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地以丘陵和山地为主。由于山多、山高,土地贫瘠,加上不时的旱灾,巴地自然条件相对较差,靠天种地、靠天吃饭成为一种必然。
蜀地以平原和浅丘为主。史前时期的成都平原并不宜居,岷江垂直落差几千米,每到雨季,成都平原则成一片汪洋,所以,并不宜居,更不宜业。从大禹治水开始,到开明治水,再到李冰治水和文翁治水,成都平原仰赖都江堰及其灌溉工程,“水旱从人,不知饥馑”,被称为“天府”,又号为“陆海”[5]。后世蜀守不断进行水环境治理,加上蜀地土壤肥沃,都江堰灌区逐步延伸到成都平原的边缘及浅丘,这里自然风光优美,户户流水,茂林修竹,平野田畴构成了川西平原的基本景致。《后汉书·公孙述传》云:“蜀地沃野千里,土壤膏腴,果实所生,无谷而饱。女工之业,覆衣天下。名材竹干,器械之饶,不可胜用。”[6]
巴蜀山水相连,虽然巴的自然条件不如蜀,但因为蜀地河流基本上都注入长江,所以,长江是两地的自然联系纽带。蜀、巴之间是干、支关系,上、下游关系。在历史上,巴与蜀虽有自然生态方面的显著差异,但因为这种单一的水系关系,巴、蜀又常常难以区分,联成一体。人们常说巴山蜀水,的确,山是巴之魂,水是蜀之灵。水润天府,山孕巴国。山水是巴蜀文化的根脉,从这个意义上说,天府文化(蜀文化)离不开巴文化,反之,巴文化也天然地蕴含了天府文化(蜀文化)的因子。
常言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自然条件的差异决定了两地文化生态的差异。虽然秦并巴蜀之后,巴蜀整体融入中原,但因为先天的文化基因不同,自然条件有异,所以,巴蜀的文化生态面貌有着各自不同的特性。
比如巴人勇武,《华阳国志》载:“周武王伐纣,实得巴蜀之师,著平《尚书》。巴师勇锐,歌舞以凌股人,股人倒戈。故世称之日,‘武王伐纣,前歌后舞’也。”又云:“其民质直好义。”又云:“间中有渝水,资民多居水左右,天性劲勇;初为汉前锋,陷阵,锐气喜舞。”又云:“若蔓子之忠烈,范目之果毅;风淳俗厚,世挺名将;斯乃江汉之含灵,山岳之精爽乎。”
蜀人重仙。蜀地仙化思维由来已久。古蜀五祖大多都有“仙化”的踪迹。《蜀王本纪》载:“鱼凫田于湔山,得仙,今庙祀之于湔。”《太平御览》所载《蜀王本纪》则是这样的表述:“王猎至湔,便仙去,今庙祀之于涌。”这里的“王”是对前述蚕丛、柏灌、鱼凫这三王的总称。而后来的杜宇魂化为杜鹃鸟,亦是这种仙化思维的表现。《华阳国志》这样描述:“(杜宇)帝遂委以政事,法尧舜禅授之义,遂禅位于开明。帝(杜宇)升西山隐焉。时适二月,子鹃鸟鸣。故蜀人悲子鹃鸟鸣也。”传说后来的开明帝也升天为开明兽。这种飞升幻化的思维,便是仙化思维的具体表现。这种思维特性使蜀人喜欢仰望星空,喜欢想象,喜欢夸张。三星堆遗址、金沙遗址出土的各种青铜器、金器、玉器,其夸张扬厉的造型,想象丰沛的寓意,给世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以至于有人不解其中的奥秘,直呼“不可能”“非中国人所为”等。在蜀地,这种思维的影响与孑遗几乎俯拾皆是。如汉大赋创自于西蜀名人司马相如,而发扬光大于扬雄,西蜀诗人李白、苏轼都有“仙”化意识与表现,李白被称为“诗仙”,苏轼被称为“坡仙”,直到近现代的郭沫若,也以其浪漫的诗风折服了无数的读者。
巴蜀一文一武的禀赋特质,带来两地文化生态的差异,故很早就有“巴有将,蜀有相”之说,这是有渊源的,也是有现实基础的。
综合而言,巴、蜀文化生态恰好构成互补的关系。
巴地因为自然条件并不优渥,有的地方甚至相当恶劣,所以,思变的意识较为强烈,渴望改变,善于创新。而蜀地因为自然条件普遍比较优越,主动思变、热衷改造的意识并不强。但蜀人并不甘于落后,往往将巴人的发明创造予以综合与完善,最后反而后出转精,更上层楼。(www.xing528.com)
