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鼠年的喜悦：老砚中的硕鼠纹

砚雕有鼠，鼠形硕大，且称鼠砚；鼠砚至今，一两百年；经历书生，难究其数。世人眼中，鼠有百态；书生看鼠，鼠为何鼠？

今年老天像是有点老糊涂，整个秋天都忘了下雨，就是入冬后也还没记起，直到冬至前一天才下起了一场细雨。终见下雨，心生喜悦，晚饭后便想来个雨中漫步，可刚一走出大门就被扑面而来的凄风冷雨挡了回来。回到家中，无所事事，于是我又摆弄起那些心爱的砚台。

当翻出一方雕刻有硕鼠葡萄纹端砚的时候，我心中一喜，天遂人愿，新年将至，有一方带有硕鼠纹饰的老砚陪伴着迎鼠年，不亦快哉！

说起这方砚台，我得来倒也寻常。记得是2016 年端午节前的一个周末，一大早就驱车去老丈人家送节，按照饶城风俗，一只大鹅和几大袋吃的，几乎装满了后车箱。

午餐想必一定丰盛，但杀鸡宰鹅、破鱼洗菜之类的苦差事也肯定少不了，老老少少忙得不亦乐乎，而一个壮劳力却袖手旁观，的确会有些尴尬，“君子远庖厨”，自己还是做回君子，来个溜之大吉吧！想到这些，我便暗暗寻找机会脱身。车行至信江书院时，我灵机一动，告诉正在小心开车的家里那位资深美女说信江书院有个画展自己想去看看，她也顾不上多想，就把我放了下来。

看画展是假，逛古玩店是真。一下车，我一溜烟就跑到了前面沿江的那家古玩店。这是一家经营多年的老店，门前堆放着不少从老宅子拆下来的旧石料，房屋矮旧，店里光线昏暗，挤满了橱柜，似老非老的物件塞满了每个角落，散发着有些刺鼻的陈腐味。我看了一个多小时，没有找到心仪的东西，正想离开的时候，我发现了门口玻璃柜内的角落处摆放着一方小砚台，乍一看有些老相，我便示意店主拿出来。店主是个微胖的中年人，在一堆堆的物件间他连跨带绕，艰难地来到柜台边，拿出砚台放在柜台上。我捧起来，走到店外，吹掉上面厚厚的灰尘，在自然光线的映照下细细地打量。砚台十一二厘米长，五六厘米宽，二三厘米厚，端石材质，器形完整，包浆自然，砚堂尚残留着老旧的墨迹，砚额处绕砚池雕硕鼠葡萄纹，刀法细腻，纤毫毕现，鼠攀葡枝，活灵活现，加之看上去也喜庆，硕鼠葡萄纹在民俗里有招财进宝、多子多福的寓意。我当即决定买下，老板也十分爽快，大几百元就转让了。

长：9.5cm
宽：5.6cm
高：2cm

来到老丈人家，饭菜已上桌，偷了懒，得了砚，加之饭香菜美，那餐饭吃得特别香甜。

此时又翻出这方砚，置于案头，细细把玩，窗外风雨潇潇，不禁浮想联翩。

砚雕有鼠，鼠形硕大，且称鼠砚；鼠砚至今，一两百年；经历书生，难究其数。世人眼中，鼠有百态；书生看鼠，鼠为何鼠？

是黄财神手抱的吐财鼠吗？据说上身袒露，下身着裙的黄财神，右手持摩尼宝，宝光普照四方，为众生添福；左手抱一只吐宝鼠，吐宝鼠嘴里含着珠宝，嘴巴张开时吐出珠宝雨，财布天下。如果书生是这样看那只硕鼠，那么这个书生读书就有可能只是为了财源滚滚、富甲一方。.(www.xing528.com)

是诗经《鄘风》所相之鼠吗？《鄘风•相鼠》有云：“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意思就是说：“你看那个老鼠，都还披了一张皮嘛！一个人连起码的仪表都不注意，脸面都不顾了，不如去死了算了！”如果书生是这样看那只硕鼠，那么这个书生读书就可能是为了让自己知书达礼、受人尊重。

