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六甲王国时期伊斯兰教只在沿海地区的港口有所传播,内地尚未完全伊斯兰化。欧洲人的入侵带来基督教,于是,与马来人抵抗欧洲人的殖民一样,伊斯兰教与基督教也展开竞争,最终是伊斯兰教胜出。
葡萄牙是天主教国家,在对外殖民活动中始终保持着传播上帝福音、击败穆斯林异教徒的强烈信念。葡萄牙人在攻占马六甲时,亚伯奎用宗教信念激励葡萄牙士兵,他说:“我们将为我们的主出色地效劳,把摩尔人从这个地区驱逐出去,扑灭穆罕默德教徒之火,使它今后永远不会重燃。”[92]占领马六甲后,同船到来的传教士开始传播天主教,清真寺被夷为平地,代之以天主教堂。为了鼓励皈依天主教,亚伯奎规定不论何人,哪怕是罪犯,只要改信天主教,就可以进入马六甲,成为葡萄牙的自由臣民。1546年著名的耶稣会教士圣芳济 · 沙勿略(Francis Xavier)来到马六甲,他很快学会马来语,将对上帝的祈祷文译为马来文小册子,建立宗教学校,在马六甲传播天主教。他的努力略有成效,据德 · 埃雷迪亚记载,在葡萄牙人占领马六甲100周年之际,马六甲有7400名天主教徒,[93]主要是欧洲人、欧亚混血人和奴隶,而马来人仍坚信伊斯兰教。当葡萄牙人被逐出马六甲后,只剩为数极少的欧亚混血群体仍坚守天主教信仰。
信奉新教的荷兰人占领马六甲后,并不致力于传播基督教,还对天主教多有打击。荷兰当局禁止葡萄牙人公开举办宗教仪式,“在陆地上只能在私人寓所中有信仰自由,宗教仪式只准在船上自由举行。”1646年当局又下令将凡是拒绝脱离天主教,“游手好闲,用高利贷剥削贫困当地人血汗”的混血人和其他葡萄牙“乌合之众”一律逐出马六甲,还规定由天主教神父主持的婚姻一律无效。这些“宗教迫害”导致天主教徒锐减,当然,信奉新教的人数更少,所以1712年马六甲的天主教徒仍比新教徒多六倍。[94]
与此同时,伊斯兰教在马来半岛和婆罗洲进一步传播。内陆地区也改信伊斯兰教,伊斯兰教的基本教义得到遵守,如禁食猪肉,每日礼拜,斋戒等。据成书于16世纪上半叶的《海语》记载,马六甲“俗不尚鬼,男子鸡鸣而起,仰天呦呦而呼哈喇。盖哈喇者,天地父母之通谓也。”前一句描述了穆斯林的拜功,比较准确,后一句对安拉的解释则是中国人的错误理解,还记载此地“俗禁食豕肉,华人流寓或有食者,辄恶之,谓其厌秽也。”[95]《明史》记载柔佛“俗好持斋,见星方食。”[96]表明斋月的禁食得到遵守。17、18世纪马来半岛和婆罗洲部分地区已成为巩固的伊斯兰地区,如布吉斯人在17世纪初就信奉了伊斯兰教,使他们能够更容易参与马来人事务。18世纪末谢清高观察到吉兰丹人“饮食不用箸,多以右手抓取,故重右手,而轻左手,人若以左手取食物相赠遗则怒,以为大不敬云。” [97]这是伊斯兰教规定的饮食方式。
与基督教只在极少数欧亚混血人中流传相比,伊斯兰教的传播更为广泛和深入。伊斯兰教之所以在传播竞争中取胜,与以下因素有很大关系:
第一,与欧洲人的斗争。葡萄牙人对马六甲的占领反而导致原先集中于马六甲的商人转向其他港口,促使亚齐、万丹、文莱和北大年新贸易中心崛起,也使该地成为伊斯兰教的新传播中心。在马来半岛,“葡萄牙人对马六甲和穆斯林商船的袭击不但没有使这些穆斯林改信基督教,反而加强了那些能够并且愿意抵御新威胁的穆斯林王国的政治力量。”[98]彭亨人厌恶葡萄牙异教徒,坚决反对将葡萄牙人埋到他们的土地,因为“那样会坏了他们的风水,而且……会寸草不生的,因为这些尸体塞满了猪肉,臭气熏天。”[99]伊斯兰教成为动员马来人反抗欧洲人的旗帜,为了赶走英国人,吉打的贵族写信给槟榔屿当地人,呼吁“所有的穆斯林,包括布吉斯人、亚齐人、米南加保人、马来人和古拉斯人(Chulias,来自科洛曼德尔的印度人)……真主会帮助我们,我们的领袖穆罕默德是穆斯林的保护人,是所有先知中最后一位先知。”[100]
