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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拉兹·贝拉的电影文化学探索

时间:2023-07-0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巴拉兹在电影艺术理论方面的著作有《可见的人类——论电影文化》、《电影的精神》和《电影文化》。巴拉兹认为,电影作为一种新的文化和艺术,极大地发展了人的感受能力,能够以强有力的情感力量,重新把人类融入自然和社会的怀抱之中。

巴拉兹·贝拉的电影文化学探索

巴拉兹·贝拉(1884~1949),原名鲍威尔·赫伯特,匈牙利电影美学家,巴拉兹·贝拉是他的笔名。巴拉兹在电影艺术理论方面的著作有《可见的人类——论电影文化》(1924)、《电影的精神》(1930)和《电影文化》(1945)。其中,《电影文化》一书俄译本作《电影艺术》,英译本作《电影理论》,中译本和意大利文译本为《电影美学》。

一、电影研究的文化学视角

在巴拉兹看来,电影不仅是一种新型的艺术,而且是一种新型的文化。在《可见的人类——论电影文化》一书中,他提出电影文化的概念,并且把“文化”作为电影的关键词。后来他写了《电影文化》一书,但电影文化的概念没有受到学术界的相应重视,从其著作《电影文化》在俄文、英文、意大利文和中文的译名就可看出这一点。可从以下三个方面来理解他的电影文化理论。

(一)电影创造了一种新的视觉文化

巴拉兹认为,艺术生存于人和自然界之间强有力的联系之中,生存于人的最基本的需求之中,它应该充满热情、是人类生命的催化剂。任何艺术的价值都在于它本身创造的文化的能量。

在各艺术门类中,戏剧是最具有文化能量的,它能够对人类文化产生全面的影响,原因在于阅读文学作品是个人行为,它带来的是个人的享受;戏剧是公开演出,观看戏剧属于集体行为,它让更多的人来享受。巴拉兹认为,在人类文化史上,原始艺术、古老的神话、民间节日、宗教等都具有强大的文化能量,它能够鼓舞人心。但是,在艺术越来越呈现出个体化特征后,它也就逐步失去了生命力。一种新的、活泼的戏剧应该能够像原始艺术一样振奋人心,使观众同剧作家、演员一起,凝聚在共同的世界观的体验中。

电影的意义在于它创造出了一种新的视觉文化,揭开了人类文化史新的一页。就其集体性和对社会的影响而言,电影和原始文化相似,释放了巨大的艺术能量:电影把人们从家庭中召唤出来聚在一起观赏,使艺术欣赏走向集体。作为20世纪的民间艺术,它引导人们去观察生活、思考社会。

现代工业社会是人和人、人和自然疏离与隔膜的社会,在这个社会中,文字概念与抽象符号表征和加剧了这种疏离、抑制了人的感受能力。巴拉兹认为,电影作为一种新的文化和艺术,极大地发展了人的感受能力,能够以强有力的情感力量,重新把人类融入自然和社会的怀抱之中。

(二)电影重新让人类变得“可见”

巴拉兹指出,原始文化的特征是视觉性,原始人通过各种手势动作、面部表情来传情达意、相互交流,因此出现了原始视觉艺术的黄金时代。在这个时代里,“画家和雕刻家并不单纯地用各种抽象的形状和形式来填满空白的空间,而人在艺术家的眼睛里也不仅仅是一种形状而已。画家可以画出人的精神和思想,而无须借助于‘文言’。”[98]那时,精神和思想还没有变成文字表达的概念,还没有受制于文字,图像能够充分地表达精神,无须借助语言的手段。

随着语言文字的出现,特别是印刷术出现之后,在更遥远的距离外交换思想成为可能,这就使得人类文化发生了重大变化。在《可见的人类》一书中,巴拉兹批评印刷术的发明,他说:“印刷术的发明使人的面部表情逐渐减少。许多事情都可以从书本上读到,所以靠面部来表情达意的方法便渐归淘汰。”[99]在这种情况下,人的心灵集中地用文字来表达,而不是用身体器官来表达,人类对抽象文字的依赖性越来越强,对感性形象也越来越忽视。于是,印刷物成为思想的传达者,“看的精神”变成了“读的精神”,可见的思想变成了可读的思想,视觉文化变成了概念的文化。