是秦朝著名丞相李斯的哲学之鼠吗？据《史记•李斯列传》的记载：“年少时，为郡小吏，见吏舍厕中鼠，食不絜，近人犬，数惊恐之。斯入仓，观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于是李斯乃叹曰：‘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就是李斯这流传千古的“仓鼠一叹”，直接开宗立派了“老鼠哲学”。李斯曾拜荀子为师，学成后向老师告别时说了一句很著名的话，他说道：“处卑贱之位而计不为者，此禽兽之视鹿，人面而能强行者耳，垢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这话也表露出，他学生时代就有着对功名利禄的强烈追求。对李斯的坦白，荀子十分担忧，预言道：“为之不食。”谁知荀子竟一语成谶，李斯纵有“沙丘之谋”，最后也是落得刑场腰斩。从李斯的“仓鼠一叹”到对“卑贱”与“穷困”的厌恶，很明确地表现出李斯的现实与功利。他入秦后，确实干得也很出色，一步一步地升迁，终于成为一国之相。可以说李斯的一生，成也“老鼠哲学”，败也“老鼠哲学”。李斯终生奉行不择手段追求功名利禄的“老鼠哲学”对后世影响深远。如果书生是这样看那只硕鼠，那么那个书生读书很可能就是为了功名利禄、飞黄腾达。

书生读书究竟该为了什么呢？其实功名也好，利禄也罢，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拥有尊贵的地位，这本无可厚非，问题是追求的又是怎么一种尊贵呢？孟子有云：“欲贵者，人之同心也。人人有贵于己者，弗思耳。人之所贵者，非良贵也。赵孟之所贵，赵孟能贱之。”孟子这话告诉我们：希望尊贵，这是人们的共同心理。不过，其实每个人自己都有可尊贵的东西，只不过平时没有去发现它而已。别人所给予的尊贵，并不是真正的尊贵。赵孟使你尊贵，赵孟也同样可以使你下贱。靠趋炎附势、不择手段求来的不是真正的尊贵；靠光明正大、自身努力得来的才是真正的尊贵，才是受人敬重的尊贵。当然，尊贵也不一定就是那么高大上，那样的毕竟还是少数。但每一个人在追求尊贵的时候，都一定要摆正自己的位置，要时刻提醒着自己，就算自己的人生，一路都无人喝彩，自己都是尊贵的，都要以一种安然的姿态屹立天地间。因为不管如何，自己在父母、妻子、孩子心中都是最尊贵的。守护住属于自己的那份尊贵与追求更显赫的尊贵同样重要。

手抚鼠砚，伏案静坐；天马行空，思绪良多。鼠砚那老旧的皮壳在我细细的抚摸中泛出幽光。我轻叹一声：唉！古人如何？与己无关！不去管那些书生如何看鼠？为何读书？还是想想自己吧！

在我眼里，宁愿把它看成是“老鼠嫁女”这一民间传说中的待嫁之鼠，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看着它，就能让自己的生活更加温馨和快乐。

至于读书，可能是经历多了，也就看淡了，对于功名利禄已无兴趣，还是比较赞同孟子说过的这句话：“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据说孟子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痛哭流涕的，这句话也是孟子对世人的哀叹。置身物欲横流的大环境，而我自己又是怎样呢？心走远了吗？自己的心还是平静而淡泊的吗？有无随波逐流、驰骋物境、迷失自我？我想书中或许能找到答案。

2019 年12 月23 日

【知识链接】

砚雕作为一门艺术，必须以满足实用功能为其存在的前提，要求内容与形式的统一。其实用功能决定了砚的主要特征是要有砚堂或砚池。就砚雕而言，在通常的情况下，砚堂、砚池的面积与整个砚面的比例要恰当，如果砚堂过小，大面积被纹饰雕刻占据，以精雕细琢繁褥为能事，这样就反而给人以哗众取宠之感，偏离了砚的功能原理。砚的实用性是砚生存和发展的前提，离开了能磨墨的功能就不能称之为砚了。但随着时代的发展，客观上今天真正使用毛笔和砚这一传统书写工具的人越来越少，现今社会砚的实用功能正在退化，这是不争的事实，其欣赏和收藏功能却在不断地升温，这就对当代的砚雕艺术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一件好的砚雕作品除了满足人们磨墨的要求外，还要在造型、内容、布局上给人以美的感觉，也就是说满足了人们实用的同时，也应巧妙地安排观赏的内容，只有在满足这一条件下，才是好的砚雕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