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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斋中的宣统己酉仲春端记铭文的思考

时间:2023-07-0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由于又有了期盼,生活似乎变得丰富了不少。中秋节前夕,吕会长来饶城,带来了那方老砚。砚台右侧阴镌隶书铭文“宣统己酉仲春端记”。陶斋系托忒克端方的名号。一方小砚,竟然有两位晚清官员的多处铭文落款,其中缘由也颇令人思量。作为在宦海沉浮的文人,在一定的境况下,借用他人诗句,铭文于物以抒情达意,应为自然。其次,从铭文时间来看。因此,结合铭文的语意、他们的人生境遇和铭文雕刻特点,完全

陶斋中的宣统己酉仲春端记铭文的思考

砚台为随形砚,带红木天地盖,盖为瓜形,系整木开挖而成。砚石为绿端石,青绿色,微带土黄;石质细腻、幼嫩、润滑,纯浑无瑕,晶莹油润。

有的人往往会偏爱于某个季节。林语堂先生就这样,他曾说:“我爱春天,但她太年轻。我爱夏天,但她太气傲。所以我最爱秋天,因为秋天叶子的颜色金黄、成熟、丰富。”

去年的初秋,我除了略感“夜渐长”外,并没有感觉到它与炎夏的不同,更没有像林语堂先生那样感觉到它的可爱,当然,这或许与自己糟糕的心境有关。

那个夏秋之交,我因故去了趟京城,他乡异地,几友相约而聚,不免一番把酒叙情,筵终人散,醉兴勃勃,遂电话扰一挚友,一阵胡言乱语,竟伤友甚深。回来以后,我几经解释,但收效甚微,难弥前隙。醉话伤人,虽为无心之过,但仍让我悔恨不已。之后的很长时间,我情绪一度十分低沉,对一些原本并不抵触的应酬和活动也毫无兴致,全然谢绝。

长:11.5cm
宽:8.5cm
高:2.5cm

家与单位,两点一线,去时20 分钟步行,左边街道是车水马龙,右边墙头是杂枝漆绿;回时步行20 分钟,右边街道是车水马龙,左边墙头是杂枝漆绿,一天天机械地重复着,像一只往复的钟摆,日子过得单调而乏味。直到有一天南京的吕会长打来一个电话,才让我那枯燥平淡的生活泛起了一丝涟漪。

吕会长告诉我,最近沪市大众拍卖有个文房专场,大众拍卖走的是平民路线,拍品大多是中低档的东西,有漏可捡,想邀我一起去看看。有职在身,非节非假,我自然是不便同往,但又觉机会难得,便还是叮嘱吕会长帮我多留意一下,如果有合适的老砚,小几千的价格,就帮我拍一两方。吕会长欣然应允。

之后,我每天都会给吕会长去个电话,询问他参拍的情况。由于有了挂念,阴郁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一些。大概是过了四五天,终于等到了吕会长的消息。那天,他用微信给我发了一方有铭款的晚清老砚图片,随后打电话告诉我那砚是新加坡陈寅初先生的旧藏,起拍价为两千,他认为很开门,东西不错,并问我喜不喜欢?愿意出多少钱拍下来?我乍一看也觉得挺不错,就给他报了一个大几千的上限价。次日,有惊无险,几经逐价,在预想的价格内,吕会长终于帮我拍下了那方老砚。随后的一段时间,我每天都盼望着能早日拿到砚台。由于又有了期盼,生活似乎变得丰富了不少。

中秋节前夕,吕会长来饶城,带来了那方老砚。当我将它拿到手上的时候,我蓦然发现,老砚竟然是一味治心病的良药,自己一度阴郁的心情仿佛一下子就好了许多。我手捧砚台,揭开砚盒,上下翻看,通体轻抚,经一番细细把玩,我越发喜欢上了那方老砚。

砚台为随形砚,带红木天地盖,盖为瓜形,系整木开挖而成。砚最长处为11.5 厘米,最宽处为9 厘米,厚为2.3 厘米。有明显墨痕,老气包浆十分明显。砚石为绿端石,青绿色,微带土黄;石质细腻、幼嫩、润滑,纯浑无瑕,晶莹油润。绿端在端石中属较为名贵的品种,始采于北宋年间,最早在北岭山附近开采,据《高要县志》记载:“绿端石出北岭及小湘江峡(即现在的三榕峡),鼎湖山、皆旱坑。”后来可能是因砚石枯竭,人们就逐渐终止在此开采,转移至端溪水一带的朝天岩附近开采,朝天岩的绿端与紫端往往混杂在一起,一般是上层为绿端,下层为紫端。绿端因其色美质优,千百年来一直为世人所称道。有古诗赞曰:“端石之支,同宗异族,命曰绿琼,用媲紫玉。”

