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11月16日,由中国戏曲学院、北京京剧院艺术交流辅导服务中心、北京市京昆艺术振兴协会三单位联合召开的纪念杨小楼一百一十岁座谈会在北京劳动人民文化宫举行。我有幸参加这次座谈,并感到有向海内外广大京剧爱好者介绍的必要,因撰此文,以志一时之盛。
那天到会的同志人数虽不是很多,却大都为文艺界知名人士和戏曲评论方面的专门家。在会上发言的,如翁偶虹先生阐释了杨小楼“武戏文唱”的特点,并为它“正”了“名”;刘曾复先生提出杨小楼作为一代宗师实是京剧演员中的多面手;李紫贵、刘厚生两位先生更就杨小楼的表演艺术发表了自己的心得体会;阿甲先生则把杨小楼摆在京剧发展史中来展望京剧的前途。王金璐兄作为杨派传人之一,谈了杨小楼的表演特点,以及大武生所应具备的条件;叶盛长兄也结合本人看戏、演戏、学戏的切身感受谈到继承和发扬杨派艺术传统的重要意义。限于时间,赵荣琛、萧盛萱、尚长春、何金海等先生都没有来得及发言。最后,中国戏曲学院俞琳院长代表其他两家发起单位表示,在1988年,即杨小楼诞辰一百一十周年和逝世五十周年,将举办规模较大的纪念活动。这对于我们当前的振兴戏曲事业将是一大推动力量,我们愿拭目以待,翘企盼之。
座谈会后,由朱家溍先生和宋丹菊女士合演了《长坂坡》“掩井”一场和《青石山》“对刀”一场。朱老年逾古稀,精神矍铄,特别是《青石山》的对刀,确具杨派楷模。而丹菊近年以来,艺事大进,不但动作优美,而且功底纯熟,足以绍乃翁德珠之箕裘,开拓武旦行的艺术天地;而其循规蹈矩,一丝不苟,尤为难得。这场演出,为纪念会生色不少。
我本人也在这次会上发了言,愿借此谈一点感想。由于杨小楼逝世已五十年,不少人总以为我们这一帮看过杨小楼的老家伙在过分渲染夸饰,把杨小楼说得神乎其神。其实作为武生演员,特别是大武生,只有杨小楼才配称得上是唱、念、做、打无一不精的全才。时至今日,演武戏只重技术不重表演,只讲翻摔扑跌而不顾戏情戏理,已成为一种普遍倾向。因此我感到,纪念杨小楼实在是对今天的中青年武生演员(包括武旦和武净)起到一次“整风”和示范的作用。即以《青石山》一剧而言,武旦所扮本为狐妖,只能穿红色短装,内行称为“打衣”“打裤”。可是今天竟有的武旦演员改变了扮相,扎硬靠带靠旗,把鬼蜮世界的妖狐等同于人类社会的女性将军元帅,且用靠旗“打出手”,全不问戏情戏理,一味卖弄技巧。仿佛不这样就不是“推陈出新”,就不符合改革精神。难道我们的改革是往悖情逆理的邪路上胡来么!这实际是对我们所提出的改革精神的严重歪曲。
我们号召纪念杨小楼,继承杨小楼,并不是让人们保守倒退,而是要使我们的民族瑰宝(包括京戏、昆曲以及其他具有悠久历史的传统剧种)成为更具有规范化和科学性的文化遗产。正如我们从地下发掘出来的周鼎秦彝,一定要让它们体现我们中华民族几千年的文化传统和古代劳动人民的无穷智慧,而不是要把它们擦亮磨光,重新炼铜炼铁。听说近时有人重排杨派名剧《别母乱箭》,竟让周遇吉中箭以后大摔其“拨浪鼓”和“元宝锞子”,以博取台下彩声。夫扎大靠,带甩发髯口而硬翻硬摔,不可谓不难,然而去杨小楼远甚,去戏情戏理远甚,去标准化、规范化以及典型人物形象的优美艺术造型则更远。窃以为这并不是在振兴戏曲,从而更使人担心我们的民族瑰宝即传统的文化艺术精华是否即将消亡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我们将成为民族罪人而不自知!这并非我危言耸听,更不想哗众取宠,而是作为一个中国公民由于热爱祖国的文化而发出的由衷呼吁。知我罪我,请俟来哲。(www.xing528.com)
1987年12月记于北京
附记:
这篇短文乃循朱家溍先生之嘱,为海外报刊作报道之用而写成的。寄出后杳无音息,不知命运终究如何。其节文曾刊于1988年初《人民政协报》,已非本来面目。一年很快过去,目下已到1988年终,所谓纪念杨小楼一百一十周年诞辰和逝世五十周年的活动,至今毫无动静,大约已被人所淡忘而化为泡影了。因检出旧稿略加修订,收入拙著,亦鲁迅先生当年编其杂文集“立此存照”之意耳。呜呼!
1988年12月9日作者附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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