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我国戏曲事业是否出现危机?青年人不爱看戏或看不懂戏的症结何在?究竟应由谁尸其咎?这一类课题已议论了好几年。最近有的同志又开始从正面提出振兴戏曲的口号;有的大专院校的教工和学生,各自成立了振兴昆曲、京剧的社团组织;城乡业余戏曲爱好者的活动也日渐增多。这是好现象。但我以为,单靠这些还不够,还要进行多方面努力,才能扭转这种所谓危机的局面。
首先,我认为,在对中小学生进行戏曲教育方面严重地存在着空白点。最近我看到一份关于中学语文题材的资料,它以表格形式开列了课本中古典文学方面的各类篇目。其中戏曲部分真是贫乏得可怜。从初中到高中的六年时间,课文中只选了两折元杂剧,即《窦娥冤》和《陈州粜米》各一折。据一些中学老师说,这两折戏只供学生自己阅读,课堂上往往提都不提。这样,我们的古典戏曲在中学语文教学里基本上等于零。请问,在这种情况下,能怪广大青少年不爱看戏或看不懂戏么?如果我们进一步追问,今天的中小学老师究竟又有多少人爱看传统戏曲或者能看懂传统戏曲呢?我们连培养戏曲观众的基地都快找不到了,请问今后的戏曲观众从何而来?
就我所知,在天津、上海,电视台和广播电台都举办了戏曲讲座,而且听者颇不乏青年人。这也是好现象。可是在多数大城市中都没有这种普及戏曲知识的节目。中央电视台八十年代初曾试办过这类节目,结果很难坚持下去。我想,自己不办,把兄弟台的节目借来播放一下不也很好么?我们不反对通过电波和屏幕传授跳交谊舞和打桥牌的知识,可是对自己民族传统艺术遗产则确实重视得不够。这难道不值得引起注意么?门人钮骠同志1985年应联邦德国的邀请,为他们一家博物馆去鉴定馆藏的中国传统皮影戏的影戏人,发现了不少珍贵文献资料。而这一古老民间艺术在国内却未引起应有的重视。1984年有位美国朋友专诚来我国研究皮影戏,我们的各级有关部门并未能(主要是不肯)为他提供充分的研究资料,他只能败兴而归。据钮骠同志谈,由于西德各种博物馆应有尽有,全国自学龄前儿童至中学生,经常由教师率领到各个博物馆接受传统文化知识的教育。馆中讲解员很少,主讲的大都是带队的教师。就拿皮影人一项而言,西德有不少孩子都会耍会弄,并有一定的感性知识。在西德,古典音乐和戏剧在剧场演出票价昂贵,最便宜的也合几十元人民币一张票,但一遇到好节目,却依然座无虚席,连续多场上座率不衰。青年人争以能得到欣赏古典艺术演出的机会为莫大荣誉(在欧美和日本,大抵都是如此)。对比之下,我们的青少年这方面的修养可太欠缺了。我们的中小学老师有多少能胜任参观博物馆时的讲解工作呢?我们的民族传统戏曲艺术出现了危机,这能全怪年轻人吗?这是我的第一个呼吁。
要想普及一门艺术的教育,除加强系列性讲授和直观教学外,从书本获得知识也是一个重要渠道。在我上小学和初中时,从书摊或小书店里买到京剧剧本或大戏考之类的书是很容易的,少则几个铜板,多则一两元钱,石印的、铅印的,任你挑选。现在,一个大学生想读京剧剧本,书店里买不到,图书馆借不到。往往费尽周章,依然无济于事。国家专门出版戏剧书刊的出版机构要靠印“小人书”来弥补亏空。在一本戏曲论著的扉页上连印数都不敢标出,唯恐如实公布显得太“寒伧”。全国从中央到地方,戏剧刊物很少有不赔钱的。北京出版的一份戏剧周刊,为了有销路不得不改为戏剧电影周刊。请问,这种出版状况能振兴我们的戏剧(包括戏曲,尤其是戏曲)事业么?这是我要呼吁的第二点。(www.xing528.com)
我们有些京剧团的演出质量之低真够惊人。《盗御马》的窦尔墩可以把头上的扎巾掉在台上;《探母》的杨四郎出场可以忘记戴髯口;无论汉代的朝官、《断桥》的许仙还是任何一出戏里的龙套,都可以留着“嬉皮士”式长发;有的演员为了分秒必争,一面站在台上充当没有台词的角色,一面怀里藏着半导体,耳里放着耳塞机在听电台播放的轻音乐,听到忘乎所以的境界,便在摇晃身体的同时还用脚打拍子。请问,这样的演出水平还能怨观众不爱看么?至于剧目贫乏;演员基本功不过硬;剧团内部争名夺利之风炽盛,人人只想挑大梁不愿当配角;一棵棵好苗子被长期投闲置散,从而产生“干不干,二斤半”的大锅饭思想;有的甚至弃“艺”经“商”,为人跑合当掮客;有前途的男女青年演员由于过早地谈恋爱、搞对象、生孩子而断送了自己的艺术青春……在这些事实面前,如果我们说祖国的戏曲事业出现了危机,难道是杞人忧天,无的放矢?这是我要大声疾呼的第三点。
宋词传唱了几百年,元曲也传唱了一百多年,终于因为封建统治阶级不予重视而失传了。昆曲流行了三四百年,京戏也已超过了一百年,是不是也该寿终正寝,由别的什么外来艺术接替它们了呢?如果是这样,“予欲无言”;如果不应该是这样,那我将再一次呼吁:振兴祖国戏曲事业已刻不容缓!
(原载《中华文化纵横谈》,1986年10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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