砚台雕工十分精良。砚堂沿砚额方向渐深,至砚额处形成砚池,砚堂与砚池自然过渡,浑然一体;砚池内雕一蟾蜍,蟾蜍脑袋高扬,双目圆瞪,四足伏地,跃跃欲跳,神态极为灵动;砚额雕几朵祥云,祥云翻卷,一起一伏,似在浮荡飘动;砚面构图严谨,形象生动,刀法浑圆而洒脱,线条流畅如行云流水,既没矫揉造作,也无刻板雕琢,充满了诗情画意。制砚人为何镌此一境?也许有勉励用砚者通过十年寒窗苦读,以求他日金蟾折桂之意吧!

砚台上有多处铭文。砚台右侧阴镌隶书铭文“宣统己酉仲春端记”。砚底圈足微微凸起,砚底心右侧阴刻隶书铭文“非人磨墨墨磨人”,落“诗孙何维朴书”款;左侧阴刻行书铭文“山外淡云无墨画,林间风雨有声诗”,落“陶斋藏石”款。诗句文字优美,意境清雅,极富文人情趣。(www.xing528.com)

何维朴何许人也?何维朴(1842-1922)湖南道县人。字诗孙,晚号盘止,亦号盘叟,又号秋华居士、晚遂老人,何绍基之孙。以山水画著称,书法摹其祖何绍基,亦得其形似。同治六年(1867)副贡(在乡试录取名额外列入备取,可入国子监读书,称为“副榜贡生”,简称副贡),官内阁中书,协办侍读,江苏候补知府,清末任上海浚浦局总办。辛亥革命后寓上海,以卖书、画为生。收藏古印甚多,著有《颐素斋印存》六卷传世。

陶斋何许人也?陶斋系托忒克•端方的名号。托忒克•端方(1861 年—1911 年),字午桥,清末大臣,金石学家。满洲正白旗人,官至直隶总督、北洋大臣。1889 年,28 岁的端方正式受命做官;戊戌变法中,朝廷下诏筹办农工商总局,端方被任命为督办;戊戌变法失败后,端方被革职;宣统三年再被启用,任为川汉、粤汉铁路督办,入川镇压保路运动,后被起义新军所杀。谥忠敏。著有《陶斋吉金录》《端忠敏公奏稿》等。

一方小砚,竟然有两位晚清官员的多处铭文落款,其中缘由也颇令人思量。首先,从铭文内容来看。那些诗词都不是他们的原创,“非人磨墨墨磨人”源自苏轼的《次韵答舒教授观余所藏墨》这首诗,有慨叹人生光阴消磨在笔墨之中的意思。而“山外淡云无墨画,林间风雨有声诗”则是清代常见的一副集句联,金农等许多清代书画大家都写过类似的句子,有寄情山水、消极归隐之意。作为在宦海沉浮的文人,在一定的境况下,借用他人诗句,铭文于物以抒情达意,应为自然。其次,从铭文时间来看。砚背铭文的总体布局较为协调,每个字雕刻的力道和运刀的风格较为一致,字迹的老旧程度也较为相同,据此判断,两段铭文应出自同一工匠之手,并且雕刻的时间也应接近,而侧边铭文雕刻的力道和运刀的风格却与砚底的并不一致。侧边铭文提到的纪年为己酉年仲春,根据他们所处年代推算,这个己酉年仲春应该就是1909 年农历二月。1909 年春天端方尚未被革职,而这时的何维朴既可能在任上海浚浦局总办,也可能闲居在家。因此,结合铭文的语意、他们的人生境遇和铭文雕刻特点,完全可以推想出有这么一种可能,1909 年农历二月端方置办了这方砚,并刻上了侧边的铭文,后被革职,在1909 年秋天至1911 年初夏这期间,他赋闲在家,遇好友何维朴,一时兴起,共同在砚台上补刻铭文,各抒己怀。而事实上因为他们两人曾同朝为官,又分别是书画家和金石学家,惺惺相惜,偶有交集,当属正常。再就是,何端二人,皆铭他人语句,落自己名款;而作为金石学家的端方,在侧边铭文中留了自己的姓氏,却又还在砚底铭文再落自己的名款,两人此举,是何目的?意义何在?我隐隐觉得,其中除了有他们对自己心爱之物进行标识和感叹世事,借物抒怀的用意外,或许还有一些更深层、更隐喻的东西。一番细究,我不由联想到了世人常有的“留名”心态。