第二,王权观念的吸引。如上文所指出的,伊斯兰国家神化王权的称号,如“安拉在地球上的影子”、“沙”、“苏丹”、“地球和宗教的拯救者”等,吸引马来统治者信奉伊斯兰教来加强王权合法性。马来统治者特别欣赏“国王是安拉在大地上的影子”这类说辞,正如《马来纪年》里一位宰相临终前对儿子说的“真主和国王就像一个戒指上的两枚宝石。你们要记住,国王如同安拉的代表。”[101]这种神化王权所强化的苏丹神圣、对苏丹的忠诚,以及苏丹是马来人和伊斯兰教保护人的观念一直影响到现代。相比之下,天主教对神话王权毫无帮助,反而削弱了国王的权威,所以群岛地区的天主教王朝的寿命不超过一代人。(www.xing528.com)
第三,与当地文化的结合。马来半岛本土文化的特点是万物有灵、多神崇拜、祖先崇拜、巫术盛行等,其与伊斯兰教的独一神信仰和禁止偶像崇拜是绝然对立的,那么,伊斯兰教是如何被马来社会所接受的呢?这与苏菲派(Sufi)神秘主义的教义和传教方式有很大关系。苏菲派是伊斯兰教的神秘主义派别,在7世纪末已经出现,以苦行、禁欲为修行方法,以求达到认识安拉、喜爱安拉,最后与安拉合而为一的目的。12—13世纪以后,苏菲神秘主义与正统主义相结合,在阿拉伯社会和印度穆斯林中居于主导地位,一直到18世纪瓦哈比运动为止。而这一时期正是伊斯兰教在东南亚传播和发展时期,所以苏菲神秘主义对东南亚伊斯兰教影响最大,它与东南亚本土文化相结合,容易被东南亚人所接受,最终伊斯兰教在此落地生根。[102]
那么,马来世界本土文化是如何与伊斯兰教相结合的呢?
一是苏菲神秘主义与马来神秘主义的结合。伊斯兰教认为安拉是无所不在的,是宇宙的永恒,苏菲神秘主义强调对安拉的爱,通过爱和沉思冥想使自己融于安拉,最终达到与安拉合一。马来神秘主义认为一切物体都是有神灵的,无论是山、石、树、草、月亮、星星都有神灵,火山、地震、洪水爆发则是神灵发怒,神灵有时也附在人体上,马来人“以天为父,以地为母,山有山神,河有河神。”[103]苏菲派主张的通向安拉的阶梯:悔悟、禁欲、克制、畏惧、守贫、服从等与马来神秘主义的悔悟、畏惧、崇拜神灵等有相通之处,使马来社会容易将对万物有灵转化为对无所不在的安拉的崇拜和敬畏。
二是苏菲传教士的传教方式易于被马来人所接受。12—13世纪以后苏菲派形成一些组织比较严密的教团,教团的创始人被称为“道祖”,具有家长的权威,掌握宗教和世俗权力,多数教团首领都自称“圣商”(先知穆罕默德的后代),实行世袭制,在穆斯林商人将伊斯兰传入海岛地区后,苏菲派传教士也来到这里,很多传教士自称“圣裔”,在宫廷中和民众中积极传教,传教士和信徒的关系被比喻为父母与子女,或哥哥与弟弟,这容易被马来人所接近,因为亲族是人类关系的基础。传教士还热衷于显示“奇迹”,如吞火、吞活蛇和碎玻璃,用针或小刀自刺,引得一般民众对他们的神奇威力倾倒不已。
三是苏菲派的仪式与马来世界的宗教仪式有相通之处。苏菲派为达到与安拉融合和“出神”的目标,有很多仪式,如举行宗教仪式是通过音乐和舞蹈进行,除此之外,还有击鼓、冥想诵读赞念( Zikir,安拉的美名)、祈祷等。这些仪式与原来马来世界的宗教仪式非常接近,其原始宗教和巫术都伴之以歌舞、跳跃、击鼓、念咒,这些相通之处使得马来人易于接受斯兰教。
相比之下,在“欧洲侵略者中,只有伊比利亚人曾经关心受到他们掠夺的亚洲人的灵魂。”[104]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向亚洲人传播天主教,而荷兰人和英国人作为新教徒,信奉信仰自由原则,不热衷于传教,这也是在荷属东印度和英属殖民地基督教落败于伊斯兰教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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