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状病毒：蝠与疫情的关联

图案有仕宦登进的寓意；砚池左下侧雕刻有松和蝙蝠的图案，松树苍劲挺拔，蝙蝠眼圆嘴宽，大腹便便，展翅欲飞，煞是可爱。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有一幅非常著名的南宋人物风俗画《货郎图》，这幅画的作者李嵩，出身贫寒，年少时曾以木工为业，好绘画，后被宫廷画家李从训收为养子，承授画技，终成一代名家。李嵩特殊的成长经历，使得他对市井生活和民间风情观察入微，体会深刻。《货郎图》形象描绘了一位货郎进村叫卖的场景。货郎的担子上挂满了各种玩具和日用杂货，头上也插挂着各色小物件，吸引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妇女、儿童，或追，或跑，或观，或语。人物形象生动活泼，神态可掬，把那种遇见货郎的惊喜和渴求的神情表现得淋漓尽致；儿童的天真、母亲的慈爱、货郎的和善，均表现得亲切自然，整个画面充满着喧闹欢快的气氛和民间浓厚的生活情趣。

这种走村入户、串街走巷的货郎古今皆有，他们给相对封闭的传统社会生活带来了许多便利，增添了一丝新奇，也是传统民间的一道独特风景。改革开放前后活跃在大江南北的义乌货郎最为人们所熟悉，小货担，大作为，挑出了而今富裕繁荣的一个新义乌。但近一二十年来，货郎这一行当已渐渐销声匿迹了。尽管如此，与货郎同类相像的古玩窜货郎今天却依然存在。他们与货郎一样，走村串户，东问西访，四处寻找有价值的古玩旧物，只是他们肩上已没有了物品琳琅的货担，取而代之的是肩包和小车。不能否认，这些窜货郎虽然主观上是为了攒钱谋生，但客观上也为保护民间文物做出了一些贡献。

我有个朋友就是窜货郎，每每看到他，我都会想到李嵩笔下的那个挑着担子的货郎，他与画中的货郎年龄相仿，形象相近，神态更似。他很勤快，眼力也好，常年在乡村跑，总能淘到不少好东西。他租用了一个单位废弃的小院子，淘来的古玩旧物把整个院子堆放得满满的。生意也做得挺好，尽管地处偏僻，但四面八方慕名而来的顾客却不少。他待我很好，知道我喜欢老砚台，每次他下乡窜货都会特意为我留心老砚台，在我收藏的古砚中，有好几方就是他从农户家中帮我淘来的。

长：23cm
宽：14cm
高：4.5cm

2015 年元月，那年冬春之交的天气特别寒冷，一个周末早上，我还赖在暖烘烘的被子里睡懒觉，手机传来一声微信提示音，我极不情愿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摸到手机，打开一看，是我那个做窜货郎的朋友发来的一张砚台图片，并附了一段语音，告诉我那砚是他刚从一个老宅院里找到的，如果我喜欢，就帮我拿下。我粗略地看了一眼，一方歙砚，形态方正，有些老相，虽看不出是精品，但应是晚清之物。我兴趣不是太大，回了他一个语音，告诉他如果不贵就帮我拿下，并给他点了个赞，对他的不畏严寒、吃苦耐劳和热心帮人的精神致以敬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几乎忘了此事。一天我突然接到他的电话，说他有事来饶城，把那方砚台带了过来。我匆匆赶到与他约定的一家公司门口碰了面，从他手中接过那方砚，顿时喜出望外，砚台远比我当时从图片上看到的感觉好。砚台形体较大，长约三十厘米，宽十七八厘米，厚三四厘米；石质甚佳，细滑、涩粗都恰到好处；形制规整，雕工精美；砚堂较浅，沿砚额方向渐深，近砚额处过渡成砚池，砚池右上角雕刻有云遮半月的图案，表现攀云追月的意境，三国时期的曹植诗作《苦思行》有曰：“我心何踊跃，思欲攀云追。”因此，图案有仕宦登进的寓意；砚池左下侧雕刻有松和蝙蝠的图案，松树苍劲挺拔，蝙蝠眼圆嘴宽，大腹便便，展翅欲飞，煞是可爱。松有长寿之意，在中国传统里蝙蝠图案有遍地是福的寓意，而松和蝙蝠合在一起的图案则有福寿绵绵的寓意。材质佳，雕工精，寓意好，我欣然付钱拿下了那方砚。

