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随着信息、传媒文化的发展,校园戏剧呈蓬勃发展之势,并成为时下戏剧界关注的热点。各大高校的戏剧爱好者们自编自导自演,以其充满激情的创作,折射出对时代、对戏剧的独特思考。这些来自各类院校,有着不同思维方式的年青的戏剧艺术追求者,用不同的演绎方式赋予校园戏剧以丰富的内涵和持久的生命力。
曹苇舫的这本剧作,是一部纯校园戏剧集,也可能是我国第一本个人校园剧作集。让我给这样一本剧作集写序,还真不知该从何说起。我佩服苇舫的勇气,因为干这一行并不一定是件讨好的事。校园剧本身就有许多的争议。大多数创作者在毕业后相继告别了校园剧,而苇舫则是比较执着的一位。20多年了,她有着那份难以排遣的校园情结,始终在关注着校园里的事,热心于校园剧的创作,孜孜不倦地耕耘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那份甘于寂寞的执着心态是令人难忘的。唯有这样的人生态度才能做点事,才能有所坚守。
戏剧是自由的,校园戏剧对作品创意的思考和探索又是最新颖、最大胆的,个性也是张扬而突出的。他们喜欢冲破思想的牢笼,带来野性甚至异端。在那浩瀚的舞台,只要有感觉,就可以任意地对一些艺术样式进行尝试和创新。英国大导演彼德·布鲁克曾说,我可以把任何一块空间叫作舞台。在有人注视着的时候,一个人走过这个空的空间,这就够了,我们已经有了戏剧活动所需要的基本因素。戏剧作为“理想的艺术”总是站在最高处向人类的阴暗面宣战,因而写剧之人也就更多了一种忧患意识。苇舫的多场话剧《太阳之祭》就是写在改革开放初期,表现了商品经济对教育的冲击,表现了社会转型期现实生活的多义性、复杂性和人们内心世界的抗争、净化。那是她在一次出差途中,在看到一处摇摇欲坠的教室和一片金碧辉煌的墓地时突然产生的灵感,“广袤的穹窿靠谁支撑?天底的黑暗何时生出光明?你几度陨落,几度重生?你为什么而存在,为什么而燃烧?谁给你加冕,谁为你颂美?驱不尽的蒙昧,逐不尽的混沌,倾覆的天盖谁人再来动手经营?”那久久萦绕在舞台上空的“天问”通过人物性格冲突和人物内心的自我冲突,强烈地冲击了观众的心灵,引发了深层次的思考,一个不重视教育的民族,是没有未来的民族。此剧反映了教育不被重视、师资流失等等诸多严重问题,揭示了教育改革的迫切性。一出戏只有在它和观众产生共鸣,让观众得到审美愉悦时,才能体现出价值。难怪当年中国儿艺在已有八个剧本的基础上,断然决定上演《太阳之祭》,并将之誉为儿艺继《马兰花》之后的又一难得的好剧本,定为中国第二届艺术节的参演剧目。
大学生的欣赏层次较高,许多校园剧喜欢运用现代派手法,采用诗化的、散文化的处理,取消人物纠葛,取消戏剧冲突,使得一些所谓的无情节剧一度泛滥。大学生们固然喜欢前卫和现代,但他们更愿意在观剧过程中从人生哲理的角度进行欣赏、思索、分析,更愿意关注这个戏揭示了什么样的人生命题,它对人生、对生命提出了什么有益的看法?从美学的角度讲它能使人获得何种审美愉悦,等等。苇舫的哲理剧《回流》,正适应了这一审美情趣。这是由五个单本组合的现代哲理剧,拆开来是小品,每个单本都可独立演出。这一组合剧在运用象征、抽象、隐喻等手法追寻精神的同时,还注重情节及人物个性的凸现。大兴安岭的那场大火是怎么烧的并不重要,剧本落脚点在于鞭笞那些对民众疾苦熟视无睹的官僚主义,讽喻那些阿谀奉承,报喜不报忧,工作虚浮,追求表面的势利行为,而这又恰恰是滋生官僚主义的温床。“人类智慧与光明之源的火,遇上灾难之匣,混沌了,不该烧的烧了,该烧的也许还存在,世界就这样颠颠倒倒。”这是串联几个小品的“时间老人”说的话。