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目前情况看,京剧前途究竟如何,已非我辈所能逆睹。今年不仅是姜先生一百周年诞辰,余叔岩、言菊朋、高庆奎、金少山都是百岁诞辰。在北京,我看连纪念他们之中任何一位老先生的专场演出都不易凑齐。别人不谈,就只谈姜先生吧。前面说过,姜先生昆曲根底很深。应该特别指出,姜先生唱的昆戏,同谭鑫培、陈德霖、杨小楼、王凤卿、王楞仙、程继先、钱金福、王长林、郭春山、余叔岩、梅兰芳等大师所唱的昆戏一样,是典型的“京昆”,真正的“京昆”。所谓“京昆”,是指徽班进京以后,花部乱弹取雅部而代之,到了道咸年间,京剧由形成而进入内廷,在京剧戏班里由京剧演员演出的昆曲剧目。比如谭鑫培演的《对刀步战》、《别母乱箭》(后来杨、余也演此戏,溥西园也演过),陈德霖的《琴挑》(后来程砚秋也演过),杨小楼的《安天会》《挑华车》《麒麟阁》《状元印》,王凤卿的《弹词》(后来谭富英也演过),王楞仙的《伍员寄子》《拾画叫画》《琴挑》,程继先的《探庄》《雅观楼》,钱金福的《火判》《山门》《芦花荡》(早于钱的何桂山演过《山门》《火判》,与钱同时而略晚的杨小楼、尚和玉都演过《芦花荡》),王长林的《盗甲》(今天只有张春华演此戏还是京昆正宗),郭春山的《回营打围》,余叔岩的《搜山打车》,梅兰芳的《思凡》《佳期》《瑶台》《乔醋》《跪池三怕》《闹学》《游园惊梦》《金山寺·水斗》《断桥》《战金山》《刺虎》(其中有些戏程、荀、尚几位大师也演过)等等,都属于正宗京昆。他们演出的这些剧目,跟南方的仙霓社和北方的高阳班都不一样,风格迥异,情调全殊。而时至今日,南昆也好,高阳昆也好,都还有人关心,有人挖掘,有人传授,唯独学京戏的人应当作为基本功和必修课的京昆一派,却很少有人问津,甚至已濒于失传。即以小生行而论,为什么解放后再也见不到昆乱不挡、文武全才、唱念做打兼优的新秀了呢?我看最关键的一条,就是今天的小生大都缺乏用昆戏打基础的功底。另一方面,却不管什么戏,比如说《连环计·小宴》(吕布)和《虹霓关》(王伯当)这样的传统剧目,也硬要加上一段西皮娃娃调。而今天爱唱娃娃调的小生,偏偏嗓子又不具备宽音、低音,唱到低八度的那句低腔(相当于《探母》的宗保所唱的“俱有封赠”一句)时,却提高八度唱一个所谓“高腔”,实际上等于落了调门唱嘎调,仍在原有的中八度音域以内,这不是在欺骗观众么!有些新编剧目,原来已被删减的一折戏,现在又翻了出来当传统剧目演。特别是《赤壁之战·壮别》一场,我以为当初被删掉并不单纯是由于场次技术问题,而是与情节有着严重矛盾。黄盖诈降,不仅曹操方面不知内情,连东吴本身也没有几个人知道。而且此事一定不能走漏风声。如果周瑜亲自跑到江边去给黄盖送行,只是为了两个好角儿一人唱一段,难道就不怕把当初苦肉计的内情透露给曹操及其部下么?不要忘记,曹操也派人在东吴“卧底”呢!今天我们纪念姜先生,与其不管什么戏全加上一段不伦不类如嚎似吼的西皮娃娃调,还不如让青少年演员多学几出载歌载舞的典型京昆剧目。不要只唱越来越离“谱儿”的《吕布与貂蝉》和《罗成叫关》,也要挖掘一些濒于失传的传统小生戏如《小显》《孝感天》《雄州关》《九龙山》以及带有反串性质的《南界关》《木兰从军》《蔡家庄》等。如果中国戏曲学院能带头落实一些具体措施,则是我唯一的一点希望。
1990年9月,在北京
(原载《戏曲艺术》1991年第3期)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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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光按,奚啸伯受冲击,实自“反右”开始。奚是当年北京戏曲界错划的几个名角右派之一。
[2]光按,此条幅幸得保存,后收入《奚啸伯艺术生涯》(新华出版社1991年版)。诗云:“访旧宣南迹未陈,酒情歌思梦难春。明星夜半《群英会》,犹幸先生白发新。”诗后又曰:“与啸伯先生一别十年,俚句奉怀,即希两政。明星盖指1936年析津李氏堂会也。屈指垂四十寒暑矣。1975年秋莎斋客都门书。”可知事在1975年。
[3]光按,当日戏单多作《铁面无私清官谱》,此戏需演一整晚,可知较长,而《打銮驾》仅为其中一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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