砚台的寓意中有福、有禄、有寿，福、禄、寿对应的分别是中国民间崇拜的福神、禄星和寿翁，而福神、禄星和寿翁在民间又合称福禄寿三吉星。因此我就将那方砚取名为三吉砚。砚台拿回家后，饶有兴致地把玩了几天，后来兴趣逐渐淡了，才将它束之高阁。然而世事难料。

2019 年12 月，武汉部分医疗机构陆续出现不明原因肺炎病人。临床表现主要为发热，少数病人呼吸困难，胸片呈双肺浸润性病灶，且具有极强的传染性。2020 年1 月7 日，实验室检出一种新型冠状病毒，并获得该病毒的全基因组序列，专家组认为，本次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病例的病原体初步判定为新型冠状病毒。后来据说又从华南海鲜市场的环境样本中检测到含有新型冠状病毒核酸，并成功在阳性环境标本中分离出病毒，提示该病毒有可能源于野生动物。后又据说经专家进一步研究，“新型冠状病毒”基因序列显示与蝙蝠中发现的冠状病毒相似。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1 月29 日报道称，有传染病专家怀疑新型冠状病毒罪魁祸首可能是蝙蝠（美国的媒体往往并不可信，“砖”家也不少，只能姑且听之）。随后不明原因肺炎被正式命名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疫情一经出现，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多个国家也都相继发现相同病例，一时间，世界各地“烽烟四起”，“新冠病毒”肆虐四方。

面对疫情，政府迅速应对，措施有力而高效，基层组织和群众也被广泛地动员了起来。县自为战，乡自为战，村自为战，网格为战，上下齐力，整体防疫；县乡道路、大街小巷、小区大门、村庄入口，四处设卡盘查，限车限人，减少流动。防疫标语四处可见，宣传广播处处可闻。“带病回乡不孝儿郎，传染爹娘丧尽天良”、“串门就是互相残杀，聚会就是自寻短见”、“老实在家防感染，丈人来了也得撵”等，这些“土味”标语横幅倒也有些别样的味道。如今，大小村落，少见人影；大小城市，万人空巷。在危难时刻，再次彰显了党和政府的强大动员力，也显示了广大民众的大局意识和奉献精神。

政府号令、专家建议：不聚集，不串门，少流动，自觉居家隔离。于是，今年的春节变得异常奇特，看不到频繁的走亲访友，也见不到喧闹的欢乐聚会，人们纷纷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过着旧社会富家小姐般的深居生活。把自己关在家里，一天是享受，二天是休息，三天四天后便是煎熬。如何打发无聊和无奈的生活，网上曝出了形形色色的众生态。有看书读报的，有写字作画的，有品茶的，有烧吃的，有刷抖音和微信朋友圈的，有看网络电影的，有玩捉迷藏或角色扮演游戏的等等，千奇百怪。而我呢？在完成好市里安排的相关工作外，则是一有空就躲进书房，翻出多年来自己收藏的砚台，一块块擦拭，自得其乐。当我擦拭到那方三吉砚的时候，心中陡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此时，我看到砚台上雕刻着的那只蝙蝠，已不再像当初那样煞是可爱，取而代之的是觉得它有些丑陋和邪恶。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觉，这自然与一些媒体报道有专家怀疑蝙蝠是当前疫情的祸根有关。但当我思绪恢复平静后，静静地想着千万年来人类与蝙蝠相处的曾经过往，我不禁陷入了迷茫。在我看来，人类对蝙蝠至少有四种态度。