而在《积》这一单本中,作者用象征纯洁美丽的花在积到一定厚度时,会窒息生命的哲理,用三个被白绢联结着的女孩儿在背景中的痛苦挣扎,写意思想的封闭必然造成观念的滞后,观念的滞后会将许多美好葬送,呼吁人们多些宽容,多些理解,不要再相互残杀,那不带血的残杀,精神上的残杀。《回流》的定位相当准确,除提到的两个单本外,还有《守株待兔》《古堡》《走出森林》,写的是事业、爱情、友情。《守株待兔》用寓言的形式,让老年猎人、中年猎人、年轻猎人完成性格冲突,讽喻高校评职称的论资排辈,道出了年轻猎人——许多年轻教师的无限感慨:“人除了被封闭的思想窒息,还会被无期的等待耗尽生命。”而《古堡》则是关于婚姻和爱情的永恒主题,作者并没有直写不幸的婚姻,而是用四个幽灵扮演古堡,将一个关在古堡中的婚姻奴隶,为了徒有的虚名在痛苦中煎熬的情景淋漓尽致地宣泻题旨。古堡里的人不是瞎子,他的悲剧在于看得见春天却不敢走进春天。而一个什么也看不见的瞎女孩,却因有爱情而看见了春天。《回流》就是这样深入浅出地将哲理和思考寓于简单质朴却又富于创造性的戏剧形态中,寻找观众最易于接受却又不觉得俗套的艺术形式,构架出一片新天地。
曹苇舫剧本的优势在于能够将自己对生活、对人生、对各种各样的社会问题的所感所虑,通过自己的方式和手段在舞台上表现出来。话剧既是一种现实感极强的艺术,又是对人性深度探索要求极高的艺术。思想和人性的深度、艺术的高度、灵魂的震撼力,是一部剧作必不可少的内在因素。因此,剧作者必须要有灵魂投入的“诚”和观照现实的“真”。无场次话剧《狮身人面》就是作者在把握“诚”与“真”上的较好尝试。一群来自校园的青年人,他们是现代情绪、现代意识的承载者,他们的生命渊源,又必定使他们回返到原始山林中去。自然与历史的交汇,文明与愚昧的冲撞,使得现代生活变得更为劲健深邃。《狮身人面》是一部无场次话剧,不只是为了对戏剧思维中理性、有序的反拨,更主要是因之在情绪自然的流动中引进观众的创造性思维,用以承载这种情绪流程的“无场次”格式:没有按时间进行序列展开的戏剧行为。欧阳凡、夏阳、宁红的思考是维系全剧的张力。剧中高耸入云的金字塔,夸张变形的狮身人面,凝重急促的鼓点,试图营造一种与剧名相对应的大气魄意念追求的气氛,以显示现代人的文化思考,表明在戏剧面临冲击时寻求重新凝聚观众的思路。(www.xing528.com)
朱光潜曾经说过:在各种艺术中“‘距离’最近的是戏剧,因为它用极具体的方法把人情世故表现在眼前”。苇舫的这本校园剧作集可看的亮点在于对社会问题的思考,以及自我生活的体验和才气灵性的展示。《风暴迪斯科》《燃烧太阳》《播音室的故事》《温馨点歌》《围布》等剧,表现的都是大学生生活,他们的所思、所想,他们的友情、爱情,他们的燃烧、奉献,他们的苦闷、彷徨,完全映照了这种生命体验咫尺之距的丰富和博大。正如作者所说:“我熟悉校园,只有熟悉的生活才能够去深入挖掘,才能够体现出自己的艺术价值。”校园戏剧不是缺少生活,而是缺少发现。
这本剧作集的另一可贵之处,是形式上的创新与尝试,剧中既有实验剧,又有音乐剧、诗舞剧等多种舞台样式。作者甚至将合唱中的多声部运用到诗剧的朗诵中,将播音手段穿插到小品中……这些尝试,充分验证了话剧艺术综合其他艺术的独特优势。
戏剧是人类生活的浓缩,更是人类心灵的展示。那一方小小的浩瀚的戏剧舞台,生长的是不灭的戏剧精神。校园戏剧的创作需要这种精神的支撑。让我们共同努力,把心灵高贵的东西在校园戏剧舞台上自由畅快地流淌吧!我从写这个序的过程中,看到了校园戏剧的希望——一缕喷发青春气息的灿烂阳光,永远照耀着我们的生活,照耀着我们的心灵和舞台!
(原载《苇舫剧作选》,中国戏剧出版社200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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