语言文字的表现力有很大的局限性,许多思想和情感并不是可以通过语言文字来表达的。这种文化变迁使生活面貌发生了重要改变,也使人的面部和相应器官发生了相应变化,人类的身体越来越缺乏表情,也变得越来越空洞。

电影重新唤起了人们“看的精神”和人类视觉的感受力、想象力。电影使得思想感情的传达不再依赖语言文字,它能够直接表达潜藏在人心灵最深处、即使用千言万语也难说清楚的内心体验和情感。巴拉兹说,电影用面部表情表达人的内心情感时,也不需要语言文字的介入,纯粹地通过视觉就能够体验事件、把握性格、感受情绪、理解思想,电影影像在这里“并不是一种代替说话的符号语(就像聋哑人所用的那种语言),而是一种可见的直接表达肉体内部的心灵的工具。”[100]电影让“人”在银幕上直接呈现,它也让人类重新确定视觉文化的地位,促进了人类的视觉表达和理解能力,成为人类自身发展过程中不可或缺的手段。

(三)巴拉兹视觉文化观念和当代文化研究

巴拉兹指出,电影不仅意味着一种新的艺术出现,而且是一种新的感受能力、新的理解能力和新的文化的产生。他关于视觉文化的看法在之后社会发展中得到印证,因此成为对未来文化发展和研究的预言。20世纪后半叶,电视迅速地发展和普及,形成了对社会生活有深刻影响的电视文化;在20世纪末,计算机、多媒体虚拟现实数字图像数字音频等高新技术的快速发展,使影视文化正在变成多媒体的视像文化,它充溢在社会生活各个方面,成为信息文明的重要表征,这些现象都证实了巴拉兹对视觉文化时代的预言或期待。

和高新技术支撑的视像文化相伴随,视觉文化也成为学术研究的重要方向。视觉文化独立于阅读文化,对传统的读写概念构成了挑战。在视觉文化研究中,出现了新的概念和理论。比如“仿像”概念,在法语中它有幽灵、幻影、模拟的事物、假装的动作之意,不同于古希腊艺术理论中的“摹本”概念,“摹本”的内涵和意义由它和“蓝本”的关系来定义,“仿像”却瓦解了和现实之间的任何对照,它就是自身,没有任何现实的指涉对象。美国学者弗·杰姆逊在《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一书中认为,大规模的工业生产导致了普遍性的机械复制,“我们的世界是个充满了机械复制的世界,这里原作原本已经不那么宝贵了。”[101]不断复制导致的原作和原本价值的流失,是“仿像”出现的社会原因。又如“拟真”概念,“拟真”意味着形成“仿像”的行动,有假装、佯装、伪造、假冒等意思,它是真实和想象的混合体。法国哲学家让·波德里亚在《完美的罪行》一书中说:“影像不再能让人想象现实,因为它就是现实。影像也不再能让人幻想实在的东西,因为它就是其虚拟的实在。”[102]“拟真”是人类通过视像制造出来的真实,它构成当代人生活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图像制造了真实的效果,它是一种“超真实”。

在当代社会生活中充斥着的影像之流,成为“日常生活的审美呈现”的一种形式。使用价值是商品的基础,在商业社会里交换价值的支配作用不断增长,消解了物品原有的使用价值,代之以抽象的交换价值。在这个基础上,商品突出了它的“符号价值”——一种特殊的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在视像社会中,媒体对商品的广告宣传和商品的大量陈列,其实质在于通过影像的形式再生产了人们的消费欲望,使人们面对无数梦幻般的、向人们叙说着欲望的、使现实审美幻觉化和非现实化的影像。由此来看,消费社会不仅是物欲的尽情释放,而且它还是一个影像生产能力不断增强、影像密度不断加大的社会。在这个社会里,实在与影像之间的差别消失了,日常生活以审美的方式呈现出来,出现了仿真的世界和后现代文化。由此来说,巴拉兹的视觉文化理论构成了视觉文化研究的逻辑起点。

二、电影艺术的独特性(www.xing528.com)

巴拉兹把电影看成一种新的文化,研究了电影艺术本身的特性。他提出,电影摄影机是从欧洲传入美洲的,但电影艺术却从美洲传入欧洲,电影艺术出现在好莱坞而不是巴黎。原因在于,电影作为20世纪的新兴艺术,需要创造新的艺术形式和艺术语言,而这在欧洲保守的艺术传统下难以实现,在美国好莱坞却有一批先驱者进行了大胆探索,其中格里菲斯功不可没。他说:“电影方面的革新者、天才的格里菲斯所摄制的影片不仅形式新颖,而且在思想内容上也是非常进步和具有强烈民主倾向的。”[103]电影作为一种新的艺术,不是由它的题材、角色、风格或艺术形式决定的,而是由它特有的表现技巧决定的,特有的表现技巧决定了电影的特殊形式和语言。巴拉兹分析了电影艺术的独特性。