以蝠为福。蝙蝠尽管长得有些丑陋，但在中国传统中却赋予了它美好的寓意。“蝙蝠”与“遍福”谐音，因此，蝙蝠在民间百姓心目中常常有着幸福、如意或幸福延绵无边的象征意义。比如：五只蝙蝠围绕篆书“寿”字或桃，寓意为五福捧寿、多福多寿；以万字和蝙蝠组成的图案被称为“福寿万代”；以一只蝙蝠和一枚有孔眼古币组成的图案喻意“福在眼前”；把一只蝙蝠描绘在一只寿桃上的图案喻意“福寿延年”；把多只蝙蝠与寿桃组合在一起的图案喻意“多福多寿”；将蝙蝠和梅花鹿、寿桃和喜鹊组合在一起的图案喻意“福禄寿僖”；将蝙蝠、寿桃和两枚古钱组合在一起的图案，“钱”与“全”谐音，“二”义同“双”，因而喻意“福寿双全”；蝙蝠停在一娃娃的头顶上的图案喻意“福从天降”等等。(www.xing528.com)

以蝠为师。在人类对自然的认识还没有达到一定高度之前，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的动物都是靠眼睛来识别物体的方向和位置的。直到意大利著名的博物学家和生理学家拉扎罗•斯帕拉捷（1729—1799）通过四个关于蝙蝠的实验，揭示了蝙蝠靠耳朵而不是靠眼睛识别物体而捕捉猎物的事实，才颠覆了人们的常规认识。斯帕拉捷的新发现引起了人们的震动，从那以后，许多科学家进一步研究了这个现象。最后，终于弄清楚了蝙蝠是利用超声波在夜间导航的原理。蝙蝠的喉头发出一种超过人耳听阈的高频声波，这种声波沿着直线传播，一旦碰到物体就迅速返回来，它们用耳朵接收了这种返回来的超声波，使它们能够做出准确的判断，引导它们精准飞行和捕捉目标。这一发现为超声波的研究提供了理论基础。如今，超声波的科学原理已广泛地运用到航海、探测、导航和医学中。从这一意义上来讲，在超声波研究领域，人类曾以蝙蝠为师。

以蝠为食。吃蝙蝠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不能接受，甚至是不敢想象，可是也有些地方的人却视它为美味佳肴。比如：在印尼人心目中蝙蝠就是一道美味，特别是一种日常吃水果的果蝠更是被印尼一些地方的人所喜爱，据说那种蝙蝠口感比较好，肉质更加鲜美细腻。在当地还有人专门以抓蝙蝠为生，对他们来说吃蝙蝠是一件比较平常的事情，如同其他地方的人吃鸡鸭鱼肉一般。他们吃蝙蝠的花样也不少，有油炸的、烧烤的，还有做汤的。在非洲一些地方，蝙蝠也被当作一道日常的美食，菜市场还专门有出售。帕劳也有吃蝙蝠的习惯，当地的蝙蝠汤是世界闻名的黑暗料理。帕劳人认为蝙蝠能吸取草木之精华，食用它们有益身体健康。泰国也有一些地方的人将蝙蝠放在木炭上慢慢烘烤，或是将它们切碎放入传统的泰式菜品中，认为吃了可以增强男性的性能力。中国古代更是把蝙蝠当作大补之物，认为食用传说中的白色蝙蝠可以延年益寿，甚至成仙。西晋崔豹的《古今注》记载：五百岁的蝙蝠是白色的，因为头重脚轻而喜欢倒挂，吃了可以升仙。东晋的葛洪在《抱朴子•内篇》中说，千岁的蝙蝠是白色的，风干之后研磨成末，吃了可以延年益寿。在国内也有一些地方把蝙蝠作为一种普通食材，以岭南较为典型。宋人苏轼被贬岭南时曾写下“土人顿顿食薯芋，荐以熏鼠烧蝙蝠”的诗句，说的便是岭南人“烧蝙蝠”的饮食习惯。