“留名”心态,古代人有之,并且有许多文人学者还对此作过研究和论述。东汉前期的著名学者王充在《论衡》中十分明确地表示,他对那些虽身居高位,却“文德不丰”,“百载之后,与物俱殁,名不流于一嗣,文不遗于一札”的人十分鄙视;而对因“文德并茂”,“体列于一世,名传于千载”者,则十分推崇。唐代著名史学家刘知幾更是说过一段称得上是“直指人心”的话,他说:“夫人寓形天地,其生也若蜉蝣之在世,如白驹之过隙,犹且耻当年而功不立,疾没世而名不闻。上起帝王,下穷匹庶,近则朝廷之士,远则山林之客,谅其于功也名也,莫不汲汲焉孜孜焉。夫如是者何哉?皆以图不朽之事也。”把“留名”的动机和心态刻画得淋漓尽致。纵观中国历史,自东汉时起,在“殁而不朽,垂名著在”这种“留名”心态的驱动下,“立碑述德”开始出现,并日趋增多。上自皇室,下至庶民,纷纷树碑以留名。北宋大文豪欧阳修将这种现象称之为“托物”“留名”,即“托有形之物,欲垂无穷之名”。其实在古代托物留名的还远远不止是“立碑述德”,名山大川的摩崖石刻、遗址古迹的碑林牌匾、传世字画的加钤添款等等,无不与古人的“留名”心态有关。

“留名”心态,现在人亦有之。前些年“刻字留名”、“到此一游”等现象曾一度成为公共话题。南京一个十几岁的中学生丁某,在埃及卢克索神庙的浮雕上刻下“丁XX 到此一游”;有香港一个记者在敦煌莫高窟壁画上留下“宋X 到此参观考察”的“墨宝”,这两件事在媒体曝光后引发网络热议。纵观国内外的大小景区,在景点胡乱刻字留名的现象十分普遍,几乎成了景区管理的一大顽疾。这些人为何如此热衷于刻字留名呢?其实这些人也同古人一样,都是“留名”心态在作祟。当然,也有心理学家认为,刻字留名的行为与个人存在感低的心理有一定关系,比如中国和日本,在传统里,人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往往就被要求“服从”,很难追求个性独立,有的人被剥夺感较强。于是,他们就容易把个人存在感寄托给别人,希望被别人看到、听到,期望被别人需要、记住。因此,在中国和日本刻字留名的现象与其他国家相比更加多见。其实在现代社会属于“留名”心态的现象也还有很多,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小的比如:富人立传、出钱冠名、虚假会员、巧设奖项等等;大的比如:劳民伤财的政绩工程、欺世盗名的虚假政绩等等,而这些给社会带来的危害往往难以估量。

著名诗人臧克家为纪念鲁迅曾写过一首诗——《有的人》,诗中有语:“有的人,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有的人,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骑在人民头上的,人民把他摔垮;给人民作牛马的,人民永远记住他!把名字刻入石头的,名字比尸首烂得更早;只要春风吹到的地方,到处是青青的野草。”这几句话甚是经典,恰好为铭名与留名的关系问题作了一个非常完美的诠释。

因此,于我看来,托物留名,实乃徒劳之举。如本无名,铭名于物,世人见之也无法联想到所铭之人,此等铭名又有何用?如本有庸名,铭名于物,世人见之也只会熟视无睹,无追忆之心,此等留名意义何在?如本有恶名,铭名于物,世人见之则会联想到所铭之人的臭名恶举,此等留名又有何益?如本有芳名,则名已存于世人之心,此等情况,又何须铭名于物?

人活一世,欲长留名,无可厚非,但不必过于刻意,更无须铭名于物。人存天地间,只要做到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心存善念,多行善举,利于他人,造福苍生,世人就自然而然会记住他的好,世间也自然而然会留住他的名。亦所谓:留芳在心,不铭也名。

2020 年02 月29 日

【知识链接】

绿端是端溪砚石中的一种。北宋时开采。色泽青绿,微带黄色,石质幼嫩、润滑。上等的绿端砚石,色泽、石质纯净,一片青绿,晶莹无瑕,别具一格,在端砚中是较名贵而难得的一种砚石。清纪晓岚在自己的一块绿端砚上镌铭:『端溪绿石,砚谱不以为上品,此自宋代之论耳。若此砚者岂新坑紫石所及耶。嘉庆戊午四月晓岚记。』其砚侧镌诗云:『端石之支,同宗异族,命曰绿琼,用媲紫玉。是岁长至前三日又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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