(一)观众和人物在视线和情感上的合一

从古希腊延续至今的一种美学原则,认为在艺术作品和观众之间存在着距离。这种原则表征着艺术的“自律性”,即“每一件艺术作品都由于其本身的完整结构而成为一个有它自己规律的小世界。一件艺术作品可能描绘现实世界,但是,它与现实世界并无直接的关系和接触。”[104]这是艺术作品相对于现实世界的独立性,它意味着艺术作品和观众(读者)的距离。在这种美学原则之下,观众本人、观众的思想意识都不能和艺术品的画面融合为一。巴拉兹认为,古代中国人对待艺术的态度和欧洲不同,中国人认为可以逾越这种距离,实现艺术品和观众情感思想的融合,他举了一个中国古代的例子:

“从前有一个画家画了一幅风景画。画上是一座林木葱茏的山谷,一条迂回曲折的小径通向山头。由于画家非常喜欢他这幅画,所以他情不自禁地想循径深入远山。他走入了图画,沿着小径径自上山,竟一去不返了。”[105]

中国传统的艺术理论强调艺术的社会功能、伦理意义,和古希腊的模仿说是两个系统。在中国古代的艺术文献中,也未发现巴拉兹举到的案例,这个案例也仅仅可能存在于神话传说中或者它只是一个譬喻。但巴拉兹举这样的例子,其意图是为了描述观众和艺术品合一的情形,以此论述好莱坞的电影和西方艺术传统的不同。他说,好莱坞的电影根本不考虑艺术作品本身的完整结构原则,消除了观众与电影之间的距离,还有意识地在观众头脑里创造一种幻觉,使观众感觉自己亲身参与了在电影中发生的剧情,这是摄影机方位变化的技巧造成的电影艺术的独特效果,摄影机把观众带入画面,使观众可以和剧中人物的视线合二为一,由此带来思想感情上的合一,这是电影给观众制造的身临其境的幻觉,它让观众用自己的眼睛来审视和感受世界,这就突破了西方传统的艺术观念。

(二)特写的表情、写意,以及它对人脸的表现

巴拉兹重视电影的特写,在《电影美学》一书中,“特写”和“人的脸”是最重要的内容。巴拉兹认为,摄影机发现了新世界,这是在最近距离内才能看清楚的、微小的生活世界:“昆虫在宽阔的叶上的冒险旅行,初生的小鸡在鸡舍的角落里经历的悲剧,花的爱情行为和纤细风景画里的诗意。”[106]这个世界是通过特写手段发现的,它使得我们超越了迟钝的感觉、短浅的眼力,发现了新事物以及旧事物的新含义。在电影中,特写还具备抒情的力量,它“能在逼视那些隐蔽的事物时给人一种体察入微的感觉,它们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宣的渴望、对生活中一切细枝末节的亲切关怀和火热的感情。”[107]比如,中景是一个人非常平静地坐着谈话,特写是他用颤抖的手指紧张地捻弄着一个小玩意儿,这暗示了他内心的焦虑。巴拉兹举出苏联导演米哈依尔·伊里奇·罗姆执导的《十三人》(1937)为例,来说明特写的写意性。

《十三人》讲述的是一队士兵在沙漠里被匪徒包围,十二个人留守阵地、一个士兵奉命骑马去求救的故事。十二个人的战斗是单调的,求救的士兵的路程是漫长的,导演没有表现他骑马狂奔,而是表现沙漠上的脚印:一串通向天边的脚印说明了漫漫征途;愈来愈飘忽不定的脚印说明马已经疲乏无力;沙漠上人的脚印表明马已经累死了;沙漠上的枪支、军刀表明战士一件件地扔掉装备、不屈不挠地前进……最后看到他的真面目,他用四肢爬行、扑倒在地。

