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效率是否违背争端解决机制的目的

专家组在适用司法节制原则时，常犯的错误就是过分追求效率而忽视了争端解决机制的目的，致使争端得不到积极解决。具体而言，若专家组对司法节制原则的适用导致其仅审理了部分事项，则对该原则的适用很有可能是错误的。

上文提到，世贸组织法中的“事项”包含两个要素：一是争议措施，例如法律或法规；二是包含在一项涵盖协定中的申诉方请求的法律基础。^[6]其中，争议措施可能会被适用于多种产品。若专家组只审理了适用于部分涉案产品的争议措施，而运用司法节制原则对适用于其余涉案产品的争议措施不予审理，那么专家组对司法节制原则的适用就是错误的，因为这会导致争端仅能得到部分解决。

“澳大利亚——鲑鱼案”就是典型的例子。在该案中，加拿大认为澳大利亚采取的措施违反了其在世贸组织《SPS协定》第5条^[7]第1款、^[8]第5款^[9]和第6款^[10]等条款，于是将澳大利亚诉至世贸组织。在专家组阶段，专家组区分了两类鲑鱼，即海洋捕获的太平洋鲑鱼和其他加拿大鲑鱼。专家组裁定，争议措施对于海洋捕获的太平洋鲑鱼而言，违反了《SPS协定》中的第5条第1款，但其并未裁定争议措施对于其他加拿大鲑鱼而言是否违反《SPS协定》的相关条款，也没有裁定争议措施是否违反《SPS协定》第5条第5款和第6款。^[11]加拿大认为，专家组没有审理争议措施是否符合《SPS协定》第5条第5款和第6款是对司法节制原则的错误适用，而这一错误适用导致《谅解》第3条第7款被违反（主要是无法“保证使争端得到积极解决”）；又或者说，这一错误适用导致专家组忽视了摆在其面前的充足证据，进而专家组违反了《谅解》第11条关于专家组职能的规定。^[12]于是，加拿大就专家组对司法节制原则的错误适用提出上诉。

上诉机构观察到，专家组仅裁定对海洋捕获的太平洋鲑鱼采取的措施违反《SPS协定》第5条第1款，而没有审理这些措施是否还违反《SPS协定》第5条第5款和第6款。上诉机构认为，这种做法会使得争端解决机构无法作出足够精确的建议和裁决，以便澳大利亚履行《SPS协定》规定的义务，进而无法确保有效解决澳大利亚与加拿大之间的争端。在后续执行中，一项经修改而符合《SPS协定》第5条第1款的措施，可能仍然不符合《SPS协定》第5条第5款和第6款的要求。^[13]此外，上诉机构认为，专家组在适用司法节制原则的时候，无理由只为争端中的其中一类产品（海洋捕捞的太平洋鲑鱼）审查争议措施是否符合《SPS协定》第5条第5款和第6款，而不为其他类别的产品（其他加拿大鲑鱼）进行此类审查。即专家组如此适用司法节制原则的时候没有给出令人信服的理由。^[14]

因此，上诉机构裁定，专家组在此对于司法节制原则的适用是错误的。^[15]同时，上诉机构告诫专家组：“适用司法节制原则时应牢记争端解决的目的，这个目的就是解决争端和确保争端的积极解决，仅解决部分争议是错误的司法节制。专家组必须解决那些有必要解决的请求，以确保争端解决机构能作出足够详尽的建议和裁决，成员方能及时遵守那些建议和裁决，为所有成员的利益而有效解决争端。”^[16](www.xing528.com)

在另一个涉及《SPS协定》的案件中，专家组也犯了类似的错误，其仅为争端中所提及的部分产品审查争议措施的合规性，因而错误适用了司法节制原则。这一案件即“日本——农产品2号案”。在该案中，日本要求某些农产品进行品种测试，我们将之称为“品种测试要求”（Varietal Testing Requirement）。专家组在认定日本这一品种测试要求违反《SPS协定》第2条第2款^[17]之后，其认为不必再审查这一要求是否基于《SPS协定》第5条第1款和第2款^[18]所要求的风险评估。^[19]

然而，该案专家组同样犯了审理产品不全的错误，其只发现适用于苹果、樱桃、油桃和核桃的“品种测试要求”违反了《SPS协定》第2条第2款。至于适用于杏、梨、李子和柑橘的“品种测试要求”，专家组发现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这一措施违反《SPS协定》第2条第2款的要求。然而，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专家组作出一个一般性的判定：日本采取的“品种测试要求”违反了《SPS协定》第2条第2款的要求；而且，既然已经认定了争议措施违反了《SPS协定》第2条第2款的要求，那么也不必审理这一措施是否还违反《SPS协定》第5条第1款。^[20]

上诉机构认为专家组的这一做法犯了一个逻辑错误。既然专家组认为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适用于杏、梨、李子和柑橘的“品种测试要求”违反《SPS协定》第2条第2款的要求，那么不能明确适用于杏、梨、李子和柑橘的“品种测试要求”是否合规。因此，专家组不应止步于此，而有必要进一步审查适用于杏、梨、李子和柑橘的“品种测试要求”是否违反《SPS协定》第5条第1款的要求。上诉机构认为，专家组没有对此进行审理，就是错误地适用了司法节制原则，因为为了保证争端的积极解决，有必要审理清楚适用于杏、梨、李子和柑橘的“品种测试要求”是否违反《SPS协定》第5条第1款的要求。^[21]

由此可见，如果专家组只审理适用于部分涉案产品的争议措施的合规性，对于适用于其余涉案产品的争议措施适用司法节制原则，那么其对该原则的适用很有可能是错误的，因为这会导致争端仅得到部分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