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小说研究在日本：《清末民初小说目录》的集大成

在日本的晚清小说研究所取得的各项成就中，毫无疑问，《清末民初小说目录》是最大的。作为晚清文学研究的基本工具书，它是开展文学研究时必须的基础文献。在晚清小说研究领域，前辈学者阿英曾经撰写过《晚清小说史》《晚清文艺报刊述略》《晚清戏曲小说目》等书籍，尤以《晚清小说史》最为著名。然而，在阿英所处的年代，资料的收集受到了一定的限制，而研究方法及学术观点也会随着资料的新发现而改变。所以，半个多世纪以后的学术界显然需要一份更新的晚清小说研究书目录。

樽本照雄说：“刘永文编《晚清小说目录》（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出版了，这是自阿英的《晚清小说目录》发表50年后，中国研究者自己编写的真正的目录。其特征在于多采用报刊小说。我写了书评。可惜的是，晚清翻译小说依旧是空白的领域”，^[5]所以作为对中国学者制作的目录的完备，日本学者编写了《清末民初小说目录》。自1988年最初出版《清末民初小说目录》起，经过增补订正，于1997年出版了《新编清末民初小说目录》（以下简称《目录》）。其后，亦有不断地订正与增补，至今日2014年出版了第6版。^[6]包括文学在内的文化，都应该是人们共同的财产。对待学术资料，应该具有公开、共享的意识，才能获得共同的进步。《目录》现在已经在网络上全文免费公开，并允许读者在个人使用范围内进行转载及复制。

可是，这么重要的小说目录怎么会是日本人制作的呢？^[7]在晚清小说的发源地的中国，“原本，清末小说在研究界一直遭受冷遇。将其作为古典文学的尾巴，或者现代文学的一点点的开端，并没有专门的对待，而完全陷于被无视的倾向”，^[8]“因此，外国作品的翻译等等，尚未进入研究者的视野。即便到了很后来的80年代，我遇到一些研究者断言翻译文学不是中国的文学，也不是什么奇怪的情况”，“在遭受冷遇的晚清小说中，尤其薄弱的是翻译小说，而最受忽略的不是别的，正是侦探小说”。^[9]因为不重视晚清小说，不重视“实证”资料，轻视大众通俗小说，于是我们拱手将机会让给了日本。

作为开展文学研究的基础，第一需要的就是该对象领域的书目。《目录》网罗了晚清至1919年间发表的创作作品及翻译作品的题目。身处日本，而要一一确认实物与信息，是非常艰巨的工作，但是樽本及相关学者依旧克服了重重困难，最终完成了一部值得信赖的工具书。可惜的是，书目是日文版的，不能为广大的中国读者使用。后来，在著名的晚清小说研究者郭延礼的斡旋之下，齐鲁书社于2002年出版了中文版。“郭延礼先生强调，清末民初小说目录在中国出版具有重要的意义，所以在出版社与我之间做了牵线。这是与经济利益无关的出版。仅仅出版了300册就可以明白。”^[10]中文版的目录共收入了19000条书目，而第6版目录更增加至33029条。其中，创作24945条、翻译8044条、创作与翻译的合计为40条。

《目录》所收的对象是中国的小说，但编者却是日本人。诚如编者所言：“在日本编辑这种目录，这本不应该是我的工作。我不断地意识到这一点，也希望自己这样去考虑。一个外国人，在远离中国的地方，搜集整理自己不擅长的汉语文献，这是可能的吗？即时最终能够完成，但是否能编成一部可以使用的小说目录，我也没有把握。而中国学者根据实物一册一册记录，编成一部可信的小说目录，则是完全可能的。然而，尽管清末到民初的小说目录对研究很有必要，但却没有人从事这一工作。因此可以说，这是清末民初小说目录的第一次编辑整理。因为是在日本搞这项工作，所以就不得不借助第二手资料”（《新编增补版序》）。^[11](www.xing528.com)

对于文献研究来说，作为依据的“第二手资料”本身可能会有差错。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受到彼时的学术环境的限制或者一些其他原因而导致了误查，但关键在于后来者对资料的不断订正，这样才能逐渐完善学术。《清末民初小说目录》之所以出版到第6版，就是因为不断有新的发现、新的订正出现，而这些新的发现与订正亦有可能在今后被再次更正，总归是一个螺旋形上升的趋势。

日本是“外国”，外国人研究中国的文学，研究者少而专业的书籍期刊少，这并不奇怪。然而，“令人吃惊的是，在中国，根本没有以清末民初为研究对象的专业期刊。1980年代，曾经发行过类似期刊，但只出了三期便停刊了”。^[12]这是从前的情况，但现在中国也没有晚清小说的专门杂志。一些权威的期刊，如《文化遗产》针对的是古典文学，《明清小说研究》中的“清”大多是清初、清中，“清末民初”所占比例很小。至于《文学评论》几乎是现当代文学的天下，只有晚清小说中的翻译文学研究才能跻身于《外国文学评论》。这一现状对于晚清小说研究者来说比较遗憾。

除了《目录》之外，“清末小说研究会”还持续发行两份刊物：《清末小说》^[13]与《来自清末小说》^[14]现在期刊上逐渐增加了中国学者的研究论文，其中不乏中国近代文学研究领域的著名学者。这些学者在日本的晚清小说研究期刊上发表论文，不仅促进了中国近代文学研究的发达，更重要的是使得“学术”走出去，获得了真正的交流价值。以近年来的选题来看，口子小而内容有趣，这是重视个案研究的体现。事实上，不仅在晚清小说研究方面，在明清小说研究领域亦出现了同样的趋向。这改变了以往那种重视“宏大叙事理论”或偏好用西方文艺理论来解读中国文学的研究方式，体现了扎实稳健的学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