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北京晚报》上看到一篇评论青年武生演员刘子蔚表演《火烧裴元庆》的文章,题为《风华正茂大武生》(作者张岚方)。全篇充满了赞美揄扬之辞,可以说从标题到内容都极尽表彰夸耀之能事。读完之后,感到文章同我从电视屏幕上所见有不小距离。出于对刘子蔚同志这样一棵“好苗子”的爱护之诚,情不自禁地想谈一点个人观感。
刘子蔚这出《火烧裴元庆》我已看过三遍,恰好代表他这不算很长的舞台生涯的三个时期。第一次是他在中国戏曲学院毕业前夕;第二次是他在本院实验剧团赴沪演出的前后(具体时间记不清了),正是他把这出戏唱“红”了的阶段;第三次就是在第一届中国艺术节的这次演出。总的观感是他进步不大,而最近一次的成绩却更不理想。如果说他“风华正茂”,那么他的风华究竟能维持多久,我是很担心的。
我说他这次演出成绩不理想,倒不是指他耍锤时有一次失误(前两次看时,我以为要比这一次稳健得多,并无失误),而是指作为一位日趋成熟的“大”武生所应有的条件,刘子蔚至今尚未具备。第一,脸上没有“戏”;第二,靠旗一连乱了几次,说明他基本训练尚未“过关”,或者说得不客气一点是退步了;第三,真正的大武生不能只凭“双锤出手”“摔打扑跌”这一系列属于“撇子武生”范畴的本领博得观众一时的掌声,而应摆脱练杂技或翻筋斗这样初级阶段的表演,走唱念做舞、表情身段全面发展的道路。因为不这样,一旦刘子蔚年事日增,到了翻不动、耍不动的时候,他的舞台生命想不结束也不可能了。这岂不很危险吗?
半个多世纪以来,属于大武生范畴的演员,杨小楼、尚和玉给后人树立了典范;接下来有孙毓堃、茹富兰,然后是杨盛春、高盛麟、傅德威、王金璐。这些人是够得上称为大武生的。此外自南而北的李少春、厉慧良,虽在北方而艺兼南派的李万春、钟鸣岐,以及北昆的侯永奎,也都各有一部分属于大武生戏路的剧目。如果真能博采众长,下苦功夫,今天的武生演员并不愁没有轨迹可循、衣钵可继,而发展创新的前途也是广阔的。关键在于是否虚心好学,是否坚忍不拔、锲而不舍。
最后,还想说一句,要想成为名副其实的大武生,只会一出《火烧裴元庆》是远远不够的。
写于1987年中国艺术节期间(www.xing528.com)
附记:
本文写成,投寄《人民日报》副刊。编辑部同志竟把这看成大事,立即反映到刘子蔚同志所在单位中国京剧院。院方始而怕此文见报,影响演员参加京剧青年演员大选赛的名次,失去获奖的可能性,继而又因刘子蔚要自费出国深造,唯恐此文发表,导致人才流失。为了怕这个青年人一去不返,中国京剧院院长吕瑞明同志还亲自光临寒舍,当面解释,希望我顾全大局,收回稿件,不再发表。院方领导对刘子蔚的关怀,可谓用心良苦,无微不至。我当然也要懂得“成人之美”,一切照办。这样一篇小文竟产生如此周折,诚非区区始料所及也。
然而这件事使我至今感慨系之。刘子蔚并未因有人发表了捧他的文章便改变出国初衷,而我扪心自问,恐怕我这篇小文之被撤回也未必就能使他心存感激,“倦飞而知还”。这里面实际上反映出两个问题。一是在今天的社会,上自达官贵人,下至略有知名度的每一个人,无不喜捧场不喜批评,只愿别人报喜以求锦上添花,不爱有人报忧以免丢了面子。这个毛病已延续了几十年,大约也是积重难返了。二是我们的某些在位者(我不是指瑞明同志)只在“不看僧面看佛面”上下功夫,却不去认真研究一下为什么我们的“好苗子”“有出息的尖子”一有机会便离乡去国,致使我们的各条战线均出现了后继乏人的严重危机。长此以往,伊于胡底,不仅使有识之士寒心,而且是会造成民族文化艺术总崩溃的岌岌堪虞的局面的。说心里话,我绝对不相信我的这篇小文会产生多大影响,因此决定收入本书以验证之,并附记原委及感想如上。[3]
1989年新年后五日校后附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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