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风格与想象力的探索

四个男人见到一个站在山顶上的女人后，同时跌入爱河，都准备向她求爱并想娶她为妻。第一个男人给她写了一封情书，慢慢爬上山去，跪倒在她的脚下。第二位直接冲上前去向她献上了花环。第三位站在山顶上为她翩翩起舞。而第四位则开着飞机，飞机的尾部挂着一条标语，上面写着“我永远爱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每个人都采用自己独特的风格。第一个的风格是彻底、缓慢；第二个充满活力；第三个想采用滑稽手法；而第四个则加入一点点想象力。

和爱情一样，风格对纪录片是很重要的，它可以是直率的、滑稽的、细腻的，或充满幻想的。简而言之，要好好想想你想去的地方和想做的事，然后选择最合适的风格去达到你的目的。但是要提防令人厌倦的、夸夸其谈的、深奥难懂的评述，或者无聊的废话。大部分人都觉得，纪录片与单调乏味是同义词，这是多么刺痛人的注释。今天影片的形式被固定成一些常见的模式，太多纪录片都是些让人难以忍受的单调枯燥的影片。真是不幸，纪录片本不该是这样的。

很多影片制作人似乎都想寻找纪录片的标准模式，这毫无意义。主导你思考风格（以及其他很多东西）的应该是这样一种认识，即纪录片制作并不存在某个预先规定的神圣方式。约翰 · 格里尔逊（John Grierson）制作小组早在20世纪30年代对此就有了深刻的理解，他们对画面和声音剪辑所做的实验引发了一场纪录片革命。同时，罗伯特 · 德鲁（Robert Drew）、瑞奇 · 利科克（Ricky Leacock）、弗雷德 · 怀斯曼（Fred Wiseman）、让 · 鲁什（Jean Rouch）和其他一些人在三十年后也体会到了这一点，他们的想法推动了纪录片向纪实电影方向发展。从另一层面上讲，马龙 · 李格斯的影片《饶舌》讲述的是黑人同性恋问题，该片也说明了戏剧手法和标准纪录片的技巧可以融于一处，有力地主张在种族和性问题上走向宽容。

那么你该如何开始呢？首先，应该给你的风格以一定的自由度。记住，只是你的想象力有边界。为了得到灵感，可以看看伯特汉安 · 斯特拉（Bert Haanstra）的经典短片《玻璃》。在8分钟情诗般演绎的玻璃制作中，他采用了幽默、爵士音乐、笑料、虚构声音、工业技术、手运动的变化，以及一系列实验性的剪辑手法。

绝大多数纪录片所使用的风格都是直率的、现实的和平淡无奇的。但是，好好想一分钟，你也可以用幻想、诙谐、闹剧和幽默来取而代之。如果这些风格很好，为什么不可以广泛应用于工业电影和教育电影领域呢？越来越多的电视台需要新风格的纪录片，但是，却对充满想象力和幽默的影片持反对意见。我认为他们被误导了，他们定会为提出这些限制而感到后悔，因为想象力甚至可以让最呆滞的主题变得生动有趣。

作为编剧，你应该牢记可选择的手法是多种多样的，这是非常有益的。

1980年，卡尔 · 萨根（Carl Sagan）在《宇宙》（Cosmos）系列片中采用了所有可能的电影特技手法。首先，他们设计一个未来宇宙飞船的驾驶舱，并用它作为系列片的主要场景，萨根从驾驶舱去观察变化莫测的宇宙世界。系列片是在驾驶舱、实地场景、计算机图形、模型道具和档案影片之间演绎的。纯化论者可能会为此而颤抖，但是系列片制作得非常有气魄，非常华丽，成为美国电视台最流行的影片之一。总而言之，这部系列片也说明了，想象力和充足的经费能制作出最出色的系列纪录片。2014年，这部影片在福克斯加工复活，旁白由尼尔 · 德格拉斯 · 泰森（Neil deGrasse Tyson）重新配音。

过去，美国商业电视网络专长于新闻纪录片，往往约束了纪录片编剧与制片人的想象力，他们的影片风格也都趋向于清晰现实。PBS似乎继续着这种方式。有些编剧也想突破常规，尝试拍一些其他风格的影片。其中，编剧亚瑟 · 巴伦（Arthur Barron）曾与我谈起《伯克利的叛逆者》（The Berkeley Rebels）一片中的风格和想象力问题，这是为《CBS报道》（CBS Reports）系列片拍的一部影片。

我不想进行客观的分析与报道。我想尽我所能生动有力地去展现大学生世界。在进行了长时间的讨论后，CBS总算同意采纳我的实现手法。影片是一个混合体，一方面采用简单的日记一样的手法去关注人们的生活。另一方面我也尝试构想一些情景去展现特殊的情绪。比如，我想采用称之为“事实、事实、还是事实”的一组画面。对大学的批评之一就是它灌输给孩子们大量的信息、事实，但却没有教给他们智慧或如何去思考。因此，这组“事实”画面就是为了说明这一点。

我们在一个浴缸里放满了肥皂泡，突然把浴缸放大，一个满脸胡茬的大学生满身是水地冒了出来，他对着镜头说：“斜边的平方根是这样的……”然后沉入水中。

还有一组镜头是这样的，一个家伙踏着溜冰板从山顶往下滑，经过镜头时他尖叫道“雅典之战开始于……”在另一组启发式画面里，我找了一条狗，给它糖果吃，狗咀嚼时，就像在说话。然后，用德国口音为它配音。