以蝠为祸。尽管有的人还在美美地享用着蝙蝠所做的食品，也有人在孜孜不倦地以蝙蝠为对象研究着仿生，还有人善良地赋予蝙蝠美好的寓意，但蝙蝠奇异的特质可能给人类带来的祸患也引起人们深深的忧虑。2011 年的美国电影《传染病》，以现实事件为原型，描述了家猪食用了蝙蝠吃剩的香蕉，导致全球传染病的大流行的故事。事实上世界上因蝠致祸的事件的确也不少。据说蝙蝠身上带有包括狂犬病病毒在内的100 多种病毒，俨然活体生化武器，也有人形象地把它比喻成飞行的巨型病毒库。蝙蝠在飞行过程中，代谢率极大提高，体温升至38℃~41℃，有的病毒被杀死，有的病毒则经受住了考验。因此，能在蝙蝠身上存活的病毒都非常顽强，当它们转移到人类身上时，发烧——这一人类对抗病原体入侵的保护性机制便奈何不了它们。亨德拉病毒、尼帕病毒、马尔堡病毒、欧洲蝙蝠丽沙病毒、梅那哥病毒、埃博拉病毒、中东呼吸综合征冠状病毒等，这些令人胆寒、造成人类重大损失的病毒来源据说都可以追溯到蝙蝠身上。不幸的是悲剧又一次重演，对于此次新型冠状病毒的溯源再次追寻到了蝙蝠身上。蝙蝠又一次可能成为给人类带来巨大损失的罪魁祸首，真可谓祸莫大焉！

冠毒肆虐，灾及全球；细究其因，蝠疑有责。于是，蝙蝠自然成了当前人们深恶痛绝和口诛笔伐的对象。但现实也在拷问人类的良知，扪心自问，今日之灾，若真与蝠有关，那就仅为蝠祸？就无人祸？

大脑的进化，科技的掌握，能力的增强，使得人类变得越来越强大，也让人类变得越来越贪婪，人类无休无止地向大自然索取，无视其他生命的生存权利，毫无顾忌地挤占其他生物的生存空间，甚至剥夺它们的生命。自然的法则是公平的，人类种下的一些恶果，犯下的那些过错，最终还是受到了一些相应惩罚，全球变暖、沙尘雾霾、干旱洪水、暴雨飓风、山体滑坡、病虫灾害和病毒疫情等许多都是人类自己造成自己承受的恶果。

就说这次被千夫所指的蝙蝠，它们虽然其貌不扬，且身体携带着许多可怕的病毒；但它们是昼伏夜出，避居洞穴，行为低调；并且它们以昆虫和植物的果实为食，为大自然界的植物授粉播种，是生态链中的重要一环，对农业生产和自然生态都有着至为关键的作用。通常情况下，蝙蝠可以说是与人无害，反倒有益，与人类原本没有过多交集。但人类却主动去招惹它们，侵扰它们，甚至残害它们，当然还远不止是它们，包括蛇、山麂、穿山甲等其他野生动物。正如白居易的诗《洞中蝙蝠》：“千年鼠化白蝙蝠，黑洞深藏避网罗；远害全身诚得计，一生幽暗又如何。”所描述的那样，蝙蝠虽避居深山幽洞，却也常常饱受来自人类的无妄之灾。今天，冠毒成灾，如果把全部的罪责都归罪于蝙蝠，将蝙蝠妖魔化，让它们来为这次突如其来的灾难背黑锅，这显然有失公平。

疫情依然严峻，人们都在期盼着早日结束居家隔离的日子，早日恢复自由自在的正常生活。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而灿烂，我静静伫立，望着墙头上摇曳的树枝，和树枝上萌生的新芽。心中默念：天佑在，春快来；人心齐，消“蝠灾”。

2020 年02 月02 日

【知识链接】

三吉星。俗语说：『人间福禄寿，天上三吉星』。福禄寿是中国民间信仰的三位神仙，象征幸福、吉利、长寿。在道教流传为天上三位吉神。福，头戴官帽手持玉如意或手捧小孩为天官一品大帝，天官赐福由此而来；禄，手捧如意寓意高官厚禄；寿，白色的胡髭，手持龙头杖手捧寿桃意为长命百岁。明朝以后，中国民间常把寿星与福、禄二星结合起来祭祀，合称福、禄、寿，成为人间最受欢迎的三个福神，作为中国民间吉祥如意象征，故中国民间祝寿时，常在正屋面墙上悬挂福、禄、寿的中堂，两侧面寿联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