同样是因为自然条件的差异,巴人崇尚苦干,吃苦精神了得,而蜀人特别懂得享受,追逐逸乐,故安逸成为一方民风特色。
巴地山路多,太阳烈,故养成巴人风风火火的特性,性格急躁,语速快,走路快,做事快,民风彪悍,尚武好斗。蜀地风和日丽,耽于享乐,故语速慢,走路慢,做事慢,民风温顺。多年前,曾在某次报告会上听一位女同志讲她第一次从重庆到成都的“奇遇”:车上两青壮男子从她上车就在吵架,直到她要下车了,两男还在“嘴战”,就是不动手,以至于她实在看不下去了,直呼“吵啥子嘛,打撒”!引得全场哄堂大笑。这可谓巴蜀两地人性格差异最鲜明的写照。
因为受生产力和交通不便的影响,巴人往往更重传统,各种古老民风民俗、民技民艺在民间保留较多,消失速度相对较慢。而蜀地因为审美与观念的驱使,加之交通相对方便,因此比较喜欢追逐新潮,故传统不易留存。
同样是受自然条件和经济发展水平的影响,巴人普遍崇尚节俭,反对浪费,故消费欲望不高。蜀地因为条件相对较好,养成追逐奢华的习尚,自古即有“蜀人尚奢”的说法。
巴地瞩目脚下,蜀地留意星空。巴地因为生存相对不易,所以,关注当下、关注眼前、关注生计较多。蜀地因为闲暇时间较多,喜欢玄想,喜欢逍遥,所以,仰望星空,耽于唯美,成为一种较为普遍的风尚。
当然,两地的文化生态并非绝然分判迥异,就与全国其他地域文化比较而言,巴蜀常显示出较为一致的同一性,但对内而言,二者则自然有相当的差异。然而,在长期的交流互动中,又形成了许多具有巴蜀共性的文化现象,如我们的饮食文化、养生文化、诗歌文化、建筑文化、祭祀文化、园林文化、戏曲文化等,就有许多共性——共同姓“川”,一并叫“巴蜀”。比如,“自古文人例到蜀”,这个“蜀”就不是单指“蜀地”,而是包括巴地在内的整个四川和重庆。因为,在历史上,走长江水道是出川与入川的重要选择,有太多的文人经由这条水道而抵达巴与蜀。当然,巴蜀毕竟山川有异,给人的视觉冲击和精神感受是不太相同的,所以,颠沛流离的杜甫来到成都之后,诗风为之改变:“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春夜喜雨》)这是杜甫在温润的成都发出的低吟浅唱。而“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亭浊酒杯。”(《登高》)则是杜甫在巴地夔州的狂歌与痛饮。巴、蜀不同的地域给诗人带来了完全不同的诗风与意境,地理之于文化文风的浸染,确乎大哉。
当然,随着巴、蜀文化互动交流的频繁,彼此不断相互含摄,相互影响,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成为一种总体的趋势。比如,巴人说话普遍急躁,蜀人说话普遍绵软,但经过交流互动之后的巴人与蜀人,吸收了对方的一些特质,又改变了自己的一些原味,变得彼此较为接近了。以巴蜀最有代表性的两座城市重庆、成都为例。现在不少的重庆女孩儿说话往往语气不再那样火爆,而是设法变得温和;而成都女孩儿则有意弱化过于软绵的舌面之音,说话不再那样“嗲声嗲气”。成都本是平原,但为了显示城市的错落感,有意在一些干道两侧垒土成丘,造成高低错落的层次感。重庆本是山城,但为了显示城市的开阔,在建设道路、广场时,又喜欢削山推土,尽力追求平展。过去重庆的城市建设往往只重轮廓线条,不重细节局部,但现在也刻意在细节局部上“做文章”。总之,成、渝两地彼此都在追求细中有粗和粗中有细,事实上正在逐渐走向全面的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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