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90年代马来西亚族群政策较前宽松,被称为“小开放”。进入21世纪后,在民主转型的环境下,各利益群体诉求多元,马来人不再视巫统为唯一的代言人,他们的选票分散到巫统、伊斯兰党和公正党。随着马来人选票分散,非马来人的选票日益重要,不论是执政党,还是反对党,都积极争取非马来人选票,尤其是华人选票。马来西亚朝野政党斗争异常激烈,族群利益博弈与政党斗争结合在一起,国阵政府为争取非马来人支持,其族群政策做出适当调整,在坚持保护马来人利益的同时,也注意倾听和顺应华人和印度人的诉求。
继“强人”马哈蒂尔之后上台的阿都拉和纳吉布总理对非土著的态度更温和。阿都拉在2004年8月30日首次国庆讲话中,强调马来西亚的所有人民都是平等的,希望马来西亚全体国民不要自我矮化、自我边缘化,应不分族群和宗教,共同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71]纳吉布则提出“一个马来西亚”的治国理念,宣称“政府的计划及政策为整体社会而制定,捍卫所有人的利益”。[72]与此相应,两位总理适当调整族群政策,对非土著表现出更多善意。
经济方面,在不损害马来人利益的前提下,改变过去的一些经济政策。阿都拉政府修改马来人土地保留政策。2004年8月,马来西亚国家土地理事会第60次会议通过决议,允许把马来保留地租借给非马来人发展,时间最长为60年,当然,土地所有权仍归马来人拥有。这一法令的修订有利于非土著参与土地开发。此外,阿都拉政府致力于解决华人社会一直关注的新村问题,2005年2月政府宣布接受《全国新村发展大蓝图》报告书,该报告书提出31项发展新村的策略与建议,包括新村的地契年限延长至60年或99年,政府为新村居民提供更多的服务、培训和援助,规划新村发展和加大投入兴建各种基础设施等。纳吉布上台后宣布要调整新经济政策,不仅扶助贫困马来人,也扶助非土著穷人,要“不分种族地消除贫困”。[73]2009年4月22日,政府宣布废除部分服务领域企业必须让土著拥有30%股权的规定,主要包括卫生与社会、交通运输、旅游、商业、电脑科技等27个领域。同年6月30日,政府又宣布取消国内外上市公司30%土著股权的规定,已经上市的公司另外发股集资时,也不必因土著股权比例减少而补足。[74]“30%土著股权”是“新经济政策”的核心内容之一,也是马来人拥有特权的标志性指标,制约了华资公司的发展,因此,华人一直要求废除“30%土著股权”。纳吉布政府部分废除“30%土著股权”,“可视为对新经济政策一个相当重大的调整,有助于减少族群经济的不平等,促进华人经济发展。”[75]此外,由于印度人经济发展缓慢,尤其是拥有公司股权比例极低,马来西亚政府在2001年公布的《第三个远景规划》中宣称在加强马来人的股权时,也要加强印度人的股权比例,到2010年使印度人之股权比例达到3%。
教育方面,政府对非国语教育政策放宽,实现了一些华人和印度人长期提出的诉求。2000年6月教育部宣布允许所有政府和私立高等教育学院的学生申请国家高等教育基金,这意味着非土著学生也可以像马来学生一样,通过申请贷款来完成学业。随着出生率下降,许多华文小学和泰米尔文小学成为不足150个学生的微型小学,据2015年的一份报告,马来西亚共有453所微型华小,占全国华小总数的35%,其中44所学生人数不足20人。[76]马哈蒂尔时代的官员多次表示要关闭特小型小学,但华人反对,担心政府历来反对增加华小,关闭一所就少一所,不利于华文教育。对此,阿都拉政府表示不会关闭人数少于10人的华小。马哈蒂尔时代政府要提高国民的英文水平,2003年推出数理英化政策,要求各源流小学以英文教授数理和科学。华人社会认为这一政策严重影响华文的学习,会动摇华小母语教育的本质,因而提出华文仍是主要教学媒介,同时加强英文教学。在各族群的反对下,纳吉布上台后宣布废除这一政策,恢复在小学以母语教授数理科目,中学则以国语(马来语)教数理。(www.xing528.com)
尽管阿都拉政府和纳吉布政府对非土著释放了更多善意,族群关系氛围更宽松,但马来西亚以马来人特权为基础的族群政策并没有根本改变,土著与非土著的划分仍是坚实而不可动摇的,扶助马来人、照顾马来人是政府的职责所在,也是巫统的合法性所在。所以,族群政治以及围绕族群权益展开的博弈仍是马来西亚政治的中心。
