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知觉倾向与简化原理：洞察本质的艺术组织手段

简化原理是格式塔心理学的一项基本原理，“在一定的条件下，视知觉倾向于把任何刺激式样尽可能组织成最简单的结构”。它是视知觉形式动力作用的结果，是基本的构形动力机制，是视知觉形式动力的具体运作。

阿恩海姆认为，“简化是艺术的一个极其重要的特征典型的儿童画和真正的原始艺术一样，大都因为运用了极为简单的技巧，而使它们的结构整体看上去很简单。然而，那些风格上比较成熟的艺术便不是这样了，即使它们表面上看去很‘简单’，其实却是很复杂的。如果我们仔细地观看一尊优秀的埃及雕像，或一座包含各种形状的希腊庙宇，……当我们不愿意承认一般的儿童画、埃及金字塔或某些实用建筑为艺术品时，我们所持的理由恰恰就是，对于一件艺术品来说，最低限度的复杂性和丰富性应该是不可缺少的。……当某件艺术品被誉为具有简化性时，人们总是指这件作品把丰富的意义和多样化的形式组织在一个统一结构中”。

阿恩海姆认为简化不是从量上而言的简单，而是着眼于结构的简单。“在一种绝对意义上说来，当一个物体仅包含很少几个结构特征时，它便是简化的；在一种相对意义上说来，如果一个物体用尽可能少的结构特征把复杂的材料组织成有秩序的整体时，我们就说这个物体是简化的”。阿恩海姆在这里所说的“结构特征”不是指组成成分，而是指事物的结构性质。也就是说，物体的组成部分变了，其结构特征却不一定随之变化。而且简化决不是简单，不是与复杂性相对立的性质，也不是指一个式样中包含着很少数目的成分（尽管成分的多少对于整体的简化是有影响的），而是指一个式样的结构特征的数目少。

在知觉活动中，简化原理则是基本的构形动力机制。阿恩海姆通过列举大量事实证明，有机体的知觉能力是随着能够逐渐把握外部事物的突出结构特征而发展起来的。视知觉不是一种从个别到一般的活动过程，而是在一开始就把握了事物的粗略结构特征，也就是事物的几个突出特征。这些突出的特征足以使人把事物识别出来，而且能够传达一种生动的印象，使人觉得这就是那个真实事物的完整形象，从而捕捉到事物的本质。例如漫画，寥寥数笔就能勾勒出事物的特征，因此视觉是通过对事物几个突出特征的把握，“用尽可能少的结构特征把复杂的材料组织成有秩序的整体”，而捕捉到事物的本质。

关于艺术形式的简化，阿恩海姆从视知觉形式的动力机制来揭示“简化”，并把它看作是视知觉形式构成的基本倾向之一。同时，更重要的是，阿恩海姆认为这种促使“简化”达成的“力”，就是一种“格式塔力”，即寻求建立具有表达意义的完整形式的力。因此，他说：“简化要求意义的结构与呈现意义的式样的结构之间达成一致。这种一致性，被格式塔心理学称之为‘同形性’。”摄影中的简化将画面中一切可有可无的成分都舍弃，从而使画面达到非常极致的简约。因为在画面中出现的视觉要素为数很少，所以每一个都会在画面结构和象征意义方面起到重要作用，这种类型的画面越简约，视觉震撼力就越强。(www.xing528.com)

摄影师用长焦距、大光圈营造小景深画面，模糊掉不必要的视觉信息，不仅没有使画面显得单调乏味，反而使每个视觉要素在审美层面以及象征层面都产生了强大的表现力。这种将画面中所有可有可无的视觉成分除去，只保留最有价值部分的简化指导思想，对摄影创作来说是具有应用的普遍性的。简化的最终目的，是通过减少画面中的视觉要素而强调视觉特征。把与主导视觉特征不符合的部分或组织方式舍弃，只保留能够体现主导视觉特征的成分，是达到这种目的的手段。因此，在另一种情形下，如果画面的内容很多很繁乱，而画面的结构特征是简化的，那么画面也是简化的。所以简化并不是简单，而是强化视觉特征，达到画面的明确、统一。画面中的背景和人物在影调和色彩方面的一致性，使它呈现出高度的统一与和谐。因此简化并不是逃向贫乏和孤立，而是对无限丰富的多样性进行最合理的挑选和组织。艺术的简化是在洞察本质的基础上掌握最合理的组织手段，把意义与形式组织在一个特征明确的统一结构中。

运用简化原理进行摄影创作，首先要求摄影师对拍摄的对象要有敏锐的感受力，感受到造型的与众不同的特征，从而突出表现对象的特征。当然，表现对象的特征是建立在艺术创作者感受的基础之上的。所以说艺术创作者的审美感受，也就是黑格尔所说的艺术家“心灵性”的内容，是进行艺术简化的基础。

画面其他的位置则处在暗部与阴影中，但是在大面积的暗部，仍然有微妙的影调层次。这是非常简化的影像，导演与摄影师的审美感受与视觉表现观念也传达得十分清晰。其次，摄影师需要把握知觉对象与它所要传达的意义之间的关系。因为，在进行艺术简化的过程中，主导的视觉特征确立之后，需要将与其不统一的视觉要素弱化或进行调整。所以要特别留意那些能够体现重要意义的要素（比如暗示故事发展或有重要象征意义的要素），要将它们进行适当的强调，甚至成为主导的视觉要素。

很多不够简化的视觉内容，都会给人以造型特征不清晰、含混的感觉。对于这样含糊的情况，阿恩海姆提出：“整平化”与“尖锐化”两种处理方法。“‘整平化’所起的作用，是使构图统一，使对称加强和重复，使不适宜的细节消失，将倾斜纠正等。‘尖锐化’则相反，它主要是产生分离，加强差异，强调倾斜等。当这种‘尖锐化’的倾向有助于消除原图形的模糊性时，便成为一种简化的倾向。”也就是说，“整平化”就是消除画面中“倾斜”“不对称”“差异性”等不稳定的因素，而强化画面的规则性、对称性、稳定性以及重复性。整平化的画面给观众的感觉是稳定的、平稳的、庄重的。在这方面典型的代表作品是电视剧《汉武大帝》。“尖锐化”画面，就是强化差异，加强差异，强调倾斜，消除模糊性，与整平的方向正相反。所得到的画面效果是夸张的、运动的、紧张的，如电视剧《橘子红了》《人间正道是沧桑》等。整平化与尖锐化是控制画面的两种方向，在同一部影视剧中可以同时使用，这也是形成视觉节奏的重要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