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正是中青年京剧演员荟萃上海之时,我在上海《新民晚报》上拜读了一篇表扬一位中年演员的文章,文中提到对《拾玉镯》的改编。据说现在有一种演法,是傅朋因用功劳累过度,恍惚间把一本书失落在卖鸡的孙玉姣门首。孙看傅是个老实忠厚的青年书生,才对他产生爱慕之心。这一改,《拾玉镯》就变成拾旧书了(因为傅朋既然手不释卷,卜昼卜夜地苦读,那本书显然是不会新的)。
传统剧目之所以流传,自有其各种不同的主观因素和客观条件。既属传统剧目,其思想内容自然是精华和糟粕杂糅在一起,这要从当时的编剧人或剧中人的历史背景去分析批判,同时也要深入体察,这类传统剧目除了有某种优缺点之外,还有什么认识价值。这正是我们主张“三条腿”走路的原因之一。但今天多数同志的考虑却是尽量以今天人们的精神面貌和思想境界为标准,去费尽气力修改传统剧目的内容,甚至改变其主题思想,使之能跟上或合乎今天人们的思想高度。这实际上是件吃力而并不容易讨好的工作。时至今日,我倒以为与其把流传已久并且深入人心的传统剧目弄得不今不古,还不如更好更多地开动脑筋,去编一些崭新的现代戏,其教育意义岂不比那样改来改去更大?
仍以《拾玉镯》为例。我想,如果把时代背景放在三中全会以后,农村已大大改变面貌,按照新的人物新的思想来新编一出现代戏,这肯定要比把拾镯子改为拾古书有意义得多。假定有一位少女的家庭承包养鸡,成了万元户,另一个知识青年或农村青年却是个科学迷,整天废寝忘食苦钻书本,结果把书丢失在女孩子的门口,而那个旁观者刘媒婆则爽性改成串亲戚回家的少女的母亲(只要注意不落《柜中缘》的窠臼就行)。然后根据这样的人物家庭再去安排情节(比如万元户的妈妈认为小青年钻书本不去搞生意是没出息等等),岂不使人耳目一新?否则,纵使把镯子改成书本,不依然没有跳出当初的老一套?
我还听说,现在有人演传统戏《拾玉镯》,在孙玉姣拾镯后想把原物归还本主,后来傅朋又坚决想把信物送给女孩子,于是出现了在舞台上你追我赶的场面。而这种手法即使在电影里也已逐渐被淘汰,却被京戏当成新事物“拾”了过来,变成“人弃我取”的剿袭,我看这似乎也值得考虑。
(原载1984年7月《团结报》)(www.xing528.com)
附记:
这篇小文在发表时是有针对性的。几年过去了,而此风于今为烈。如把《拾玉镯·法门寺》中孙玉姣、宋巧姣合二而一,把《一捧雪》中莫诚的台词添进了大段反二黄。盖前人编戏,不仅考虑思想内容,而且更注意一出戏有一出戏的艺术特色。现在的人则总爱在现成的传统剧目中加进所谓新东西,结果搞成非今非古、半新不旧,严重一点的还弄得不伦不类,非驴非马。想听反调,何必要改《一捧雪》?难道就没有考虑到当时的时间紧迫,有那么从容的工夫大唱反调么?所以我一直坚持,要么把传统戏演得有准谱,要么干脆编新戏。何必硬让古人迁就时贤!
1989年1月校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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