘天子乃休日中大寒北风雨雪有冻人天子作诗三章以哀民。(《太平御览》卷五九二)
庚寅北风雨雪天子以寒之故命王属休天子筮猎苹泽云云日中天寒北风雨雪有冻人天子作诗三章以哀民。(《玉海》卷一九五)
《玉海》将分见于传世本《穆天子传》两卷的段落拼合成一条,《艺文类聚》这条中的干支(即“庚寅”)也许表明它和《玉海》中的那条引自同一个文本。当然,也可能仅仅是这两部类书引错了,因为传世本《穆天子传》中的两条都提到了“寒”的天气,所以抄录进类书时被联系了起来。但是还有另外一个可能,即《玉海》所引用的是另一个整理本,这个整理本的次序与传世本的次序不一样。在下面一节,我们还会提到其他证据来说明这种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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