（摘自Alan Rosenthal， The New Documentary in Action）

从这些点点滴滴可见，巴伦要增加一些非常有趣的画面，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些做法“让CBS疯了”。

对我而言，风格的实验是最有趣和最刺激的，其中最好的例子是由英国导演布莱恩 · 希尔（Brian Hill）与著名的歌词作者西蒙 · 阿米蒂奇（Simon Armitage）于近期合作制作的影片。在以《为英格兰痛饮》开篇的电影三部曲中，希尔采用了一种音乐纪录片的新形式来进行实验，这种音乐纪录片完全不同于有音乐的纪录片。快速看一眼希尔的影片《费尔特姆在歌唱》（Feltham Sings），是看清他电影方法的最佳途径。

费尔特姆是英国一间关押少年犯的监狱，或者说是封闭的一个机构。影片的很大部分都采用了标准的纪录片风格。我们看到犯人在工作、游戏或睡觉。导演以平常的方式采访了看守者和少年犯，询问了他们的想法和见闻。但是突然之间，少年犯开始说唱，用这样的方式评论自己的困境，每一句歌词对应于监狱的一个不同位置。其效果既惊人，又精彩。

希尔的方法是采访囚犯和看守者，然后把采访记录给了词作者西蒙 · 阿米蒂奇。西蒙进行整理并编写成饶舌说唱音乐歌词，然后由囚犯或者看守者演唱，歌唱者们传达的感觉要比普通的直接采访更持久和更有穿透力。歌唱的场景是希尔精心策划和设计的，并请音乐老师指导和帮助歌手（囚犯）。结果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在我看来，这是过去15年中最惊人的和最具娱乐性的纪录片创新。

下面是从《费尔特姆在歌唱》影片中摘出的对保罗的采访片段，他是一名犯入室盗窃罪的少年犯。

我真他妈的够了。我要在另一个男人面前上厕所。你看到我在说什么吗？那是不对的。我不喜欢在下一个男人面前上厕所。你想去自己的房子里上厕所，在自己的浴室，你知道我的意思吗？我只想成为一个正常的人。

我知道我要进监狱的，很早以前就知道。我去看过关在监狱里好多年的我叔叔和我哥哥，你知道我的意思吗？所以，我有一半知道我来到这里后的情况。但是结果还是吓着我了，你知道我的意思。[暂停]这里真是脏，太冷了，也没有电视，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弄糟了。因为我不识字，我也根本没有办法去看一本书。

有一天我完全喝醉了，打了一个男孩，浑身是血。[暂停]于是他搞到一把刀。我把我的女朋友带到楼下，有两个小男孩在打板球，我拿了他们的球棒去打他，但他跑掉了。

这些采访出现在影片中，同时也出现在由西蒙 · 阿米蒂奇整理编写的饶舌说唱里，歌词的大意如下：

兄弟坐了牢，妈妈坐了牢

叔叔也坐了牢，现在轮到了我(www.xing528.com)

我的所有人，开始就走歪

你走不直了，你有个弯曲的心

四方格的墙，三方格的饭菜

一张床一个电视，这个交易很公平

回家的第一天，一切全错了

自作自受的男孩又回原点

没有野餐，没假期

霍洛韦出生的孩子没有这些东西

星期一，糟糕天

星期二，悲伤日

明天让我出去

我又回来了

你妈说她会去看你，突然她又不能

…………

没有野餐，没假期

霍洛韦出生的孩子没有这些东西

星期一，糟糕天

星期二，悲伤日

明天让我出去，星期六我又回来

詹姆斯 · 伯克（James Burke）为BBC所写的系列片《连接》（Connections），就是用幽默手法使影片主题变得更有启迪性的最佳例子。这部系列片描述的是技术史，所有故事的统一主题是引发改变的那些新奇而出乎意料的方法。伯克的幽默感在此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他脚本的解说词和画面充满了幽默。在系列片中的一部影片《遥远的声音》（Distant Voices）中他是这样描述一次早期的电流实验的：“有一个名叫罗莱德的法国红衣主教，他在给一位美丽女郎补电流课时，决定做一个实验。他让电流流过一群修道士的身体，看是不是会产生一种令人振奋的体验。成功了！”与解说词配的画面是，六个修道士手拉着手，共同接受电击。在触电时，慢镜头显示修道士们非常严肃地上下跳跃。实际上，他们看起来是在追赶音乐的节奏，场面十分热闹搞笑。

有时，少量的优选过的图形图像可以给影片带来诙谐和活力。我所知道的最好例子是阿涅斯卡 · 彼奥特罗夫斯卡（Agnieszka Piotrowska）的影片《重婚者》（The Bigamists）。彼奥特罗夫斯卡与设计师朱莉英 · 尼斯（Julie Innes）一起工作，在影片中插入了一系列非常有趣的图形，对重婚罪的主题进行评论。因此，扑克牌图形是半动画形式的，显示女王此时正在抱着婴儿，有时女王会向观众眨眼睛。在另一个画面中，我们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子在哭泣，她的三个丈夫在背景处等待着。爱神丘比特的箭在围绕新娘的不同求婚者左右徘徊。在这里，彼奥特罗夫斯卡以轻松的方式触及了现实中往往是伤心、悲惨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