印度人开始争取自己的权益,并得到其他族群同情。长期以来,马来西亚印度人不论是在经济上,还是在政治上,都处于边缘,他们人数较少,没有华人那样强大的经济力量和政治势力,难以与马来人和巫统进行权力博弈,因而印度人的教育、宗教、经济利益得不到保护。与华人积极维护华文教育相比,泰米尔文教育处于困境,许多小学因是特小型学校而被关闭,留存下来的也面临经费不足、办学条件差、缺乏图书馆及桌椅电脑等基本设施等问题。印度人的神庙也没有得到保护,还经常因为城市建设或规划而被拆除,2006年马来西亚有70座印度教神庙被毁坏或收到拆除通知,2007年多座有100年历史的神庙被拆除。面对困境以及印度国大党的软弱,印度人多个非政府组织联合组成“印度人权益组织”(Hindu Rights Action Force),其宗旨是保护印度人的权利和文化遗产等。在民主转型的大背景下,印度人权益组织积极行动起来,多次通过集会、递交备忘录等形式向苏丹、国会及政府表达对印度教寺庙被毁的不满。2007年7月28日印度人权益组织举行集会,向政府提出18点诉求,涉及政治、经济、文化、宗教等领域。之后印度人权益组织向伦敦法院起诉英国政府,声称英国政府当年把印度人带到马来亚作劳工,剥削他们长达150年,且在马来亚独立时未能保护印度人的利益,以至在独立后50年的今天,印度族普遍贫穷而且处于被边缘化的困境,为此,它要求英国政府赔偿每位现居住在马来西亚的印度人1亿林吉特。[77]2007年11月25日,印度人权益组织又举行约3万人参加的大集会,试图向英国最高专员署提呈请愿书,要求获得赔偿。这一天被视为马来西亚印度人社会的觉醒日。面对印度人权益组织制造“麻烦”的强大能力,马来西亚警方援引《内安法》逮捕了该组织的领导人,又援引《1966年社团法令》宣布该组织为非法组织,但印度人权益组织继续活动,并得到其他组织的支持,如反对党领导人安瓦尔对它予以声援和支持,马来西亚律师公会在11月25日大集会当天派出10人到场监督,以示支持,它还获得2008年马来西亚人民之声大型斗争团体级别的人权奖。马来西亚政府不得不作出回应,在内阁设立一个委员会,专门研究和处理印度人所面临的困境。
21世纪马来西亚族群关系总体上和睦,不论是政府,还是大部分非政府组织和民众,都认同族群共存共荣,并致力于维护族群和谐的局面。对于损害族群和谐的言论和行动,各方都予以谴责,并迅速平息。2008年8月23日马来西亚槟城的一位巫统区部主席阿末 · 伊斯迈尔声称华人和印度人是“寄居者”,是外来者,因此华人和印度人不可能获得与马来人同样的权利。此言一出,引起华人极大不满,马华公会要求政府启动“煽动法”来处理伊斯迈尔,民政党要求伊斯迈尔道歉,否则会考虑退出国阵,总理阿都拉对伊斯迈尔的言论“非常不高兴”,副总理纳吉布出面道歉,指出伊斯迈尔的言论不代表巫统和政府立场,最终伊斯迈尔被巫统冻结党籍三年,以平众怒。2014年11月巫统党代表大会上有人批评华人“不知感恩”,遭到行动党、马华公会和民政党的反驳。[78]2015年7月11日吉隆坡刘蝶广场发生马来青年与华人商家的冲突,起因是一个马来青年在刘蝶广场偷手机,被华人店员发现并报警,此人后来纠集朋友来商场报复,引起流血冲突,有4名民众和3名记者受伤,网上传言发生族群冲突和排华骚乱。马来西亚警方在两日内平息骚乱,并强调这不是族群冲突,而是一起治安案件,逮捕了数位闹事者和造谣者。事件之后,马来西亚各方都呼吁不要从“种族主义”看待这起事件。一名马来人自动发起“我们都是马来西亚人”运动,脸书(Facebook)用户互相转发一张“华人、马来人及印度人三大族群相挺的族群融合图片”,以及传达“请停止散播种族性言论”的信息。[79]2015年净选盟4.0集会,由于参与者大部分是华人,被视为是华人的挑战。一些马来人对此感到不安,2015年9月16日马来人在吉隆坡举行“916马来人尊严大集会”,以对抗“净选盟大集会4 . 0”。一时之间,外界对马来西亚爆发族群冲突的传言甚嚣尘上,甚至称之为“排华事件”。但实际上,这仍只是马来西亚各群体利益博弈的表现方式之一,集会基本以和平方式进行,表达诉求后结束。而且大部分马来人并不支持“916马来人尊严大集会”,据马来西亚默迪卡民调中心在2015年9月10—15日对西马马来人进行的调查,不支持集会的受访者占53%,其中38%的受访者强烈反对集会,15%受访者有些反对,其余21%受访者则持不确定立场,只有24%的受访者表示支持集会,其中8%表示非常支持,16%有些支持。[80]一位马来人在网上撰文,指出如果对友族种下恨意的种子,那么一丁点事情就可能成为种族课题,他认为,“失去经济是因为马来人懒惰,生意失败是因为马来人失去竞争力;根治的方法不是把华人和印度人赶走,而是积极主动。”[81]这篇网文因反映了各族群和谐共处和反对马来种族主义的愿望,而得到大量点赞和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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