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模盛大的全国青年演员京剧电视大选赛圆满结束了。从一千数百名参赛者中最终选出了最佳表演者和优秀表演者共五十人。六场争奇竞艳的角逐,确使电视观众大饱了眼耳之福,看来京剧界后起之秀真不算少。这次大选赛应该算是今年文化艺术界的一件大事了。
根据我这老戏迷的观感,认为此次大赛还有美中不足之处。在决赛之前,我曾在《北京晚报》撰文呼吁,希望参赛剧目能把规定剧目和自选剧目结合起来,不宜“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使评委们不易掌握标准。更重要的则是表演应力求规范化,超出剧情需要而大肆卖弄个人技巧是不足取的。偏偏这次大赛,主要的不足之处就体现在这一点上。用评委主任、中国戏曲学院院长俞琳同志的话说,演员们技巧不错,表演不足。说得更坦率点,我认为有的演员不是演戏,而是在纯粹凭卖弄技巧来博取一个好的分数。偏偏评委们也就给了好分数,这就正好鼓励演员往卖弄技巧的途径上恶性发展了。
所以我对这次大选赛的最突出的印象,就是武打杂技化。武打要技术,但技术是为表演服务的,演不出人物性格,演不出剧情发展和剧中的矛盾焦点而只是一味翻筋斗或做高难度技巧动作,那我宁可去看李宁的体操表演或杂技团的惊险节目。因为说老实话,京剧演员在这方面是赛不过体操运动员和杂技演员的。比如武生也好,武旦也好,他(她)们所扮演的人物乃是将军或元帅,结果一出台就大翻其筋斗,实际上把一个有身分的角色降低为一般武行的水平。《战金山》的梁红玉,擂鼓后莫名其妙地从“金山”上一个台蛮翻至山下,难则难矣,然而她既不成其为梁红玉,也脱离了生活的现实依据。一个人如真从金山顶上“翻”下来,是会粉身碎骨的。
由武打杂技化而形成了大武生“撇子”化。撇子武生是专靠摔打扑跌赢得观众的彩声的,现在连《冀州城》这样唱、念、做、表并重的戏,演员出场也一味地翻着“筋斗串儿”,他实际上已从马超的身分降为马童,而那些翻摔扑跌又基本与剧情脱节。所以我曾公开表示:如果杨小楼活到今天,他是得不了奖的,以当前的标准,真正能得奖的是杂技演员而不是京剧艺术表演者。
这次大选赛,艺术流派单一化也是一个明显的不足之处。四位参加决赛的唱工花脸唱的都是裘派;四位小生都是叶派,而且所宗的都是少兰而非盛兰,这就未免给人以“一代不如一代”的印象。十二位旦角参赛者,学张派者占了半数。花脸中的金派、郝派和老裘(桂仙)派,都讲究唱工;小生中的姜派,距今日并不很遥远,却基本上失传了。旦行中的梅、尚两派少得可怜,而生行中的马派竟连一个参赛者也没有入选。即使那些归了派的表演者,也是不管个人条件而只在一味模仿。有人虽非一味模仿却又演得出了圈儿。《伐东吴》黄忠耍大刀竟等同于武净演的《收关胜》,那么剧中人的年龄、体力等特定条件还要不要考虑?要想大耍特耍,干脆演《挑华车》好了,何必演《伐东吴》!(www.xing528.com)
这次大选赛中还出了一个极个别的例外,即老生组决赛时出现了一个所谓新编历史剧《乾隆下江南》。扮乾隆皇帝的演员条件不错,嗓子也好,却偏让他唱出了马泰一派的评戏腔调,再加上用京音念白,活脱是一场文明戏化了的新评戏。这难道也算“出新”吗?所以我在上述“三化”之外还想加上一条:“京戏老生唱腔评戏化”。
大赛之后,无论局内人或局外大量观众都承认确实存在问题。评委们也是颇有苦衷的。了解内情的人士曾向我透露,为什么评委们给分数总是在9.9之后的数目字上浮动,甚至演员在台上出现了失误还能得到9.99分?原来除了有的评委真正秉公办事外,有的评委确有难言之隐。其中有“人情分”,有“同情分”,还有“威胁分”,使评委们不得不打出“9.9×”的高分。这就超出了本文要谈的范围,我也只好搁笔了。
(原载1987年12月5日《团结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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