电影中人脸的特写和一般的特写不同。一般的特写和一定的空间有联系,比如,一只孤立的手属于某个人。但面部表情不同,它本身具有独立存在的价值,观众无须把它和一定的空间联系起来,它属于“微相学”的领域,人的面部所代表的思想、情绪、意图不依存于空间,可以通过面部表情来表现内心极其微妙的变化、那些出自本能和下意识的东西,观众能够看到可见的脸背后隐藏着的不可见的脸,它是一种极其微妙、几乎察觉不出来但很有说服力的面部表情。

三、对有声电影的期许

在《电影美学》一书中,巴拉兹对电影艺术进行了全面总结。当时,无声电影正在被有声电影取代,作为一种新手段,有声电影尚未成熟。巴拉兹对无声电影的审美价值给予充分肯定,认为有声影片的出现,使得无声电影在长期实践中积累的艺术经验受到了冲击和毁坏,因此他要求电影应该“有节制地利用声音”。同时,他认为,每一次技术革新都给艺术带来新的灵感,他说:“正因为我们承认有声电影是一种伟大的新艺术,我们才对它有所要求。我们的要求是:有声电影不应当仅仅给无声电影添些声音,使之更加逼真,它应当从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来表现现实生活,应当开发出一个全新的人类经验的宝库。”[108]那么,有声片应该开发出什么样的经验宝库呢?

就像无声电影给我们展示了一片前所未知的视觉世界一样,有声片应该给我们展示一片前所未知的听觉世界,包括我们周围有声的环境、各种物象的语言和大自然的悄声低语,“从海洋的喃喃自语到大城市的一片嘈杂,从机器的轰鸣到秋雨敲窗时的淅沥之声,这一切都向我们倾诉着生活的丰富内容,不断地影响并支配着我们的思想和感情。”[109]这些语言都胜过人类的语言,是敏感的诗人常常能听到的,它所传导的是新奇的、诗意的世界,有声片让它们从银幕上直接传入我们的耳朵。

我们的日常生活充满了乱七八糟的噪音,从这些噪音中发掘出它们的表现力、含义和内容,拯救我们脱离这种混乱状态,是有声片的使命。具体的做法是:“把噪音分解成各个独立的、使人感到亲切的声音,让它们分别出现在各个作用于听觉的特写镜头里,然后再按照预定的顺序把这些孤立的音响细节剪辑在一起。”[110]在这种情况下,有声电影才成为一种新的艺术。

在有声电影的初期,巴拉兹仔细研究了在电影中艺术地应用声音的问题,包括利用声音感染观众、直接和间接地推动剧情、声音在剧中的主导作用、声音和画面的相互配合、非同步的声音制造的惊奇效果等问题。在有声片受到普遍质疑的情况下,巴拉兹对声音在电影中的艺术性的期许很有预见性。

作为一种视觉文化形式,电影艺术具有广泛的群众性。巴拉兹指出,作为群众性的艺术,电影对一般观众的影响力超过任何其他艺术。但人们对电影艺术的规律研究不够、对电影艺术重视不够。一个根本不懂文学和音乐的人,不会被认为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一个没有听说过贝多芬或米开朗基罗的人,也不是有文化教养的人。但对电影艺术一窍不通的人,仍然可以是一个有修养、有文化、甚至水平很高的人,这就使得电影作为最重要的艺术在人们心目中成为可懂可不懂的东西。巴拉兹指出,这将带来一种危险,让电影像某种不可抗拒的、莫名的自然力量一样来摆布人。因此,“提高群众对电影的鉴赏能力,实质上意味着提高世界各民族的智力。然而,我们几乎还没有人认识到,我们没有把群众的鉴赏能力提高到应有的高度是一件多么危险多么不负责任的事情。”[111]为此,他提出要培养群众对电影的鉴别能力,具体做法包括:在艺术史和美学史的教科书中加上有关电影艺术的章节;使电影艺术进入大学的讲座、中学的课表中;发挥电影协会的作用。电影协会和音乐协会的任务不同,音乐协会的目的是使音乐爱好者去欣赏不太通俗但艺术价值较高的作品,并由此支持已经存在的、优秀的艺术家和艺术作品;电影协会的任务是给制片人提供一批现成的观众,鼓励制片人敢于尝试。电影的制作成本高,只有在预先有了欣赏者的前提下,制片人才能有把握去尝试,等等。

总之,巴拉兹的理论内容极其广泛,他对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电影艺术经验的总结,至今还闪耀着理论光芒,能给我们带来诸多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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